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奉的注视下,江婉柔扭扭捏捏解开襟扣,小袄,中衣,里衣……即使房里烧着暖烘烘的炭盆,骤然剥下衣裳,江婉柔身上泛起一丝寒意。
陆奉道:“继续。”
江婉柔低垂头颅,尽管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他的声音醇厚低沉,撩地她心里“怦怦”跳。
她舔了舔嘴唇,留下肚兜和亵裤,羞答答趴在梨花榻上,浑身紧绷。
“夫君,你来罢。”
梨花榻上铺着猩红毛毡,更衬得丰腴的身躯肤白如雪,上覆密密麻麻、青红交加的淤痕指印。
陆奉喉结滚动,食指粗暴地在瓶子里搅弄,扣出一大坨淡青色的膏药,按在江婉柔圆润的肩头。
“嘶——凉。”
江婉柔忍不住拱起身体,瑟缩着往前爬。
“老实点。”
陆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臀肉,隔着薄薄的亵裤,如同成熟糜烂的桃子,一颤一颤的。
陆奉眼皮一跳,又打了她一下,沉声道:“不许浪。”
江婉柔委屈道:“没有浪,真的好凉。”
陆奉的掌心布满厚茧,拇指戴着碧玉扳指,膏药清凉,他根本不会给人上药。扳指时不时刮过皮肤,带来一阵颤栗的凉意。
陆奉感受着掌中的柔软滑腻,评价道:“娇气。”
在战场上,将士们缺胳膊少腿,烈酒一浇,棉布一裹了事,哪儿像她拈轻怕重的。多亏她是他的内人,娇气些也无妨。若是他的属下,不能吃苦受罪,早军杖伺候了。
听他这么说,江婉柔故意掐着嗓子,娇声道:“妾又不上战场,做什么和将士们比较。”
即使如陆奉,他在战场上,身为陆国公的嫡子,难道他就和普通人家的小兵小将一样?他难道不住单独的大帐篷?有一口吃的,难道不是先送到他的帐子里?
人从出生起便分三六九等,有些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有些人生来为奴为婢。公平吗?即使曾经在秦氏手下那般艰难,江婉柔也很少怨天尤人。
至少她是公侯之女,比辛苦讨生活的戏子、娼妓,奴婢之流好太多。上位者一怒,轻而易举要了下位者的性命。江婉柔自知力量微弱,她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只能顺应它,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如今,算是熬出头了吧。
江婉柔眯起眼睛,感受陆奉粗粝的指腹在脊背上划过。受了刚才的教训,她不敢再躲,陆奉这厮实在手黑,打得她臀尖发麻。
陆奉见她老实了,倒也安安稳稳上药。其实江婉柔刚才想错了,陆奉在军营的时候,和将士们同吃同睡,实打实吃过苦。
甚至最初他进幽州军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百夫长”,后来一步一步升上去,诚然有家世的原因,但陆奉本身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将士们也服他。
毕竟战场不是别的地方,自古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单靠身份、家世,压不住那帮糙汉子。别看陆奉现在吹毛求疵,伏击敌人的时候,几天不换衣裳不阖眼,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还想得起来什么洁癖!
