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最开始是从吴家传出来的,吴家本来是个中下流的世家,花信宴都排不上前百名的,自然也没有什么新鲜消息。但这次却近水楼台,因为魏夫人买下的府邸就在他家旁边。
先是吴夫人家的婆子和丫鬟议论,京中的婆子流动性尤其大,不仅常有换主家的,就是家生的婆子,私下也是许多往来,不管是打牌还是饮酒闲话,消息都是流通的。所以中午消息一出来,凌波就知道了。
然后才是吴夫人,按捺不住,下午就坐着轿子回了娘家,把这个消息和娘家姑嫂以及玩得好的几个夫人好好说了一通,顿时就传开了。
花信宴正是夫人们一年中最得闲的时候,年前还好些,因为要预备过年,还有事忙,等到元宵节结束,正摩拳擦掌准备花信宴呢,偏偏这时候爆出这么惊天的消息,哪有不传的。顿时一天就传遍了,满京都知道了。
据吴夫人的说法,她是亲眼见到的,说卢文茵被魏夫人轰出门去,这还不算,魏珊瑚还带着几个杨林城的女眷,跟她讨一个说法。那几位女眷虽然生气,却只是哭和骂,罗夫人魏珊瑚最性烈,竟然一把揪住了卢文茵,险些把她从马车上拖下来,虽然被卢婉扬严词厉色喝止了,魏夫人也出来阻止她,她却仍然不肯善罢甘休,等卢家的马车走远了,还一箭射去,正中马车的尾辕,吓得卢家的丫鬟都尖叫起来。
但婆子们的说法又还更明晰些,直接把两家决裂的原因说了出来——正应了凌波当初的话,原来陈耀卿和卢文茵两夫妻真是做龟公鸨母做上瘾了,陈大人本来就有点立身不正,当初升官,也有宫中娘娘美言的原因,陈耀卿现在还认在皇后娘娘的侄儿膝下,算做皇后的娘家侄孙呢。陈大人在江南查盐三年,也没少搜罗江南美人进献宫中。
陈耀卿自然也有样学样,养了一院子的歌姬舞女,大肆饮宴,酒酣耳热之际,拿出来送人也是常事,有得宠的就做了妾室,这些女孩子也都是从扬州等地采买来的,早就没有了父母本家,因此也就认陈家做娘家,甘心做卢文茵的爪牙,把京中许多官员的后宅搞得血雨腥风。
谁也没想到她这招竟敢用在镇北军的将领身上。
而且还是当着那群杨林城女眷的面用的。明面上只说宴请杨林城女眷,让她们带着丈夫一起来,女眷有女宴,男子有男宴,她在内宅和女眷们和和美美,谁能想到她丈夫陈耀卿就在外面给这些女眷的丈夫送美人呢。京中这些声色犬马惯了的大人尚且中招,何况那些心思爽直的将领,据说陈耀卿都不是直接送,只说请将领们教习舞姬骑射,为了排演什么剑舞,是要给官家表演的,将领们哪有不好为人师的,立刻就拿出孙武子练女兵的架势来,据说还让她们各自拜了师父,一对一地教学起来。
教刀剑骑射,难免就肢体接触起来,软玉温香,又都是十六七岁的花容月貌,温言软语的,休息时说起家乡来历,竟有几个和将领是同家乡的,用家乡话唱起小调,说起童年回忆,战争期间的流离失所,红颜薄命,无依无靠,身世堪怜,干脆认了义兄妹。接下来自然是有恶人出现,或是陈少爷要将她送给别人做妾,或是席上有轻狂客人看见她,要求娶……
看起来唯一的出路,就是义兄收留无家可归的义妹,好在陈少爷也愿意成人之美,甚至为了怕嫂夫人误会,在外面安排一处宅院,暂且替他安置义妹。只是恶人还是追上门来,只好先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断了恶人的念想再说。
算起来年前年后不过两个月左右的功夫,陈家用这方法竟然送出十多位舞姬,镇北军山字营的将领算上少将军,总共也不过三十来人,竟有近半数沦陷。
