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机坏了,就和我借手机,查了个律师事务所的电话打过去咨询了一些事。”
江时羿问:“什么事?”
看护说话有些小心翼翼:“她……她问律师说,两个男人绑架她,想把她卖到外地去,中途还试图强暴她,后来又打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反击,万一不慎导致对方毙命,以正当防卫辩护能不能胜诉。”
江时羿没有表情,尽管竭力隐忍,拳头还是又攥了起来。
他不能去顺着这些话想象那些细节,会让他想杀人。
“然后呢?”他问看护,“律师那边怎么说?”
“我、我没听见具体的,就是看她听律师说了好久,然后表情好像有些失望,她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还给我,又检查自己的身体,说下午要去询问医生,先做个伤情鉴定以防万一,过了没一阵就又睡了。”
江时羿“嗯”了一声,“你看好她,她……要是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和看护分开之后,他直接去了门诊骨伤科,举着还打着石膏的左臂问医生能不能拆石膏。
拆是不能拆的。
距离他骨裂至今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医生检查了一下说还早,问他为什么那么着急。
“急着打人啊。”他低着头,语气很消沉,盯着自己不争气的左手。
医生没听清,问:“什么?”
他却沉默下来,医生叮嘱:“骨头的伤可要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会很难治疗,老了更是要受罪……”
江时羿听得并不专心,离开医院,他开车径直去了裴斯年那家名叫富恒的公司。
富恒在CBD的写字楼占据一整层,在创业初始的公司里,这个规模算是不错了,但和江氏实业那种规模比较起来,就是过家家。
江时羿倒没有看不起裴斯年,他尊敬每个靠自己本事起家的人,但他确实不喜欢裴斯年,因为从身份上来说,裴斯年和顾烟口中那个她喜欢的人吻合度太高了。
他走进裴斯年办公室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想,顾烟的第一次,会不会就是给了裴斯年?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顾得上思考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尽数涌入脑海——作为丈夫,他就连顾烟来这里工作都不知道,她来富恒真的只是为了上班吗,会不会是想要和裴斯年再续前缘?
行政端进来咖啡放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向裴斯年。
裴斯年先开了口:“找我有事?”
江时羿立刻觉察到,裴斯年对他其实也有些微妙的敌意,他想起之前他们在医院楼道的对话,裴斯年倒是很护着顾烟,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学长对学妹的维护。
他开门见山道:“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想知道顾烟和你说的所有细节。”
裴斯年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了然:“顾烟不愿意和你说?”
少爷性子使然,江时羿已经有点想转身走人,不过为了顾烟,他还是忍了,“她身体虚弱,要先养伤,我不想和她提这些事。”
裴斯年淡淡“嗯”了声,“也是,自己的丈夫不信任自己,她为自证清白去找人问话,反而被人设计,险些被人侵犯,又被打成重伤……这种事,她应该不会想再提。”
被裴斯年这么一概括,江时羿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却又无法反驳——如果他相信顾烟,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
他表情冷下来,“这是我和顾烟之间的问题,我们夫妻会解决。”
又问:“你到底愿不愿和我说?不说的话,我走了。”
他是为顾烟而来,但面对裴斯年这个态度,也确实窝火。
好在裴斯年没有再为难他,同他细细讲起那天晚上事情的经过。
从裴斯年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顾烟说有事去了东区,然后打电话给他,挂断,再后来,半夜时顾烟又打来电话求救。
裴斯年甚至都没有看到那几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他赶到地方,只看到浑身是血的顾烟,急着送她就医,也没时间去找她说的那两个男人。
裴斯年说完,看着江时羿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顾烟好点没有?”
江时羿没答,顾烟不但没能好点,还因为他被刺激得第二次进了手术室,他不想说。
裴斯年却好像已经看透似的,唇角轻扯了下,“既然不愿意珍惜她,不如离婚。”
江时羿抬眼,欲言又止。
他早就和顾烟提过离婚了,是她不肯离,但他迟疑了下,将话咽了回去。
这男人说不定就等着他和顾烟离婚呢。
裴斯年又问:“那你们报警没有?”
“顾烟担心她砸到的那个男人出事,”江时羿解释,“她怕报警之后如果没法以正当防卫辩护成功,她反而吃亏,所以有些顾忌,我的想法是……”
他顿了顿,“这是绑架,贩卖人口,还有强暴……但都是未遂,就算抓到人送法院,判下来的结果又能有多好?让那些人去监狱呆个一两年,不痛不痒,这不是我想要的。”
裴斯年一愣,“那你想怎么样?”
“那些人必须付出确确实实的代价,”江时羿站起身,“而且他们必须跪在顾烟面前,道歉,求她原谅。”
见他要走,裴斯年忽然又出声:“那你呢?”
江时羿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顿了下,却没回头,他知道裴斯年的意思。
这一瞬,有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明晰起来,那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很久,他侧过脸睇向裴斯年,“我当然也会付出代价。”
裴斯年轻笑了下,显然不信。
“我的余生都会是代价,”江时羿语调沉稳而笃定:“我会一直守着她,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38章 他翻出离婚协议,撕掉扔进了垃圾箱。
顾烟下午又醒来一回,坚持要去做伤情鉴定。
她行动还不是很方便,站起来很快就会觉得头晕,看护便从护士站借来轮椅,推着她去做检查。
全面的检查报告要等明天才能出来,回到病房后,看护问她晚饭想吃点什么。
这两天顾烟是没有食欲的,加上手术才结束不久,能吃的只有少量流食,她摇摇头,“我不饿。”
“才做过手术的身子得好好养着,不吃怎么行啊?”看护有点发愁,想起什么,又问她:“对了,江先生让我问您,您想不想见您妈妈?”
