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只有一位年轻英俊的书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傅彦泽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绕过不远处的入口,一转过去便不见了踪影。
那是从靳小将军家里出来的车,里头坐了两人,那名年轻矜贵的男子他没见过,可那个美丽的女人他却记得。
也不知是因为她样貌生得太好,还是因为她同靳昭的事让他太过惊骇,总之,她的模样一直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因此对靳昭有过不屑,只觉对方是个表面君子,内里小人的狡诈之辈。
可后来,知晓他要放下京中已有的一切,毅然前往西北,傅彦泽忽然对他又重燃了最初相识时的那份崇敬。
靳昭小将军虽在私德上不那么光明磊落,但也不到伤天害理的程度,那位娘子与武家小侯爷仿佛也没有婚姻,只是她东宫乳娘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
宫女的女人,不能与外人私通,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
而如今,靳昭小将军才离开京都不过十日,这个女子——这个乳娘便已勾搭上了别的男人!
傅彦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安于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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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萧元琮的氅衣已经褪下,底下的冬衣不算太厚,坐着时,能明显看出他始终没有消退的反应。
可偏偏他的脸庞看起来毫无波动,双目阖上,仍是一副清清淡淡、温和沉静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受到欲望的影响一般。
云英坐在他的身边,不似来时挨得那么近,但因位置低一些,只要一掀眼皮,就能看到他隆起一块的衣摆。
她感到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扯着,一时因他的反应而窘迫,一时又在想他方才的话。
他说,不会让她失去阿猊,但会让阿猊回到武家,继承城阳侯之位。
可是,只要武成柏夫妇在,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将阿猊从她这个母亲的身边带走,除非,太子的意思是——
“殿下方才的意思,”云英到底忍不住,打破车厢内的沉默,小心地问,“可是在说武将军这一次也许过不去这一关?”
萧元琮自上车后,便一直阖着的双眼终于慢慢睁开。
“孤可没有这样说,”他面上浮现微妙的笑容,“毕竟,结果到底如何,要看御史台到底查出了什么。”
云英顿了顿,低声说:“可这是吴王殿下捅出来的案子……”
萧琰定是有证据才会那么直接说出来,况且圣上一向帮着他。
“觉得老二说话比孤管用?”萧元琮微笑着问。
“奴婢不敢!”云英立刻弯腰,朝他低头。
马车朝着另一条街拐去,车身朝东北向微微倾斜,云英的脑袋也跟着往同个方向斜了斜,在局促的空间里,盘起的发髻触到萧元琮的膝上。
“流放总是少不了的。”
他淡淡开口,点到即止,半点没有要与她多说案情的意思,只是抬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庞抬起来,面对自己。
“刚才在屋里不行?”
云英对上他暗色的眼眸,余光仍能看见衣袍下的隆起。
她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殿下,这是在外头……”
萧元琮的指尖从她的下巴处移开,沿着身前的线条滑下去,落到她的手上,轻轻执起,按到自己的腰间,指腹在她手背的骨节处摩挲着。
第75章 狼狈 想要看她狼狈的样子。
云英感到自己的手心像被烫到了似的, 想要立刻抽走,却被萧元琮按住。
他的力道是温和的,没有一点强迫的意味, 可只这点力道,就让云英不敢再动。
她自然懂得他的意思, 这样的事,早在跟在武澍桉身边的时候, 她就学得十分熟稔,甚至从前为了让他快些满足, 好早点让她解脱,她这一手技艺甚至练得精湛。
萧元琮也不多言,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也知晓她已有过两个男人, 在情事上绝对比他懂得更多, 无需教导, 自能让他愉悦。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一眼。
云英咬了咬唇,轻轻挣开他的桎梏,自觉地靠到他身边, 依着他的座位跪坐在他的脚边, 颤抖着手撩起他的衣袍下摆。
萧元琮坐在高处,身子微微后仰,靠在隐囊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随着她撩开衣袍的动作,身形有细微的紧绷,可脸色仍保持着平静,唯有眸光悄然变沉。
马车悠悠前行, 放下的帘子不住晃悠,行人车马的嘈杂动静亦不是自缝隙间钻进来,高高低低,反而显得车内安静得过分。
只有两人起伏的呼吸声。
云英能感受到萧元琮胸膛底下逐渐无法平静的心跳,他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镇定,这让她感到一丝安慰。
正要变得从容些,身前忽然伸来一只手。
萧元琮的手生得极好看,与靳昭那时常舞刀弄枪、骑马射箭的宽厚手掌和粗糙指节不同,他的手白而清瘦,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有种十分内敛的文质贵气。
灵巧的五指在她的衣襟边缘滑动,将方才被屋外寒气压下去的火苗重新一簇簇点燃,烧得她脸颊酡红。
在她眼含春色抬起脸来,对上他浓黑得看不清的眸光时,游走的五指也恰好钻进衣襟底下,将领口撑开,重新解开肩下的暗扣。
“殿下……”
