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电话之前,她先惴惴不安地上网搜了一圈新闻,就怕看到什么男人头破血流死在废弃城际公路上的消息。
她还没看完,身着警服的女警官就敲门进来了。
看到警察,她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新闻里没看到那个被她砸的男人,不会人已经死了,警察找上门来了吧?
不过女警官笑容很温和地同她做了自我介绍:“江太太你好,我是江城警局总署的警官,我叫路妍。”
顾烟心底稍微松懈,但并没有完全放弃戒备,说了声“你好,”
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妍在病床边坐下,“是这样的,我从江先生那边得知,你前几天接触过东区的人贩子,所以来做个笔录。”
顾烟坐在病床上,细白的手指一下子攥紧了被子。
江时羿没有和她商量就报了警,她脑子里忽然又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来——会不会他已经从许鸢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比如那个男人真的被她砸死了,所以他想借由这个机会,让她背上案底?
她背脊发冷,经过这次的事,她现在总是会以最糟糕的可能性去揣测江时羿。
虽然荒诞,却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他想要和她离婚都想疯了,他觉得是她阻碍了他和许鸢在一起的路,而且那天她还对他破口大骂恶言相向,依他那种不受气的性子,很可能会报复。
路妍看到她一言不发,却面色发白,忍不住问:“江太太,你现在不舒服吗?”
顾烟勉强回神,艰难扯动唇角,“……没有。”
“你别太紧张,”路妍安抚她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到了惊吓,但你现在安全了,不光江先生会保护你,我们也会保护你,你现在是我们证人保护计划里的重要线人,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顾烟一怔,“线人?”
“对,你和江先生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会分析线索再制定计划,这次要放长线,不再贸然抓捕,尽可能连根拔除东区这个人口贩卖集团。”
顾烟还是有点愣愣的,“江时羿……他也参与?”
“他不光是参与,”路妍笑了下,“以前因为资金人力各方面紧缺,我们老急于求成,只能抓到一些小喽啰,但是这次江先生说了,他的妻子受到伤害,他不会放过那些人,所以他额外给我们提供资金支持,要我们务必将整个人口贩卖集团揪出来。”
这就完全出乎顾烟意料之外了,她一时没说话。
路妍继续道:“江先生这个决定,对于江城的人们来说是好事,你知道每年江城有多少姑娘被人口贩卖集团拐走,再也回不了家吗?江太太,你所受的伤害不是没有意义,将来我们会一起铲除这个犯罪团伙,你和江先生都将功不可没。”
顾烟低下头,好一阵才哑声问:“那……万一我杀人了呢?”
“我听江先生大概说过,那个男人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死,就算死了,你是正当防卫,加上现在做了我们的线人,我们会保护你,你放心说出实情就好。”
不得不说,警官的话很有份量,顾烟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原来,江时羿不是想要她背案底……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个决定,要和警方一起对付那些人贩子,但很显然,现在局面这样转变,她就安全了。
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她开始配合路妍做笔录。
路妍听出她有所隐瞒,比如她到底去东区找那个小姐问什么事,再比如她打电话给江时羿的时候为什么忽然挂断电话,她都说得很含糊。
不过路妍没有追问,一方面是暂时觉得这些细节对案情影响不算特别大,另一方面,顾烟的叙述过程里,一度哽咽,作为受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姑娘,能一个人和两个男人缠斗之后脱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路妍收起录音笔和本子之后,没立刻离开,而是和顾烟说:“其实……不管江先生当时为什么没能救你,我看得出他现在很努力在补救,他考虑到你被那两个男人强暴未遂的事情你大概不会愿意和异性说,特意让我来,他说他看了很多这方面卷宗,只有女性警务人员才能对女性受害者更有同理心,不会让你感到难堪……”
路妍顿了顿,“我想,他是很关心你的,我可不是八卦啊,这一点很重要,现在的你受了伤,需要自我疗愈,这不光是身体的,也是心理层面的,所以你需要来自家人的精神支持,我想你丈夫会是你最好的后盾。”
顾烟咬着嘴唇,没说话。
江时羿会关心她?她有些动摇,却仍无法确定。
路妍笑了笑,起身告别。
走出病房关上门,路妍一抬眼就愣了下。
江时羿就在门口不远处站着,她过去打招呼,“江先生来了,怎么不进去?笔录刚刚做完。”
对着一个外人,江时羿实在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进去,还不是怕顾烟再折腾一回?
她上次那样子,让他后来几天都心有余悸。
这会儿看护正好出去了,他也不放心直接走,就跟路妍说:“我等下就进……”
他话音未落,隔着门板,就听见病房里一声重响,像是什么坠倒在地上。
他的面色瞬间变了。
路妍都没回神,只觉得面前一阵风,扭头看,江时羿已经一把推开门大步迈进病房里。
第40章 “江时羿,我考虑过了……我同意离婚。”
顾烟的身体,虽然经过一段时间休养,但大量失血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在下床想要去洗手间的途中眼前阵阵发黑,腿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
倒是没晕过去,只是眩晕伴着恶心的感觉袭来,她正撑着地面想要起身,病房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她抬眼,仍有些朦胧的视线里,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大步过来。
“有没有受伤?”
