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一面擦身,一面不住地朝宋知蕙看。
见她一直低头洗漱,未曾抬眼看他,索性直接淌水行至她身前,指着那心口处的疤痕道:“当初军医说,若再往里侧偏半指,世间便再无赵凌了。”
宋知蕙终是抬眼,在看到那骇然的伤口时,呼吸也跟着一紧,她知道赵凌身受重伤,却没曾想伤得这般厉害,不止心口那一处,腰侧还有几道明显的伤痕。
赵凌缓缓上前,低道:“蕙娘,我未曾骗过你,只是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他字字句句与她解释,将最初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起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悸动,也说了出来。
“我当初羽翼未丰,无法护你周全,才不敢轻易将你带出,让你受了诸多委屈。”
话至此,赵凌抬手握住了宋知蕙的手,又带着她的手,缓缓触在身前那一道道疤痕上。
触碰的瞬间,赵凌的气息便陡然粗沉起来。
三年的相处,宋知蕙实在对他太过熟悉,她知道面前之人这般的声音代表何意。
其实早在二人这两次骑马之时,她也能感受到他在颠簸中的那些异样。
“蕙娘。”他一把将她拉至怀中,哑声唤她,“随我回幽州,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第四十八章 你似乎变了许多
赵凌这番话说得的确动听, 也许他真的出于真心,可宋知蕙却难以相信,因她是女子, 凡是女子皆知,入了男人的后宅, 任谁都无法做到真正的不受委屈。
宋知蕙神情淡漠, 任由他拿着她的手, 在那一道道疤痕上轻拂, 最后缓缓向下而去,在触碰到的瞬间,宋知蕙抬眼朝赵凌看去,“世子可有想好,此番带我回了幽州后, 要将我作何安排?”
赵凌还是如最初那般回答她,“纳你入府。”
他尾音带着几分微颤, 说罢后便要俯身去覆她唇瓣, 宋知蕙却是又开口道:“可是问过了马宗正之女?”
赵凌动作瞬间顿住,剑眉也不由蹙起,“你如何知道的?”
不等宋知蕙回答,赵凌便倏然反应过来, “是他告诉你的?”
宋知蕙抿唇默认。
“他倒是什么都与你说。”赵凌这话里藏了一丝酸意, 他深吸一口气,与宋知蕙温声道,“不必惧她, 她不过是皇帝派到幽州的眼睛罢了,如何与你相比?”
“她是皇后的侄女,又会是你日后明媒正娶的发妻, 我呢?”宋知蕙淡笑着摇了摇头,“世子,便是广阳侯此番愿意你纳我入府,待入府之后呢?”
“我原本就是妓子出身,又做过靖安王的姬妾。”宋知蕙说着,长出一口气,将手从那顿了许久的大掌里抽出,缓缓朝后退去,“我不想瞒世子,所以有些话我想今日便说清楚。”
“蕙娘,别说了。”
不知是久忍失了耐性,还是不愿意让她开口,赵凌眉宇中带着几分威压。
宋知蕙却并未停下,而是直接道:“靖安王并非如传闻般不近女色,他碰过我。”
赵凌脸色瞬沉,他没有说话,三两步又来到宋知蕙面前,抬手再次揽她入怀,俯身便含住那双唇。
他从前便是如此,不喜与她解释,与其说那么多,不如直接做给她看。
从他下定决心要将她寻回那一刻起,她在外面经了何事,都已不再重要。
这是他的过失,又怎能怨到她头上。
他赵凌要的就是这个人,与旁的无关。
这一吻,轻柔绵长,仿若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冷面示人,却独在她面前有了温柔,那细细密密的温柔缓缓来至耳根,再朝脖颈而去。
赵凌对她的痴缠,的确出乎了宋知蕙的意料,但越是如此,她越觉棘手。
“世子可曾想过……”宋知蕙匀着呼吸道,“这般放不下我,只是因与我为初次的缘故?”