最终东窗事发,是罗勇发现手下一名将官夜不归营,找过去竟发现他在家外还有个家,而且那女子已经有孕在身,罗勇震怒之下,罚了军棍,将官挨打不过,嚷出来,说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做,罗勇这才追查出来,他们夫妻感情好,魏珊瑚立刻知道了,直接冲进魏夫人堂上,把正到访饮茶的卢文茵揪了出来,纠集杨林城女眷,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京中夫人听见,又是感慨,又是惋惜,也有同情,也有嘲笑。感慨是感慨卢文茵到底藏不住狐狸尾巴,惋惜的是杨林城女眷跟着镇北军将领,真是刀山火海过来的,操持后方,整理军需,连夜赶制战袍棉袄,雪天行军,也跟着推车,许多人都落下病来,孩子也没保住。那深夜举城带着老弱妇孺上山被狼群跟踪的故事,谁听了不胆寒。
所以夫人们难免同情。但也难免嘲笑,觉得魏夫人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女眷们也太托大,只以为冰天雪地里结下的夫妻情谊是一辈子都背叛不了的,谁知道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糟糠之妻不下堂已经是圣人,男人喜新厌旧是常事,贪恋美色更是人之常情,杨林城女眷这样冲动,可见幼稚,还不知道如何做夫人。
四年前是花信宴的魁首之一的韩月绮又如何,沈云泽一样有他的烟柳,当着满京的夫人给韩月绮难堪。虽然韩月绮手段了得,把公婆和管家权都握住了,但烟柳照样进了门。这就是世家夫人必经的路,人人都要走。
所以她们甚至不怎么谴责陈家,也不觉得卢文茵有多险恶,反正陈家不送也会有别人送。人心就这点贱,知道恶人狠,恶人恶,所以反而畏惧。对于杨林城的女眷们,反而笑起她们愚蠢来。
凌波早看透这些,她甚至连怜悯也没有,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当初在魏家的宴席上,这群女眷怎么嘲讽清澜来着,真是现世报,偏偏是卢文茵,狠狠刺了她们一刀,真是大快人心。
她甚至送张拜帖去魏家,什么也不写,就用上次去魏家拜会时的拜帖原文,魏夫人看了自然会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两个月过去,看看背叛你的是谁?可见你眼光差,毒蛇当作好友,反而把凤凰赶出门去,真是活该!
韩月绮知道这事,也笑得直拍手。立刻在家里开了一席,邀叶家姐妹来饮酒,清澜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劝也劝不住,只能看着凌波和韩月绮喝。
她和沈碧微都读书多,视角自然又不同。沈碧微上来便道:“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陈家如果没人撑腰,怎么敢和魏家决裂?这事干出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清澜也道:“但不管是什么派系,这样行事都不对,道也不对,术也不正,陈大人好歹是户部尚书,一部主官,这样行事,棋路太不正了。”
陈大人供职户部,户部尚书去年刚卸职,官家就把他提拔了上来,可见官家倚重他。
但这似乎还不够让陈大人和魏家决裂。
叶凌波在沈家喝完酒,回到家中,杨娘子匆匆递来一个小纸卷,凌波拆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个“平”字,她有些微微醉了,问:“什么意思?”
