云英赶紧挪动脚步,站到萧元琮身边,转了个身,对着萧琰躬身:“奴婢多谢吴王殿下慷慨,允奴婢同行,这才能顺利回行宫来。”
如此亲疏分明,这次换成萧琰的脸色沉下来。
他看着已经与萧元琮并肩的云英,忽而伸手,在她的胳膊上扶了一把,意味深长道:“用不着,方才在车上都已谢过了,穆娘子,你说是不是?”
云英直起身,悄悄瞪他一眼,抽回自己的衣袖,又往萧元琮的身后退了半步,要离他远些。
“好了,既然都回来了,便赶紧上去吧,”萧元琮不愿在此多纠缠,“父皇自听闻二弟要回来,已念了多日,这会儿只怕早等着了。”
萧琰收起意味不明的笑,默默打量他一眼,说:“大哥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平日与父皇请安从不进殿中,也能知晓父皇日日念叨我。”
“父皇不与孤念,自然会同旁的臣工们说。”萧元琮滴水不漏。
其实究竟如何,二人皆心知肚明。
眼看圣上身边的内监已经沿着山路下来,萧琰不再逗留,冲侍卫们一挥手,示意他们到他在山下的院中歇息后,便独自上去了。
留下云英仍然站在萧元琮的身边。
不知是少了个人,还是站了太久的缘故,周遭的空气顿时又冷了几分。
“殿下……”她转头望向萧元琮,想看看他对萧琰方才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介怀。
却见他抬起头,看了眼远处被光秃秃的树枝遮去小半的天际,深吸一口气,说:“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言毕,转身走了。
云英瞧着他的背影,只觉他方才的话听起来好似并未动怒。
旁边的内监已跟上,正转头冲她使眼色,她只得赶紧提起裙摆,踏上被白雪覆盖的上山之路。
萧元琮没有回宜春殿,而是转了方向,沿着另一条路,去了自己平日理政之余,用来歇息的一处后殿。
此处临近前朝,有时遇上亲近的臣子,萧元琮亦会邀其在此一道用膳、赏景,按照他的规矩,平日多是内监在此打理,宫女们几乎不会涉足,是以云英入内时,心中多少感到不安和迟疑。
可是萧元琮从头至尾都没回头看过她一眼,仿佛完全忘了她还跟在身后一般,倒是那名内监,时不时看她,用眼神催她不要落得太
远。
一直到进了殿中,他面无表情地站定,伸开双臂,由着内监上前,替他将被雪打湿了几分的厚重外袍脱去,只剩底下舒适的薄衣。
内监还想上前替他斟热茶,却被他一挥袖遣退了。
云英从头至尾都站在一旁,见状亦要跟着退下,却听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要去哪儿?”
她顿时站住脚步,讷讷地看着他。
“殿下……”
屋门已由最后一个出去的内监从外头阖上,萧元琮一步步走近,直逼得她也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靠上门扇,再无处可退。
他伸出一只手,沿着她脸颊的一侧轻轻滑下去,托住她的下颚抬起,幽深的眼眸静静端详。
“方才在车上,是如何谢老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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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琰没有直接去圣上所在的九龙殿,而是先去了自己的沉香殿,重新更衣,将身上的霜寒雪气统统换下。
同样下了大雪,山上的宫室附近,有行宫建造时特意排布的竹管,温热的汤泉每日自管中流淌两回,将冬日的寒冷驱走大半,雪花落下,亦积不住,统统化作水,渗入草木之间。
外头是大雪,山上却仿佛只落了一场雨。
九龙殿的内监走在前面,一边提醒萧琰小心脚下湿滑,一边含笑道:“圣上今日已念了殿下数回,午间用了安神汤药,好容易歇下了,方才一醒来,又问殿下回来了没有,娘娘本也早要着人去京都迎接,又恐殿下因此不快才作罢,一直等到方才,才命奴婢下去瞧瞧。”
正说着,西面另一条被林木掩去大半的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正快步向山下走去。
走在前面的那个一身宫女的衣裳,低着头,又离得远,瞧不真切神色,只是从那匆忙的步履间能看出她的几分心神不定。
萧琰目力好,几眼间就认出来,那名宫女是珠镜殿的人,原就是皇后的心腹之一,自中秋夜彩凤出事被送回家后,她便越发得到器重。
宫女一直低着头,一副没有心思多看别处的模样,而跟在身后的那道身影更是古怪,罩着一身厚厚的斗篷,从头盖至脚,教人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那身量和步伐,与偶然抬头时闪现的苍老面容,显示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健朗妇人。
萧琰望着那二人的身影,不禁问:“那是何人?”