旁边就是车帘,尽管知晓不会有人从外头掀开,可街头百姓们往来的动静还是她感到羞愧极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想伸手遮挡,却被他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她的胳膊上,轻而易举地制止了。
路面还算平坦,但这辆马车到底小,没有东宫的大车那般平稳,压过路面上细小的凹坑时,还是有轻微的震荡。
沉甸甸的颤抖,让她自己也不敢低头多看。
萧元琮牙根紧了紧,食指与拇指捻动着,缓缓夹紧,将她往自己身前拉。
云英粉色的面庞上浮起一抹似痛非痛的神色,咬着下唇的牙齿到底没能忍住,猝然松开,红润饱满的双唇间溢出一声教人心跳加速的轻吟。
“嘘——”
萧元琮惩罚似的在她唇上点一下,刻意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外面有人,可别教他们听见。”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从她脖颈间往下看去,溺在教人眼热的雪润间。
看起来太过纯净,让他忍不住想要弄污,想要看她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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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全京都最热闹的地方,除了皇城正门外的大街,便是平康坊与东市一带。
这里平日就是全京都男女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不论是公侯高官,还是平民百姓,都能在此寻到自己的乐子,今夜没了禁制,更是连坊外与东市之间的长街上都灯火通明,一座座高低的二三层小楼间,不时有人从敞开的窗边探出身来,俯瞰周遭的热闹情形。
其中,最高的一座楼,当属位于平康坊东南角的一座酒楼。
此楼高四层,面对东市与南面的延阳坊,倚在窗边时,能清晰的看到大半个延阳坊的情形。
萧琰今夜便在此与几位即将离京的各地将领派来的心腹们酬饮。
原本珠镜殿也有人来请他入宫,圣上今夜在宁华殿用膳,郑皇后自然心中不快,在珠镜殿也设了小宴,只是碍于朝臣们的眼睛,不敢太过张扬,便只请同她亲近的两三家亲贵;在宫外自设私宴的亲贵们也有许多给他递了帖子,统统都被他推了。
他不耐与母亲和她身边那些人周旋,也不愿应付京中这些满脑圣贤规矩的文臣,反倒是这些从地方上来的武人们,更能让他感到几分自在。
这些武人因都不是任着正职的封疆大吏,只是在他们身边办事的副手、参将,因此每回来京都,都是无人问津的边缘人物,只有他这个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会私下设宴,与他们交际,同时借此了解各地情况。
数年下来,这些副将们便多同他有了交情。
此刻,他才与岭南节度身边的一位谋士饮了两杯酒,回到自己的座上坐下,外头候着的随从便快步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太子来了。”
这处席面是提前了两日定下的,今日来时,酒楼的主人亲自来迎,告诉他就在他府上的人来定了席面后,第二日,东宫也来了人,定了个不算大的雅间。
主人既能告诉他
,那便是太子默认,不必对外过分严格保密,他这个当弟弟的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他遂起身,冲众人道了声“失陪”,便跟着侍从沿着楼上的长廊绕到临着后院的那一面。
他们这样的人,若不想让太多外人瞧见,来这儿便多是走后面的小门进来。
此刻,那道并不起眼的小门正开着,紧邻的那一条窄小巷子只有几盏昏暗的小灯,与别处的灯火通明、行人络绎截然相反,仿佛根本不是上元节一般。
一辆小小的马车慢悠悠地穿过那条巷子,自小门处拐进来,在楼下的木阶边停下。
萧琰没有立刻沿着木梯下去,而是站在二层的廊边,俯瞰着底下的情况。
马车停稳后,两名穿了便服的内监从前面下来,一个开了车门,一个放了杌子,随即又退到两旁等候。
马车里的人没有立刻出来,仿佛还没准备好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脑袋从车门出探出来。
酒楼为了私密些,面对后院的那一片屋子皆不待客,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多年兄弟,萧琰只一瞥便知那是萧元琮。
他转身要下去,可看萧元琮自车上下来后,却没有往阶上来,而是仍站在车门边,仿佛还在等着里头的什么人。
他的脚步顿了下,站在扶栏边,不禁微微俯低身子,朝下看去。
那么小的一辆车,还有谁能与萧元琮同乘?
答案很快到了眼前。
马车里的人仿佛身子不适,在萧元琮下来后,又过了片刻,车门处才又出现一只小巧的手,先是扒住旁边的门框,随后便放进萧元琮抬起来的手掌中,在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步出马车。
那是个女人,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骨头似的女人。
她的腰腿软做一团,被萧元琮扶着,才勉强能踏着杌子下来,待双脚一沾地,柔软的腰身又晃了晃,仿佛化成了一滩水,随时要流淌开来,沾湿人的衣角。
萧元琮仿佛极有耐心,待她下来,也没急着走,仍站在原地,扶着那女人的手倒是无情地抽走了,改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端详她的神情,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又慢慢放开了。
便是那女人抬起头来的那一瞬,萧琰感到自己看得十分真切。
自然不可能是他那与太子貌合神离的大嫂。那个女人,是穆云英。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身为兄弟的直觉,和多年来对萧元琮的了解告诉他,萧元琮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即便他没有过来,后面同在一座楼里,也多的是碰面的机会,反正总能教他瞧见些什么。
萧元琮是为了什么?
为了警告他,别想把手伸到东宫,别想碰东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