“裴将军写给柳吉的,让带给小姐。”杨娘子道。
凌波跟烫了手似的,扔到一边了。
那时候其实她就隐约猜到陈家背后的势力是谁了,这样说的话,其实魏家这个亏也只能吃了,毕竟用京中夫人的逻辑来说,镇北军将领总是要纳妾的,纳谁不是纳呢。镇北军总是要拆的,给谁拆不是拆呢?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大骆驼,不是这只秃鹫上来吃,别的秃鹫也要吃的。
但谁也想不到杨林城那群女眷竟然这样性烈。
当然也可能是凌波当初的招数给了她们启发。
正月十七日,陈家在京郊鹧鸪山的别苑举办菜花宴,满京夫人都赴宴,同时因为有传言说官家会驾临陈家别苑,为春狩做预备,所以京中王孙子弟也纷纷赴会,倒是大人有些派系不同的,或者自矜身份的,不愿意去逢迎。
长公主殿下作为官家指定的花信宴的主事者,菜花宴这样的大宴,又是御前重臣的陈大人家的宴席,自然是要亲临的。至于会不会因此和官家遇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甚至也可能是官家的目的。正如凌波和韩月绮给清澜和崔景煜续红线的道理:再沉重的过往,只要多见面,多相处,就如水流冲刷石块堆积的山,日积月累,总会渐渐倒塌。
官家仍想挽回这个姐姐。
所以长公主殿下辰时就摆驾,仪仗森严,翠盖摇摇,显然也是做好了面圣的准备的,好用女官和宫人围着自己做一道屏障,不必应对官家。
辰时一刻,长公主銮驾出府。
镇北军女眷,五品诰命夫人魏珊瑚,率三十余名女眷,其中不乏诰命夫人,当街拦驾告状,呈上联名书。状告礼部员外郎陈耀卿卢文茵夫妇,假传圣旨,借花信宴机会谋私,设宴引诱镇北军将官狎妓,败坏军中风气。同时状告镇北军将官数人,冒犯军法,私娶外室,宠妾灭妻,有辱军威。
举京皆惊。
第72章 秃鹫
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菜花宴仍然一样要办。
陈家也是滚刀肉了,陈大人当年江南查盐,虽然充实了国库,为官家修三大殿筹足了银两,但御史台也有不少奏章,弹劾他在江南受贿,勾结盐商,贪污盐税,还纵容门生勾结成党,欺压当地官员。
陈大人为此进大理寺待了足足一个月,也正是花信宴时期,但那又如何,陈家的宴席照办,礼物照收,也仍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新贵。事情过后,陈大人安稳放出,不过斥责了两句,要他爱惜羽毛。众人更知道君恩深厚,从此陈家一跃成为能与沈家分庭抗礼的势力。
所以今日菜花宴,不曾因为魏家那一状动摇分毫。
反而正因为那一状,所以更要热闹,更要繁华,才显得毫不在乎,否则人心散了可就不好了。和沈家的根基深厚不同,陈家的煊煊赫赫,一大部分是势撑起来的,势倒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长公主仍然如约驾到,只是和在沈家一样,略露了一面就走了,陈家人也恭敬送了凤驾。韩月绮也仍然不含糊,立刻带着自己派系的人就走了,只说“出了这样的事,怕你们家忙不过来,先回去了”。陈夫人如何苦留都没用,反而卢文茵笑眯眯的,一切如常。
韩月绮越过满庭夫人和她对视,微微一笑。
命运玄妙,简直一丝不乱。十天前如何,现在又如何?此时此刻,她们互换了位置和处境,真是报应不爽。
当然她也知道今日动不了卢文茵的根基,卢文茵虽然没有防范,但至少也能留下一半的夫人。等到官家圣驾驾临时,另一半的夫人也就回来了。
就连这结果,也正如十天之前,只是睿亲王换成了官家而已。
而陈家所倚仗的新靠山,也在这时候现出原型。
良王老王妃离席,沈家离席,而平郡王妃不似十天前在沈家时那样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众人都知道,京中花信宴这几年风气坏了,是因为平郡王老太妃老了之后,一直没有能够主持大局的贵妇人出现,所以各自为政,斗得乌眼鸡一般,不似之前虽然也竞争,但至少是有一个人来做主的,如缂丝,是纬乱经不乱,总不会太出格。
官家圣旨,钦定长公主殿下来主持今年的花信宴,所有人都忙着去讨好长公主,猜度她的心思,迎合她的喜好,所以也就没人去想这个问题:如果没有长公主殿下横空出世,本来应该接替平郡王老太妃位置的会是谁?
而平郡王妃就是那个答案。
她本姓高,算起来,还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父亲是正经的国舅爷,高家长房的嫡小姐,嫁了平郡王世子,苦熬十年,生下一儿一女,等到老王妃薨逝,终于可以接过她的位置时,横空里杀出一个长公主殿下。
她当然不敢争,但也没有错过今年的道理,花信宴全宴让给长公主殿下也还算了,但至少也要培养点自己的势力。毕竟宫中的那一位,也不是吃素的。
也难怪卢文茵这样大胆,抛下魏夫人,原来是寻更高的树去了。拆分镇北军是沈大人和平郡王爷的事,沈大人为主,平郡王爷身为宗室,却低他一头,难免想要联刘抗曹,卢文茵这一出蒋干盗书,正是平郡王爷和陈家联合,对抗沈大人的前兆。
镇北军这只大骆驼,哪只秃鹫吃不是吃呢?
