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巨大的惊冲昏头脑,连把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激动,“应该的,陈王一案尽数交予你,要人要马,你尽管开口。”
皇帝原以为花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陆奉,没想到这回这么容易。至于陆奉口中“等陈贼事了”,他并没有在意。陈复老巢都被抄了,剩下的残兵败将逃往京城,京城数万精锐,天罗地网,还能让他逃了?
在皇帝眼里,了解陈年旧怨,儿子认祖归宗,已指日可待。
皇帝脸上的沟壑仿佛洋溢着喜悦,他叹道,“至于陆家,朕自不会亏待,长渊的两个儿子,等等,叫什么来着……”
陆奉忽然打断他,“圣上,臣的妻子刚刚为臣诞下一对儿女,臣进宫匆忙,尚未来得及去看他们。”
皇帝正在兴头上,没有阻拦,大笑道:“好好,一下子得了对龙凤胎,得大办一场!你媳妇这次是大功臣,当赏!”
之前皇帝因为淮翊身子弱,迁怒江婉柔,如今一视同仁,又因为两个健康的孩子赞许她。
皇帝赞许的方式简单粗暴,给权、给钱。
“权”这块儿先放一放,一来江婉柔在几年前就已得封诰命,还是品阶最高的“夫人”,仅在王妃之下,已经封无可封。二来在皇帝眼里,陆奉早晚是个亲王,他连封号都拟好了,妻凭夫贵,她的尊荣应由陆奉这个丈夫给予。
于是,江婉柔好好在锦光院坐月子,忽然一道圣旨下来,赏黄金千两,良田百倾,绸缎百匹,东海夜明珠十斛,和田美玉十方,珊瑚树数株,首饰头面若干……进贡的琉璃盏一套,翡翠玉如意一对。
圣旨的太监一口气念不完,中途喘了好几下,江婉柔一脸茫然地接了旨,等宣旨太监们浩浩荡荡离去,江婉柔才回过神,忙道:“翠珠、金桃,快去送送诸位大人们。”
乖乖,这也太多了!江婉柔让人把圣旨供奉在祠堂,心里盘算着皇帝忽如其来的赏赐。
管家油水大,她掌家这些年,自然给自己留了不少私房钱,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这是她和淮翊的退路和底气。
皇帝一出手,比她这些年攒的多得多,旁的不说,单那黄金千两就足够阔绰,不是白银,是明晃晃的黄金啊!
能抵一个州郡,一整年的赋税。
……
晚间,夫妻两人在帐中对望,江婉柔忐忑道:“不知圣上是何意,妾受之有愧。”
“那些东西已经充库,放在公中。妾想问一句夫君,如若……没什么不妥,妾明儿个叫人,给二房三房,还有老祖宗那儿分一分。”
“分什么?”
陆奉手中捧着一本书,淡道:“给你的,你拿着。”
第46章 小别胜新婚
“这么多,都给我啊?”
江婉柔身着水红色的锻面寝衣,月子怕冷不怕热,翠珠在屋角放了个炭盆,热得她双颊红扑扑,乌黑水润的眼睛眨着,不像刚生产完的妇人,像个天真的二八少女。
可惜,只能看不能碰。里侧的陆奉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嗯。”
天降横财,还是帝王钦赐,江婉柔高兴归高兴,心中总觉得这笔黄金烫手。
她轻轻拽了下陆奉的袖子,嗔道:“晚上别看了,当心熬坏眼睛。”
“你许久未归家,你我夫妻说会儿话吧。”
她得好好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陆奉放下手中的史书,看着面色红润的妻子,神情略显无奈,“你说。”
江婉柔刚生产过,不能沐浴,她受不了浑身被汗水弄得黏糊糊,让翠珠用温水给她擦拭身子。她如今不方便,原以为陆奉看过孩子,会回他自己的院子,没想到天蒙蒙黑,陆奉竟来了锦光院。
人来了,江婉柔不好把他赶走,让人另取一床被子,两人同床不同被,倒是几年来头一遭。
屋里燃着炭盆和烛火,床头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房间照得亮堂堂。床帐半遮半掩,雕花大床内,江婉柔仔细端详陆奉的脸庞。
他刚回来时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活像江湖上流浪的游侠儿。待他从宫里回来,江婉柔即刻叫人给他沐浴净面,如今拾掇一番,男人剑眉浓黑,挺鼻薄唇,穿着薄薄的黑缎寝衣,露出一片紧实有力的胸膛。
有种锋利冷漠的俊美。
江婉柔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伸手给他整理衣襟。
“少招我。”
陆奉警告似的瞟了她一眼,轻拍掉她的手。
“妾只是想帮夫君整理下衣裳。”
江婉柔委委屈屈道,不承认是她自己的色心犯了。陆奉的容貌是极具攻击性的俊美,但他身上的煞气太重,人们通常会忽视他的相貌。
江婉柔不喜欢做那事,太疼了。陆奉其实没有特别的嗜好,那时候也不爱说话,埋头苦干。只是他体力好,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太大,只能苦了她。
她喜欢正面,或者跨在他身上,这样她能看清他的脸。能清楚地看到他脸庞滑落的汗珠,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看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陆奉无疑是英俊的,在这种时候格外撩人,江婉柔看着他的脸,仿佛觉得身体也没那么疼了。
她在心中幽幽叹道:要是一直如此就好了,不用做那事,还能欣赏陆指挥使的男色,简直是神仙日子。
江婉柔的眼神太露骨,让一旁的陆奉想忽视都难。他把手中史
书放在一旁,对妻子道:“你再忍段日子,现在不可。”
他也忍得辛苦。
江婉柔:“……”
要不是现在不行,她也不敢这么撩拨。
江婉柔按捺住她蠢蠢欲动的双手,眼神从陆奉精壮的胸前移开,嗔道:“有言道:小别胜新婚,夫君一走多日,跟妾都生疏了。”
陆奉垂眼看她,一双黑眸淡然无波,“不若我们熟上一熟?”
