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管,拿什么管,这会所老板都不敢惹的人,是他这穷小子能惹的?他去了也是送死,他家还有两口人要养。
可是,没走出两步,童延突然把烟用力撇到地上,朝着那伙牛鬼蛇神的方向箭一样地冲过去。
娘的,管了又怎么着?
哭叫声像是一把利爪,一下下刮了心上。童延就带着一脑门子的热血,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直冲到公子哥面前,站定。
在一群,比他强大许多倍的男人面前站定。
他把车门拦着身后,用力捏了几下拳头,还很痞都笑了下。
“喂,哥们儿,昨晚的事是咱俩的事,你把她放下来。有种就别为难小姑娘。”
“童延——”叶琳琅还在哭。
公子哥在起哄声中讽笑着说:“你是哪根葱。”
但女孩终究是被扔到了地上。
就从这一刻开始,拳脚相加。童延拿出浑身的狠劲跟公子哥互博,可是一个对一群,巨大的力量悬殊,最终车门打开后,被拖上去的是他。
叶琳琅哭成了个泪人,被人拉扯着甩到车后,几辆跑车呼啸而去。
女孩披头散发,踉跄着爬起来,浑身无所适从地像是抽筋似的,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手里,报警。
“你说的车在哪个路段,车牌号多少。”
车牌号是多少!?
叶琳琅朝门廊冲过去,拉住刚到门口巡视的经理的衣袖,尖叫出声,“给我看监控,刚才是谁的车?”
可经理掀开她的手:“我们这没监控。”
女孩细瘦的手臂紧紧拽住经理的衣领,疯了似的哭嚎,“你们知道,一定知道!你不说我告你们到死,这儿告不成,我就去上面!”
经理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挣,“小叶,你别找我,那些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
绝望,真是绝望!可就在她绝望之际,几个男人从大厅走出来。
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男人,都是高大挺拔,西装革履。但其中一位,面部轮廓相当深邃,有一双灰蓝的眼。
叶琳琅像是看到黑暗中最后的一束光,跌撞着扑过去,被旁边人挡了下,还是抓住男人的手臂死死不放,“你是不是聂铮先生,云星的聂铮?刚才你们公司一个艺人……”
聂铮扫一眼保安和经理躲闪的眼色,又看看哭得一脸狼藉,几乎吐词不清的女孩,一个眼色止住要拉开女孩的人,“我是,你慢慢说。什么艺人?”
叶琳琅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童延,你们公司有个叫童延的艺人,刚才救我,被几辆车抓走了……”
聂铮眼色微动,“你说谁?”
“他叫童延……我不骗你,真是你们公司的艺人……”
聂铮只跟那经理计较,“谁动的手?”
经理不敢出声,畏畏缩缩地朝聂铮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
聂铮还有什么不明白,头侧过去,“这可跟上次不一样。”
男人掏出手机,冷冷笑下,“今年真是出妖怪了。”
半个小时后,疾驰的救护车上。
聂铮已经脱掉西装,衬衣的袖子一直卷到手肘,坐在低矮的长条凳上,胳膊搭在膝盖。
女孩就坐在他旁边,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担架床上的人,强忍着没哭,只是时不时抽噎一下。
聂铮也朝担架床看着:童延悄无声息地躺在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侧脸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应该没有危及性命的伤,但伤得也绝不算轻。
聂铮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突然出声:“你是他的,女朋友?”
叶琳琅哑着嗓子说:“不是,他就把我当同学。”
聂铮心里滋味很是难言,深深望着童延那张找不着几块好皮的脸。
为什么?不是一直心思全在取巧钻营,唯利是图?
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小人?
可真小人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为了别人奋不顾身,做这种很可能,有去无回的事。
第26章 小兽
童延被送进医院时就醒了,右边膝盖疼得钻心。
疼得他直犯恶心,像是整条右腿都废了似的。当然,身上疼的不止这一处,比如左脸的火烧火燎,放在腿疼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他妈真是,壮烈过头了。
头顶天花板一格一格被抛在脑后,听见有人在说话,眼珠子转向声音的方向,男人穿着浅蓝衬衣的坚实身体跟担架床一起快速往前,“现在去影像科?”
聂铮。
劫后余生,居然是被聂铮救回来的。
“是,如果确认有骨折,得尽快安排手术。”
听见手术两个字,童延立刻伸手去抓男人的衣袖,没抓着。
但聂铮头很快侧过来,眉蹙着,神色似有些焦灼,“你怎么样?”