内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也愣了下,随即想起来,说:“那是娘娘从民间请来的女医工,近来娘娘常说身上酸软乏力,精神不济,请了两位民间的女医工来,推肩按颈的,听说已好了许多。”
萧琰听得直皱眉:“宫里有那么多太医在,还不够她折腾吗?”
内监尴尬一笑,郑皇后的事,他自不好多言:“宫中的太医都是多年的老人了,娘娘说早已厌倦了,只要他们能调养好圣上御体便罢。那两位女医工,是昌国公夫人举荐的,本就在府上替昌国公夫人推按。”
“又是郑家送来的,”萧琰冷嗤一声,“他们倒是一直热心不改,厨子、医工,还有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都要往母后身边送。”
他心里有数,母后的身子一向不错,哪里就需要什么外头的女医工来推按?光是珠镜殿那些宫女,哪个手里没一两样伺候人的好功夫?他不信找不出一个擅长推拿之术的。
内监见他如此,不敢应和,只好哈哈笑着糊弄过去。
沉香殿离九龙殿极近,不一会儿便到了,萧崇寿正由郑皇后服侍着喝了一碗参汤,见儿子回来,夫妻两个面露喜色,几乎同时站起来。
“我的儿!”郑皇后先握住萧琰的手,将他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虽早在书心里知晓他不曾受伤,但总是不放心,还要亲眼看见,才真正放心,“出去两月,竟瘦了一大圈!”
“行军在外,餐风露宿,难免消瘦,回来养几日便好了。”萧崇寿虽也心疼儿子,但到底不愿像妻子那般妇人之仁,只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令他到一旁坐下。
屋里早有下人备好的热茶与点心,待他坐好,便奉至案上。
萧琰望着那些过分精致的点心,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在许州见到的那么多因缺粮而面黄肌瘦的百姓,忽然半点胃口也没了。
他捧起热茶饮了一口,说:“儿在外只是没有在京都城中这般供养精细罢了,同那些受难的百姓们相比,实在算不上吃苦,父皇与母后不必担忧。”
他这般说话,郑皇后当即面色讪讪,再度感到自己的一腔关爱被儿子泼了冷水。
萧崇寿则慢慢收敛笑意,叹了声,道:“我儿心系百姓,朕甚是欣慰。将至十一月,明年春闱的主考官该定下了,琰儿,朕属意你来做这一届的主考官,如何?”
萧琰捧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一眼萧崇寿,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问:“此事一向由礼部负责,礼部多是齐慎的人,他们肯由儿臣任主考?”
他知晓东宫党的诸多考量,此事绝不可能撇开太子。
萧崇寿摇头:“他们自然是不肯的,不过,朕并非要你一人主考,而是由你与太子两个一道任主考官,想来他们也无话可说了,毕竟你在许州是立了功的。”
萧琰这才点头:“儿臣听父皇安排。”
他是皇子,早年便封吴王,所食之邑已是王侯之最,华服广厦、金银珠宝、奴婢仆从,更是从未缺过,赏无可赏,由他与太子共同主持春闱,想来那些言官也不敢太过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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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中,云英被萧元琮问得后背发紧。
“奴婢、奴婢便是同方才一样的,对吴王殿下道谢。”她也不敢说实话,总不能告诉太子,吴王在车上差点将她的衣裳扒光,后来被她当场甩了一巴掌,才暂时“良心发现”住了手。
“是吗?”萧元琮的拇指点在她的下巴上,其余指尖沿着下颌线不住滑动,“那他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没有!”云英张口否认,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又稍有退缩,轻声道,“吴王殿下让奴婢斟了热茶。”
“仅此而已?”