顾烟眼睫垂了下去,这一天她没有见到江时羿,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她那些话生气走了。
可能性很大,江大少爷的脾气,她是最清楚的,他从来不会做碰冷钉子的事儿,也不看任何人脸色,可昨晚她却对他说了那么尖锐的话。
问他为什么不去死,又直白地说不想见他,要他走。
好半天,她才又摇头,“过几天吧。”
陈秀梅会让她神经紧绷,而她现在需要尽快恢复,养精蓄锐准备报警的事情。
就算律师说如果那男人受了危及生命的重伤,那么不能确保给她以正当防卫辩护一定可以成功,她也还是想要搏一搏,总不能白白吃这个亏。
江时羿是靠不住了,事关许鸢,他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她只能靠自己。
念及此,她主动和看护说:“有小米粥吗?我想吃。”
饭后顾烟很快就觉得疲累,沉睡过去,而江时羿在快十点时又来了一趟。
看护和他说了顾烟下午做伤情鉴定的事,他说:“明天报告出来,你拍照片发给我。”
看护应下,他又问:“她饭吃得怎么样?”
医生之前就告诉他,顾烟失血过多,术后需要有规律的进补。
说到这个看护皱了皱眉,“其实还可以,但是吧,女人这妇科毛病术后应该喝点红糖小米粥的,食堂没有,只能买到最简单那种小米粥,枣都不放一颗。”
看护大婶显然很有经验,“您看太太那个小脸白的,一点血色没有,光吃这些东西哪儿成?不然我明天买东西过来做吧,这高级病房里有厨房,自己做的总比外面买的强。”
江时羿想了想说:“你把材料和做法写给我,我来做。”
看护大婶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会做饭,旋即她笑说:“您这么关心太太,为什么总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等她清醒时来,还能说说话。”
江时羿轻扯了下唇角没说话,他现在出现在病房,估计只能加重顾烟的病情,他想等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身体状态稳定一点再和她见面。
在他设想中,粥这种东西,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毕竟是将食材洗干净放电饭煲就能自动做出来的东西,但是——
他忘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
第二天早晨,他在家中的厨房里,用一只右手笨手笨脚地淘米,然后险些在滤水的时候将一锅小米扣进水槽。
要清洗的食材还有红枣,枸杞和桂圆,他折腾完,居然出了一身汗,给电饭煲设置定时后,他靠着流理台,长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之间,他想起,过去一年多,顾烟坚持不肯雇保姆或者厨子,时常都是她在这里忙碌,她似乎很讲究吃,每一餐一饭都精心对待。
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她时常站着的位置,他此刻的所见,就是过去一年里很多时候她眼中的世界,侧过脸,能看到外面的客厅,这是他们的家。
其实那样过下去本来也不错的,他突然想,要是没有发生这一切就好了。
许鸢没有回国,他没有提离婚,他没有因为和许鸢吵架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没有被人下药,这样,顾烟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然而如今,伤害已然造成,他除了弥补,别无他法,他想要将他们的生活拉回从前的轨道去,当他在医院看到苍白虚弱的顾烟,他就知道他不能不管她。
既然无法放手,那就坦然面对,歉疚也好,责任也好,他已经不想去计较她是为了钱还是报复才嫁给他了,反正两个人已经是确确实实的夫妻,他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许鸢的事情他可以等真相水落石出再另做安排。
他去了书房,翻出自己用来做备份的离婚协议,撕掉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将电脑里的原件也直接永久删除。
第39章 你丈夫是很关心你的。
接下来几天,江时羿和看护取经,每天熬各种补气血的粥,到了后来,换成乌鸡汤和猪肝汤。
难度一增加,他一只手显然就不够用,时常手忙脚乱。
好在顾烟不在,倒也没有人看到他笨拙的样子,以前他不太明白顾烟为什么不愿意雇个厨子来做饭,但现在他发现,这些事他也不想假手他人。
哪怕他做得不是很好,时常让厨房兵荒马乱,但他还是想要亲自为顾烟做。
不过这些顾烟并不知道,他怀疑她要是知道是他做的东西根本不愿意吃,所以让看护隐瞒了下来。
这一周里,除了厨艺见长,处理公司的事情,他还跑了几趟江城警局。
东区在治安管理上是有很多问题和漏洞的,但作为一个发展中途被放弃的新区,那边人口少,也没有引起重视,久而久之,反而吸引了更多三教九流的人去那里。
江城警局的档案里都数不清存了多少东区的无头案,其中人口贩卖是个大头,据说,东区已经是整个江城人贩子聚集地,但是这些人团伙作案,打游击战,警方每次出动都效果甚微。
办案也需要人手、资金、设备,时间一长,上面愿意批下来的资源就很有限,所以这个人口贩卖团伙就一直猖獗。
江时羿在警局有朋友,得以看到部分卷宗,在慎重考虑之后,他做出一个决定。
于是,隔周的周一,顾烟的病房里就来了一位女警官。
顾烟当时正在看自己的新手机,手机是她托看护买的,她换上自己的卡之后,本打算先和裴斯年联系,一来是感谢和请假,二来是想要就报警的事情听听裴斯年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