赵凌没有理会,只将头垂得更低,朝那更软之处而去。
“三年的相处,世子只是与我有了习惯,啊……”宋知蕙忽觉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
垂眸去看时,赵凌已松了口,他直起身,盯着那白皙柔软的浑圆上那道渗血的牙印。
“蕙娘,这些话今日说过之后,往后便莫要再说了,若再说……”他抬眼看向那因为疼痛而染了雾气的眼睫,沉哑着声道,“便失了你我情分。”
说罢,他彻底蹲在了宋知蕙身前,那细密的温柔继续朝下,却是在撩开裙摆之后,那动作倏然顿住。
片刻后,赵凌再次压下所有意动,长出一口气后,起身将宋知蕙横抱在身前,踏水而出。
将近三日皆在马背上,宋知蕙皮肤本就光嫩,那双腿内侧早已磨破。
“伤成这样为何不说?”
赵凌将她抱进林中,此处乃是荒山,幽静偏僻,且此时天刚微亮,更是鲜少能见到人影。
宋知蕙被他放在一处石头上,赵凌拿出药膏,宋知蕙伸手去接,他却没有给她,而是直接掀开裙摆,用指腹沾着药便开始帮她涂抹。
他力道很轻,但那腿上的伤实在严重,还是让宋知蕙忍不住咬了唇瓣,但全程她也仅是如此,并未哭喊或者哼咛一声。
涂完腿上的伤,见赵凌要将药膏合上,宋知蕙连忙低道:“世子,方才那咬痕还未涂……”
赵凌没有说话,只眉梢朝上微挑,还是将那药膏收进了袖中,俯身再次将她抱起。
两人重新回到马背上,赵凌这次是让她横坐在身前,这般就磨不到那伤口处,往后这几日,赵凌策马的速度也缓了许多。
临近幽州,在冀州边界处,设有一处驿站。
身下马匹已有四日未换,眼看便要跑不动,赵凌索性带着宋知蕙寻到了此处。
再行半日便至幽州,此郡的太守说白了也是广阳侯的人,所以赵凌已是不再忧心。
驿站的守卫看到赵凌官文,得知他是广阳侯世子,此番是从洛阳回幽州,立即恭恭敬敬将两人请了进来。又赶忙找人为赵凌安排住处,那马匹也是挑了驿站内最好的一匹给他。
两人回屋休息片刻,便来到一楼堂内用膳。
堂内原本只他们一桌,两人点的菜刚端上桌,二楼便下来两人,直朝他们桌子这边走来。
赵凌在这二人下楼时眸光便已冷冷扫上,微怔了一瞬后,那眸光便更加冰冷。
宋知蕙也觉出不对,不动声色朝赵凌这边挪了两下。
那二人当中一个,却是直接来开凳子坐在了赵凌的另一侧,也就是宋知蕙正对面。
坐下时,她大掌用力在桌上拍了一下,一双眼睛含着怒气朝宋知蕙瞪来。
宋知蕙被吓了一跳,抬眼看时,也是不由一愣,虽未曾见过此人,但一看此人面容也知,该是位女子才对。
宋知蕙不知她身份,却是隐约能猜出是与赵凌有关,便朝赵凌看去。
“公主不该如此。”赵凌声音冷漠,眼神也未再看身侧,只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吃饭。
听到公主二字,宋知蕙心里顿时一惊,估算面前之人的年岁,那便只能是当今圣上长女,茉阳公主。
早在赵凌离开洛阳那日,茉阳公主便跟了出来,原是想一路尾随赵凌来幽州,却没曾想刚跟了一日,便被赵凌发现,赵凌没有戳穿她,略施小计便将她远远甩开。
本以为她会就此放弃,却没想她竟胆大到如此地步,只带着一位侍女,就敢跑到幽州来。
茉阳虽说任性,但也并非全然无脑,她身侧这侍女,可非寻常婢女,也是有高绝的武艺傍身,茉阳便是仗着如此,被甩开后才一咬牙,索性直接要来幽州寻他,那侍女劝阻不住,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一路将她带到此处。
茉阳何曾受过这般辛苦,这一路上走走歇歇,耽搁了不少时日,硬是走了二十余天,才到了此处。
本以为赵凌早就回了幽州,来此一打听才知,这二十多天里,赵凌未曾来过此处驿站。
那侍女与她分析过,往东虽只有半日路程就能入幽州,但这段山路却并不好走,通常入幽州的官吏,皆会在此处换上一匹良驹。
茉阳觉得奇怪,便想着不如再此多等两日,结果当真让她等到了赵凌。
小女娘满心欢喜,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缘分,谁知这赵凌身侧竟还坐着一个女子,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何人?”茉阳抬手指着宋知蕙的脸道。
赵凌还是未曾看她,一面吃饭,一面淡道:“我的妾。”
“妾?”茉阳眼睛顿时瞪大,“你、你……你纳妾了?你那后宅不是无人吗?”