官家显然是赞同的。什么杨林城女眷,好不容易把镇北军拆成山字营和火字营两派,山字营却是铁板一块,将领都服魏帅就算了,女眷还都团结在魏夫人的周围,亲如一家,简直是荒唐,山字营要是成了一家了,这眼中还有君父吗?
所以官家仍然如常驾临,甚至还早了半刻钟。陈家反正也没少贪,接驾花钱如流水,布障从皇家猎场一路铺过来,雪扫得干干净净,地铺黄土,嫌道路两侧的冬树太萧条,甚至让人一路挂彩带扎彩花,陈大人早早到皇家猎场外相迎,陈耀卿则是跪伏在别苑门口,带着官员和王孙接驾。内宅都是外命妇,虽不接驾,也都跪伏等待旨意,官家让女官进来,传了口谕,让命妇们不要拘束,照常举行花信宴就是。
陈大人能有今日的地位,跟他的身段柔软是分不开的。四五十岁的御前近臣,还能这样颠颠地跑前跑后,况且和御前的内侍关系也好,黄公公,吴公公,他都不知打点了多少,迎了官家进来,又出来招呼内侍们,口称老内相,请他们到侧室休息,银票从袖子就送了进去。
黄公公和吴公公自然也不辜负他这份心意,立刻提点道:“听说镇北军的女眷现在还在公主府没出来呢,陈大人可记挂着点。”
陈大人今日得意,官家面前自然恭谨,背过脸后就有点志得意满,道:“一群妇人而已,能成什么事?”
黄公公老辣,听了就不言语,吴公公到底年轻点,就嗤道:“长公主殿下面前,陈大人也敢这样说话?”
陈大人连忙收敛了得意,道:“老内相提点得是,快请喝茶。”
茶水上来,又送了许多东西,都是陈家在江南搜刮的古董玉石之类,只说“请老内相赏玩”,陈大人安顿了这边,官家那边也安顿下来了,传他进去,陈大人自去回话不提。
其实官家今日来,倒不是为了陈家撑腰,而是去年北疆一场大胜,难免唤起了雄心,大周本来就是马背上打的天下,官家又才不到四十的年纪,春秋正盛,因为操心战事,冬狩也取消了,所以春狩有心大办一场,又怕御史台那帮迂书生掣肘,动不动就劝谏起来,所以先来陈家露露面,陈大人向来是最会揣摩圣意的,先在他这里漏个口风,他一定就心中有数了。官家走了,他运作一番,连同众臣,上书“恭请官家春狩,以庆贺北疆大胜,扬我国威”,官家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也就不怕什么御史台了。
所以官家也只略坐一坐,就召进镇北军的将领和王孙来,免了他们的礼,让他们站起来看了一看,夸道:“朕真是老了,看着你们人才济济,都是我大周的好儿郎,朕心甚慰。”
魏帅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竟不知道接话,还是陈大人反应快,立刻笑着劝慰道:“圣上这是哪里的话,圣上龙体康盛,我大周武运昌盛,所以魏侯爷在北疆才能长驱直入,扫靖胡尘。这都是吾主圣明,德耀四邦!”
大臣们自然都随身附和,把个官家哄得眉开眼笑,陈大人又唤了陈耀卿上来,让他进献弓箭和鹰隼给官家,只说是:“今日犬子不逊,在宴席上开了个赌约,约了大家后山狩猎,这弓箭就是头彩,满京人谁不知道圣上射术最精,请圣上赏脸,指点一下犬子。”
官家见他这样知心,哪有不配合的,立刻拿过弓箭来拉了一拉,嫌弃道:“弓是好弓,只是力道小点,黄骏,拿朕的强弓来。”
出巡还带着弓箭,圣上想要春狩大办的心思已经是写在脸上的了。
内侍抬上弓来,果然是把好弓,圣上让众人传看,道:“这还是太·祖爷留下的弓箭,是凌烟阁里的名将用过的,一共五把,这把叫作‘画蜮’,用的是檀山木,弓弦是先英国公用亲自猎的鹿筋做的,今日也巧,遇上你们比试狩猎,朕也添个彩头,谁要是赢了,就把这把赏给他!”