这些,陆奉没有心思和江婉柔解释,他现在感兴趣的是——
“侯府后花园?你细细说来。”
十二三的岁的妻子,陆奉心中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梳着两个小发包,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可怜可爱。
江婉柔趴在彩绣软枕上,毫不留情打碎了陆奉的幻想。
她小时候吃不饱,又干又瘦,一点儿也不粉雕玉琢。她见他的时候哭红了眼,双眼肿如核桃,只有可怜,和“可爱”没有一丝关系。
江婉柔说完,低声嘟囔道:“夫君真是健忘,我之前跟你说过,后来——嘶——轻点。”
她扭了扭胯骨,接着道:“后来,你还给了我松子糖。”
多年前的宁安侯府,她走投无路在后花园哭泣,偶遇未来的三姐夫,他给了她一方帕子,和一包松子糖。
一年前,在恭王案事发时,床榻之间,她玩笑般地说过,他曾经给过她糖吃。只言片语,没有细究。次日他上朝后,又命人送来一盘松子糖。
只是她不爱吃甜,多年前那包糖入了常年喝药的丽姨娘的口,一年前那盘糖,翠珠想往下分,她没让,最后腐烂发霉,丢掉了。
陆奉敛目沉思,在记忆的草蛇灰线中,隐约记起了这两件事。
当年的事情太久远,一个不起眼的侯府庶女,根本没有入陆大公子的眼,他转头便忘了。一年前……那会儿在榻上,他眼中是她泛红的双颊、饱满的胸脯和柔软的腰肢,至于她随口提的什么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当她馋了,他记下糖的名字,命人给她送上一盘。糖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家奢侈,陆国公府不至于吃不起,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一应吃穿用度,当配最好的。
一盘普通松子糖,过去便过去了。如今再度提起,陆奉忽然道:“当年,你在侯府过得不好。”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陈述。
成婚几近六载,在这个寻常的下午,眼前玉体横陈,手下的皮肉雪白细滑,陆奉却想探究她的过去。
成婚前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江婉柔把脸埋在枕头里,痴痴笑了,“庶女,哪儿有什么好日子。”
那些事困不住她,江婉柔喜欢往前看,从不沉溺在苦难的回忆里,自哀自怜。
如今宁安侯辞官,上回见秦氏,她已半头白发,满脸沧桑。江婉柔以为自己会很痛快,其实并没有。
她早就走出来了。
江婉柔对现下的日子很满意,更不必用过往的悲苦换取陆奉的怜惜。闲来无事,和夫君做些闺房趣事,蜜里调油,多好。何必弄得苦大仇深,哭唧唧的,矫情。
陆奉问一句,她答一句,她也没有说谎,只是挑着说。比如嬷嬷克扣她的分例,让她吃不饱饭,她一语带过。后来如何整治那嬷嬷,暗中抓住人把柄,让人不敢再欺负她,她讲得绘声绘色。
当时和秦氏还有下面的丫鬟婆子斗智斗勇,如今想来,江婉柔也有些佩服自己。那嬷嬷偷拿厨房的糕点,她深夜不睡守着,被蚊虫咬得浑身包,就为了捉贼拿脏。
她最后没有去告发那嬷嬷,反而手里握着她的把柄,日后嬷嬷得秦氏的暗示苛待她,雷声大雨点小,她躲过好多麻烦。
说着说着,江婉柔把自己逗乐了,笑地浑身发颤。她没有注意到,陆奉的力道越来越轻,后来直接没动静了。
“咦?上好了?”
江婉柔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蜷缩着起身,双臂抱胸,转身看陆奉,被他黑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身上只剩个肚兜儿和亵裤,江婉柔拉过一旁的小羊毯裹在身上,伏跪在榻边,双手扯陆奉的下袍。
她仰着头,道:“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一阵一阵的,忽然不高兴了?”