她听见了江时羿的声音,眼前却还是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半跪在她跟前,紧张地盯着她的男人。
争吵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江时羿的视线,还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确认人没受伤,他略松口气,伸手去抱她。
顾烟这会儿反应很慢,甚至没想得起要挣扎或者阻止,就被他以公主抱姿势送回了病床上。
坐在床上她终于回神,眼睫垂下去,没有再看他。
江时羿是左臂疼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冲到她面前来了。
他的石膏刚刚拆除,还在做复健的阶段,抱起她的时候用力过猛,当时却没觉得痛,到这会儿才痛得和骨头要裂开似的,他皱眉低头轻轻地揉了揉。
闻声也跟着进来的路妍这时候出声:“没事吧?”
“没事。”顾烟闷闷地应了一声。
路妍放心了,再次告别离开,这下子,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江时羿想了想,揉着左手在病床旁边坐下来,问顾烟:“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其实看护每天都会给他汇报顾烟的情况,但是他现在想和她说说话,毕竟一直冷战下去也不行,这是个缓解他们目前关系的机会。
顾烟却偏过脸看窗外,没有出声。
江时羿并不怎么会哄女人,几年前和许鸢在一起的时候哄过许鸢,但是许鸢好对付,买衣服包包就行,他开始思考起能不能用这招对付顾烟,但总有直觉,可能不会奏效。
顾烟不说话,他另起话题:“你刚刚想做什么,为什么自己下床?医生都说了你得卧床静养。”
顾烟咬咬牙,实在忍不住出声:“你……你赶紧走。”
她要去洗手间,结果被这人抱了回来,这人不但不走了,还一脸无辜问她为什么下床。
江时羿感觉,自己人生里所碰的冷钉子,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在顾烟这了,但他也没恼,扭头看着顾烟方才跌到的地方,顺着方向看过去,琢磨出点端倪来:“你想去洗手间?”
顾烟的脸一下子红了。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年,也没生分到那个地步,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我抱你过去。”
江时羿站起身来,直接伸手又要抱她。
“不用!”
顾烟急了,一动身子开始朝着病床另一侧躲,一个不慎险些从另一头摔下去,好在江时羿倾身,右臂一伸,在千钧一发之际搂住她的腰,将人一下子带了回来。
为了抱住她,他微微弓着身,还没直起,于是她惊慌失措地抬眼,就发现自己几乎身处在男人的怀抱中。
距离真的好近,她的耳朵贴着他胸膛,甚至听见他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和她节奏一致。
“别再吓我了行不行……”他吁出口气,低沉嘶哑的嗓音有些余悸未消的干涩和紧绷:“再从床上滚下去又伤着怎么办?”
他说话时,胸腔有微幅的震颤,顾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话,鼻尖一涩,委屈的劲儿就在胸腔里翻涌。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江时羿垂眼睇她,从这个角度,看到她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的睫毛,他感觉心头像是被挠了一下,深吸口气,沉声问:“我抱你过去,嗯?”
顾烟不说话,摇摇头,脸更红了。
看出她不好意思,他说:“我们是夫妻。”
“又不是真的。”她说出这句,自己心口却像是被刺了下。
好半天,江时羿没说话。
他的手依然搂在她腰间,两个人还是紧贴着的姿势,顾烟有些别扭,伸出手去推他的手臂。
江时羿这才开口:“先抱你去洗手间,等下我们谈谈。”
他刚准备动作,顾烟就说:“你的手不行的。”
其实方才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在抱过她之后面色就有些发白,而且他一直在揉自己的左手,他那只手的情况,她也清楚。
不过那伤是为救许鸢造成,她看到石膏拆除了,却并不想去关心过问恢复得如何。
但他要再抱她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敢抱,她可还怕摔。
江时羿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你这么轻,再多一个我都抱得起。”
顾烟说:“那你刚刚揉半天左手?”
江时羿:“……”
有个爱给自己拆台的老婆,也是很心累,隔了几秒,他忽然笑了下。
这样也好。
看来是有精神了,好像又变回从前那个爱怼他的顾烟,他多少松了口气。
顾烟轻轻推他,“我自己去就行。”
江时羿没有再坚持,等到她下床,他低头扶住了她手臂。
顾烟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虚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推开他。
她就这样被他扶着到洗手间门口,鼻息间可以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很淡的烟草味。
她知道他烟瘾不重,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也很少会留下味道,他最近是很烦吗?
等她关上洗手间的门,才慢慢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