赵凌眉宇微蹙,没有回话,而是转头看向身侧宋知蕙,“吃好了吗?”
原来赵凌温柔起来,声音是这般的。
茉阳又是一愣,随即心头便是翻江倒海的委屈与怒火,却颤着唇半晌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赵凌拉着宋知蕙走上楼梯。
回屋后,宋知蕙没有问,赵凌也没有解释,两人简单洗漱过后,便上了床榻。
“可好了?”赵凌问道。
宋知蕙知他是在说腿上磨破的那些伤,起初赵凌还是能忍的,但这两日他明显快忍不住了,那药抹着抹着,手便去了别处。
可只能摸,不能真正而入,对于赵凌而言,更是折磨,最后这两日,索性就将药膏给了宋知蕙,让她自己去抹了。
宋知蕙摇了摇头,“还未痊愈,再者……此处也不方便,公主好像就在隔壁……”
提到茉阳公主,赵凌顿时没了兴致,他长出一口气,背过身去。
宋知蕙却不知为何,从今晨开始眼皮便一直只跳,她也是憋了许久,终还是没忍住,低声道:“那靖安王性格乖张,向来睚眦必报,一个姬妾他未必多在乎,但世子此番让他失了脸面,我怕他……”
“怕他作甚?”赵凌转过身来,幽暗中拿起宋知蕙一缕发丝,如从前般在手中揉搓,“明日便能回幽州,只要踏入幽州,便是我赵家的地盘,晏翊再能耐,也不敢伤我分毫。”
此话一出,宋知蕙并未安心,反而更慌。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凌方才下意识直接说那幽州为赵家的,又直呼了晏翊的名字。
想到晏翊不止一次说过,皇帝忌惮幽州势力,她便忍不住低声劝道:“世子方才所言,还是莫要让旁人听了去。”
赵凌却是浑不在意,松开那缕发丝,直接撩开衣领,去看那浑圆上的牙印,“放心,只是与你才这般说。”
从前与她在春宝阁商议兵法时,他便不曾瞒过她,如今他又怎会与她见外。
宋知蕙还是不安,又开了口:“可靖安王到底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从前做了诸多事,圣上都未曾责罚过他,万一……”
“没有万一。”赵凌终是露出不耐,他没再与她解释,而是抬眼用那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蕙娘,我怎觉你似乎变了许多。”
正如宋知蕙熟悉赵凌一般,赵凌也对她无比熟悉,此次将她寻回之后,赵凌不止一次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片刻后,宋知蕙垂眸低道:“是奴多言了。”
赵凌没有说话,缓缓移开视线,背过身合上了眼。
赶路这十多日里,洛阳城出了两桩事,一桩是茉阳公主私自离宫至今未寻回一事,此事不仅关乎公主名节,还关乎皇家脸面,自然瞒得密不透风,只皇帝派亲卫去四处搜寻。
还有一桩,可谓是震惊朝野,是那史书中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事。
那靖安王晏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仿照朝臣郭框笔迹,私与那东海王宴疆书信,密谋造反一事。
那东海王得了此信,当即便带着书信回了洛阳,亲自交于圣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