陆奉眉目阴寒,一言不发,胸口微微起伏着,江婉柔了解他,这是气狠了。
她顾不得羞涩,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她没有章法,好在陆奉臂力稳健,即使只用一只臂膀,也能稳稳托住她。
陆奉搂着她,两人一同滚在狭小的梨花榻上。
他的脸色依然难看,但手中却很温柔,江婉柔稍稍放心,知道他不是冲自己。她伸出手,抚摸陆奉冷峻的眉眼。
“不高兴就说出来嘛,天天冷着脸,显凶。”
看着她忐忑的神情,陆奉眸中冷意渐消,他道:“没什么。”
“想起了朝堂之事,你不用管。”
江婉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朝廷上的事,她插不上嘴,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陆奉扯开她裹身的小毯
。
在江婉柔震惊的目光中,陆奉道:“前面,上药。”
江婉柔笑得僵硬,“前头就不必……好好,你来吧。”
他脸色着实不太好,江婉柔不想在会儿跟他较劲儿。好在这会儿没跟刚才一样,让她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她窝在陆奉怀里,实在羞涩,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任他撩起她的肚兜摆弄。
等上完药,江婉柔成了个熟透的大虾,抱着陆奉的腰不肯撒手。两人就这么和谐又诡异地搂了许久。屋里的炭盆烧得旺盛,陆奉的身躯更是火热,江婉柔一不留神,就这么睡了过去。
临近微黑,浩浩荡荡的传旨太监来陆府宣旨,陆奉亲自接旨,没有一个人敢提大夫人为何不在。等江婉柔睡醒一觉起身,传旨太监早已回宫了。
陆奉提前告诉过她这事,她自己睡着了,怪不得别人。太晚了,江婉柔没细看,第二日才发现不对劲儿。
圣上这回的赏赐不算多,但东西……逾制了。
江婉柔看着单子上明晃晃列着的“赤金累丝飞凤衔珠步摇”,恍然想起来,她那夫君,还有另一层身份。
第63章 养儿日常
陆奉是龙子凤孙。
江婉柔叫几个体格壮硕的婆子把东西抬到锦光院,照着单子一样样核对,除却那支凤钗,还有蟠龙玉佩,蛟龙金带紫袍衣……不一而足。
皇权之下,规矩森严,吃穿用度皆有规制。比如皇帝的衣袍饰物皆是九爪金龙,皇后才有资格戴九尾凤簪。再往下的王爷、皇子,可以穿五爪蛟龙的衣物,其余后妃、王妃,公主能用凤凰图案的发饰,等级分明,不可僭越。
外臣再受宠,也没有穿着王爷的蟒袍招摇过市的。
江婉柔看着这些逾制的赏赐,一阵头痛。
她问一旁的金桃:“大爷可有留下什么话?”
金桃想了一会儿,谨慎道:“大爷没有特别的交代,只说让夫人处置。”
平时逢年过节送的节礼、宫中的赏赐,都是由江婉柔做主,给二房、三房分一分,她自己留一些,剩下的充入库房,陆奉从不过问。
“哦,对了!”
金桃心思急转,道:“昨日接旨时,大爷扫了一眼单子,说有几根簪子尚可入眼,让夫人戴着玩儿。”
江婉柔唇角微抽,那些金簪雍容华贵,不是“飞凤衔珠”便是“点翠凤尾”,其规制都不是她一介命妇能用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放回库房吧,用铜锁锁好,先不要动。”
她生性谨慎,即使再漂亮,再华贵,也不会用这些逾制的东西。只是帝王不会无的放矢,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有何深意?
总不会是内务府弄错了吧。
好在陆奉留了一句话,让她“戴着玩儿”。听起来不着调,却大大安了江婉柔的心。说明在陆奉心里,这不是件大事儿,或者说此事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婉柔想了一会儿,吩咐金桃,“你叫厨房烧几个大爷爱吃的菜,晌午送去禁龙司。”
陆奉身为禁龙司指挥使,怎么也不会少了他一口吃的。从前陆奉不常回府时,江婉柔有事和陆奉商量、或者要他给她撑腰时,便叫人给他送膳食,闻音知雅意,陆奉十有八九会回来。
他不爱和她说朝政,可他的身世却和朝政息息相关。江婉柔不能容忍自己两眼一抹黑,趁着夫妻感情蜜里调油,她想问清楚,究竟是什么内情,以后真遇上事,她也好应对。
从前相敬如宾,陆奉尚给她这个体面,江婉柔压根儿没想到,这回竟铩羽而归。
金桃拎着食盒回来,恭敬道:
“启禀夫人,大爷说……说夫人早些睡,今夜不必等他。”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江婉柔正散着衣襟,给明珠喂奶。她最近吃得大补,多用猪脚和鱼汤,鼓囊囊的胸脯里乳汁丰沛,能节余出来给两个孩子吃。
闻言,江婉柔眉心轻皱,抬头问金桃:“不回来……难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