陈大人立刻凑趣笑道:“圣上,那其他几把呢?这里这么多高手,一把可不够分呀。”
他愿意做弄臣,躬身打趣,官家哪有不配合的,拿弓箭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放心,老滑头,那四把朕迟早也会拿出来赏人的,我大周儿郎,本就是马背上打的天下,只要勤练骑射,朕有的是赏赐!不止这一次,人人都有机会!”
话说得这样明,满厅大人哪有不懂的,陈大人的幕僚都已经在心中默拟请圣上春狩为臣民作表率的奏章了。顿时都附和地笑起来,有夸赞这把弓好的,有自夸要为了这把弓赢得比试的,也有拱火说镇北军将领一定厉害,只怕王孙赢不过的……
也有逢迎上意失了火候的,这时候就提起春狩来,刚开了个头,说:“圣上英明,正值春狩时节……”
陈大人虽然全心全意逢迎官家,反应却快,立刻一个眼刀杀了过去,眼中杀气腾腾,那小官反应过来,又刚好是陈派官员,连忙闭了嘴不说话了。
官家只当没看见,仍然笑着打量满厅的将领和王孙,笑道:“瀚海今日不下场?”
魏帅刚直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入京至今,连个魏党也没有。听到这话,也不知道颂圣,也不知道玩笑,只板板地垂头回道:“回圣上的话,末将骑射实在平庸,也怕扰了下属们的兴致。”
官家顿时笑了。
“是了,朕倒忘了这个。”他笑着看崔景煜,道:“今日镇北军将领可是来齐了?朕看这把弓多半是崔侯爷的了。”
崔景煜到底年轻,也是世家出身,虽然一样刚硬,但多点武将的心气,回道:“回禀圣上,山字营来齐了,火字营有几位要管晨练,所以还没到。”
火字营的景侯爷见他告状,立刻也道:“圣上,看崔侯爷这样,是十拿九稳了。”
话音未落,王孙子弟中立刻有人道:“那也未必吧。”
众人立刻都看过去,见是个穿着朱红锦袍的少年,看起来和魏禹山差不多年纪,看打扮是侯府子弟,但腰上又挂着鹅黄缨子,又是宗室,生得十分俊俏,只是面有些薄,气质也阴郁。
官家立刻笑了。
“朕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鬼头。怎么不在宫中陪着衍泽,跑到这来了。”
众人立刻明白,这是睿亲王的人,想必是心腹,常在御前行走,所以官家认得。
“王爷听说陈家有鹧鸪打,所以遣我出宫,打两只回去给他解闷。”这锦衣少年跟官家奏对也从容得很,神色骄矜地看着镇北军众人。
别人还好,魏禹山第一个忍不住了。
“鹧鸪算什么,比傻狍子还好打呢,要比,就比猎猛禽,我们镇北军的强弓,在北疆的时候,金雕都打下来几只呢。”
他也是少年心性,处处争先,一点不肯让人。
“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没有什么金雕银雕的,你要比,咱们就比猎游隼,《塞上风物志》里说,游隼飞得比金雕快多了,大小却不到金雕一半。刚好,陈大人家中就有一只,咱们就放这只出去,谁猎到算谁赢!”那少年立刻响应道。
他们两人争得起劲,陈大人却没有这样雅兴,只怕触怒圣上,满脸赔笑,想上来拆解开,却见官家听得正有趣,眼带笑意。
“力争上游,不让人先,这才是我大周的好儿郎呢。”官家一开口,众人都静下来垂手听训,那少年也不例外。官家笑着唤那少年名字:“就按元修的说法吧,拿游隼来。”
内侍连忙把游隼笼子抬上来,游隼在京中也是稀罕物件,死的都少,何况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