江婉柔怔神间,陆奉欺身而上,江婉柔身上骤然一重,男人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带着浓郁的灼热感。
四目相对,江婉柔骤然睁大美眸,磕磕巴巴道:“夫、夫君,太医说了,现在不行。”
“不行还撩拨我?”
陆奉的声音低沉暗哑,在江婉柔耳边,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忍不住身体瑟缩,嘴上还在狡辩,“我没有,夫君冤枉我!”
话音未落,被陆奉结结实实堵在里面,陆奉的吻又凶又急,带着把人拆吃入腹的狠戾。
……
外头的蜡烛燃至一半,烛泪层层堆叠在银漆烛台上。陆奉放开江婉柔,她脸色红润,一丝暧昧的银丝划过,唇瓣似敷了一层上好的胭脂,艳光摄人。
妻子终于乖了,陆奉满意地颔首,又拿起方才的史书观摩。
江婉柔震惊地看着陆奉,要不是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还以为方才是自己的幻觉。
她咬了下唇瓣,又麻又疼,疼地她“嘶嘶”皱眉。
江婉柔心中感叹,陆奉果真是个干大事的男人。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在此,他竟然埋头看书!
她和衣躺下,决定不去招惹男人。谁知过了一会儿,陆奉淡淡道:“说。”
“啊?”
江婉柔面露疑惑,“说……说什么啊?”
陆奉分给她一个眼神:“你不是要说话?”
江婉柔:“……”
她讪讪道:“不说了,妾怕打扰您看书。”
“无妨。”
陆奉双腿交叠,把书一放,恣意地靠在床头,道:“消遣而已。这是四年前修撰的新史,比以往旧史的佶屈聱牙,新增了注释和故事,增添趣味。”
“原是为你找的。”
显然,他走时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主人恐怕连书皮都没翻开过。
他微叹一口气,算了,孩子都生下了,以后让孩子学,不必强求她。
江婉柔身子一僵,既怕他翻旧账,又怕他忽然来了兴致,给她讲一段。陆奉声音醇厚,念书很好听,当时她怀孕的那会儿,一听他念书就犯困,还得应付他时不时中途停下,向她发问。
陆奉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他念的书又太过晦涩,她总是一知半解,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很无奈。
有段时间她甚至怀疑,什么给“肚里的孩儿”熏陶,全是托词,他莫不是嫌她不懂诗书,趁机点她呢?
现在肚子平平,江婉柔怕他又犯“好为人师”的毛病,赶在他之前开口,忙道:“夫君看到两个孩子了吗?”
陆奉淡漠的眉眼显出一丝柔和,“嗯。”
他道:“很漂亮。”
江婉柔不晓得能看出什么漂亮,刚出生的孩子,跟个没毛的红猴子似的,红彤彤、皱巴巴,一点都不好看。
她今天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眼睛眯着,戳戳捏捏,他们没什么反应,奶娘还夸血脉连心,说两个小主子一睁眼就哭,只有在亲娘跟前乖巧。
江婉柔不免想起淮翊,他刚出生那会儿也不好看,她看到时伤心得快要哭出来,论相貌,她和陆奉都算人中翘楚,怎么生出来个丑孩子。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瘪瘪的孩子似被吹了一口仙气,忽然变大了,成了个雪娃娃,两个眼珠黑黝黝,像水灵的黑葡萄。
江婉柔笑道:“两个小人儿的满月酒可得大办一场,不能比他们哥哥的差太多。”
淮翊出生那会儿,正值陆奉接管禁龙司,因行事残暴刚烈,朝中没人敢得罪他,他唯一的儿子满月,京城所有的权贵一个不落,全都送上了厚礼,九五之尊的帝王亲至。她抱着淮翊,以陆府当家大夫人的身份接待宾客,那算是她第一次,正经走进京贵妇们的圈子。
陆奉点头,“这是自然,我亲自写拜帖。”
淮翊每年的生辰,都是陆奉亲笔写的帖子,如今轮到两个小的,不能厚此薄彼。
江婉柔赶忙道:“还有淮翊,今年你不在府中,他的生辰宴过得寒酸,得抽空给孩子补上。”
她此时的样子像只护崽的母鸡,陆奉不禁莞尔,戏谑道:“你这个母亲,真把一碗水端平了。”
“这是自然。”
江婉柔不以为然,道:“都是我的亲骨肉,怎能厚此薄彼呢?”
陆奉神色微怔,俄而一笑,轻声道:“你说的对。”
是他错了。他忠于大齐,忠于圣上,圣上对他偏信几分,他竟天真地以为,他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今日给他狠狠扇了一巴掌,原来,他从未考虑过他。
皇帝共有十二个儿子,最小的儿子才一岁多。出宫建府的王爷们,倒了一个恭王,还有礼贤下士的贤王、有精通骑射的英王,有机敏擅辩的敏王,有文采斐然的敬王。成年的皇子中,小九机灵会撒娇,小十念书好,过目不忘,十一的母亲是皇帝宠爱的妃嫔,十二是皇帝老来得子。
陆奉知道他有腿疾,也明白他身份尴尬。当年陆国公问他,想做皇子还是陆家长子,他想了一夜,选择陆家。
当年他根本没有野心,陆国公勇毅刚直,他自幼年沐浴名师教导,成年上得战场,和将士们一起守卫边疆,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要不是齐煊那蠢货自作聪明,陆奉性情大变,才有了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