萧元琮的指尖挪至她的耳畔,在她的耳后轻轻揉捻一下,揉得她肩膀颤动,难受地朝后躲闪,却因身后便是门扇,避无可避。
“殿下……”她干脆别开脸,躲开他的手。
恰好,他的手也未多逗留,而是顺着脖颈向下,停在她冬衣的领口处。
“将衣裳脱了,孤瞧瞧。”
云英眸光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方才在马车里,萧琰也说过。她的面色又是一阵羞红,只觉这一对兄弟仿佛心有感应一般,要在同一日用同样的方式这般羞辱她。
“怎么这副模样?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吗?”萧元琮没动,更没像萧琰一般直接扒下她的衣裳,而是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是不是他方才在车上,也对你这样做了?”
云英顿住,这才明白,他方才只是在诈她的反应。
“没有,只是给吴王殿下斟茶时,不小心洒了些在衣裙上,恐污了殿下的眼……”
萧元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云英领会他的意思,只得将厚实的外裳脱去,露出底下那件脏污的襦裙。
茶渍已干,颜色却未褪,仍留在胸前,颇有些触目惊心。
萧元琮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胸前好一会儿,到底没再纠缠于萧琰之事。
他自问多少有几分了解弟弟的性情,应当还不至于真在马车上对一个女人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知晓云英的心中并没有一点萧琰的影子。
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与靳昭之间的事。
“老二方才还说,今早是靳昭送你出的城,”他的手指再度抬起,落在那片干燥的茶渍上,轻轻按压,“昨夜你宿在他的家中,可与他做了什么没有?”
云英垂眼,看着他的指尖按下去,被衣料遮住些许,只觉浑身发热,颤栗不已。
那地方太过敏感,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赶紧咬住下唇,咽下已到唇边的轻哼,双手覆在他的指间,摇头:“殿下别,奴婢没有……”
萧元琮没有被她推开,拇指与食指间的距离反而收紧了些,夹得她到底
没忍住,轻哼出声。
“那便将衣裳脱了,孤要查验。”
此刻,他脑海中全是先前她低头时露出后颈下那块红痕的样子。
原本这次放她回去,靳昭本就也在京中,他多少知晓会让他们有机会暗中往来。本以为自己有的是耐心,不会急于一时,自然也容得下他们这点小心思。
谁知,方才被老二那样暗中挑了一句,他心里便像是被触到了某个不容触碰的地方,立时多了一股气。
他不知老二是否知晓了什么,毕竟那一向是个嘴上没有顾忌的,但他知晓,原来自己能容忍的程度远比他以为的要小。
云英不动,双手仍紧紧抵着,原本带着惶恐的双眼渐渐浮现出倔强。
他渐渐失了耐心,干脆抬起另一只手。
不似萧琰那样粗鲁,直接将衣裳扒了,而是轻轻拨了一下她的衣领,露出底下的一寸肌肤。
斑驳的痕迹露出一角,令他的眼神骤然冷下去。
“还说没有,”他的指尖点在她的心口处,语气倏然冷下去,“这是什么?穆云英,你可知宫女与他人私通,该当何罪?”
这是他第一次在云英面前露出这样冷漠无情的一面。
云英感到无比陌生的同时,身子顺着门扇慢慢滑落,跪倒在他脚边。
“轻则杖刑,赶出宫去,重则是死罪。”她轻声回答,“奴婢这条命本就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要如何责罚,奴婢绝无怨言,只求殿下莫迁怒中郎将。”
萧元琮垂眼,看着她俯首在自己眼前的样子,只觉心中那股气已化成尖针,正一下一下用力地刺他。
“你就这样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