像是以前的不愉快全没发生过。
男人身后,印着“影像科”三个字的标识牌一晃而过。
童延吃力地说:“做手术我自己签字自己负责,我卡里有钱,先别通知我家里人。”
没人责问他这要求是不是合理,聂铮眼神异常幽深,“不用担心钱的事。”
不幸中万幸,童延腿没真的骨折,只是骨裂,不用手术。
即使不用手术,打石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明明担心自己脸上的伤会落下疤痕也顾不得了,这真是一个无比混乱的夜晚,被疼痛折磨的焦躁和混沌中,童延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许多人说话,去了许多地方,最后到了病房,冰凉的针头刺入他的皮肤。
没多久,腿终于没那么疼了,睡意沉沉袭来,他意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顶灯苍白的光。
等童延睡着,叶琳琅也被家长带走了,聂铮自己在床边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他向床头望去,童延这次睡得很实,那张漂亮得有些张狂的脸上伤痕遍布,但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看上去就像只受伤后才收起利爪獠牙,不得不困在洞里休息的小兽。
聂铮想起第一次见到童延,也是在医院,他丢了钱包,童延还给他,算是结了善缘。这善缘他接了,然后差人把答谢礼送过去,接着换来了满满的算计。
是的,那时候连他都低估了这孩子,毕竟,他没想到自己的助理有胆跟外人通消息。
他跟童延那几次见面,对这孩子看法其实不错,所以一直才不加防备,后来的事,证明不防备才是大错特错。
游艇那一晚,他喝了不该喝的东西,神志不清时,童延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就算知道夜店表演的事,童延骗了自己,他对这孩子犹存怜惜。身体欲望如火如荼,他是个GAY,童延是个男孩,才十八岁的男孩,他怕自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也唾弃随意发泄欲火,于是让童延出去。
那时候他脑子已经相当不清楚,药物所致,他就像只是饿了许久的狮子,童延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块伸手就能用以饱腹的肉。
但童延可怜巴巴地对他说,“别赶我走,我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出去就完了。”
他还残存一丝理智,外面那种场面,这孩子出去怕是就被毁了,于是,他决定自己出去。
而后发生的事就是一团乱麻,他最后能记得是童延坐上来,坐实了他的失德,是的,他没推就是失德。接着第二天扯开的真相,童延一直处心积虑谋算,终于等到这个趁人之危的机会,用他的失德换自己的前程。
没有人经受这样的欺骗会不愤怒,他怒到极点时是真想让童延从此在圈里查无此人。但能让人得逞,终究是他没控制住,于是他决定给童延几天教训就放人一马,等风头过去,他们就此各不相干。
后来又牵扯出他家里那些事,算是最后一次如他母亲的意,他自己把童延收下了。这是用人,用人就得给好处,于是童延得到的第一笔签约金比别人的多。
他知道童延想要什么,之后资源上的方便他也打算适当给,他真没消费男色的心思,童延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就表达得很清楚了,让童延做自己的事,不要也不用围着他转。
他着过道,不会再上当第二次,童延依然把他当块肉,他看不出来?
就是看出来才会在童延一次次挑逗时逐渐加深恶感,然而那恶感又十分复杂,于是他才一次次出手教训。
可他真没想到,这个损人利己、拿说谎当饭吃、惯于对权利谄媚、以及全然不知耻字怎么写的人,会为一件完全没有好处的事,用那样微弱的力量,去跟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对象抗衡。
那是什么?拼命。
为什么?权贵不从来是童延蓄意讨好的对象?童延靠不住他了,更应该广结善缘,毕竟这城里任何一个有力量改变童延命运的人,都是下家的人选。
聂铮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抬起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承认,今晚,他真的被童延震撼到了。
别跟他说人性本来复杂,这道理他懂。
可再复杂的人性,也得看程度。现实中,肯以命相搏给别人换取生机的寻常人,这三十年来,他没见过几个。
以前对童延的有些结论,他是不是带着成见,下得太武断了点?
可是,什么才是真实?聂铮突然想起,那晚童延发烧昏睡在卧室的呓语,羊……泥里,儿子……干净?
儿子?羊?……不对,儿子,娘?
娘……泥里?娘在泥里?
泥应该是相对干净,可一个在饭店当服务员中年女人,能有什么不干净?太辛苦?
聂铮狐疑地皱起了眉。
伤童延的那个公子哥是秦家的人。
鉴于童延昨晚是聂铮亲自接回来的,第二天上午,秦佑自己到医院来探视,刚好在楼下遇到聂铮。
聂铮也没虚礼,两人一块进了病房,见病人还没醒,秦佑让助理把探视的礼品放到床头,跟聂铮一块去了走廊。
这间私人医院贴着西山,非常安静,能听见后面空山中的鸟鸣声。
聂铮望着楼下被艳阳炙烤的路面,“这次我就不让了。”
秦佑说:“就算你让,也是这个结果,不杀鸡儆猴,个个都要反天了。”
昨天伤童延的几位都被送了法办,秦佑亲自送的,没人会徇私包庇。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总是跑不了的,本来衔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接下来几年有了新的落脚地,监狱。
聂铮知道秦佑是有心收拾家里那些不听话的东西,谁挣家业都不容易,这些腐化的残枝该剪就得剪,没有让他们拖累的道理。但即使秦佑不动手,他也会动手,所以这个人情聂铮还是记下了,“谢了。”
接着,秦佑告别,聂铮还有几句话要说,一直把人送到楼下。
在院子里,他碰见了叶琳琅的父母。
叶家父母跟他打了个招呼,“聂先生,我们来看童延。”
昨天叶家父母来接女儿时惊魂未定,但对恩人礼数还算周道。今天又来这么一次,还没带孩子,应该是来表示实质性感谢的。聂铮自然没立场拦着,想着这个点,童延也该醒了,于是嗯了声。
送走秦佑,聂铮电话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他在门廊的阶梯旁停下,按下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