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看着金满,道:“这世间成了精的妖怪多了,我看金先生你就挺像的。”
金满翻了一个白眼。
孟七七继续说:“这一切猜想都基于尧光真的为我们留下了真相,若没有呢?那这一切就都是错的。”
金满混不在意,“错又如何,不过一死。”
孟七七欣赏他的洒脱与狂傲,不过他转念一想,有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可是有家眷的人。”
金满忍无可忍,道:“断袖断得理直气壮,我看天下人都死光了,你还活着呢。脸皮厚得戳不穿、压不扁,再活个千百年,头上直接顶个王八壳。”
“金先生怎么能骂人呢?”孟七七笑道。
“我这是在祝你,长命百岁。”
“多谢吉言,金先生可别在我前头就死了啊。否则世间少了金先生,可无趣多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似乎惺惺相惜起来。
小玉儿已经看不明白这两人了,独眼四处瞟着,瞧着壁垒对面黑漆漆一片,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头。对面怎么像有浪头涌过来似的,那黑影起起伏伏的?
恰在这时,他又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师父。”小玉儿拉了拉孟七七的衣摆。
孟七七和金满也都注意到了壁垒对面的情况,两人齐齐望去,脸色骤变。
是妖兽!一大群妖兽!
不对啊,看他们的目标怎么直奔这里而来?壁垒那么长,横亘在秘境边缘,为何会直冲这里?
“小心。”孟七七出言提醒。
目力最好的小玉儿则慢慢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指着壁垒的对面,“师、师父你看!那个好大啊!”
孟七七看到了,那确实很大、非常大、无比巨大。
而且对方正冲着他这边来了。
金满也愣了愣,“那什么玩意儿?”
孟七七心中警铃大作,一左一右抓住他们,“别管什么玩意儿了,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三人退出三步时,方才还远得只能隐约轮廓的巨大妖兽,眨眼间便到了壁垒边。那大如钟鼎的赤红眼睛死瞪着孟七七,整个身体像一座小山般直直地装在壁垒上。
“咚!”壁垒被撞出了一个凹陷,可还没有破。随着巨兽的后腿,又迅速恢复平整。
可那巨兽也没有半分气馁,后蹄在地上刨了两下,鼻孔里喷出热气,又再度朝着壁垒撞过去。
那死也要把壁垒撞破而后冲过来的样子,仿佛与壁垒那边的孟七七有着天大的仇恨。
“咚!”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壁垒如水波荡漾,光晕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
孟七七眼尖地看到了巨兽背上站着的人,余光一瞥,又看到了十七,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金满亦满身戒备,嘴上却还不忘调侃,“你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走哪儿都有你的仇家?”
“那可不。”孟七七也深刻反省自己从前是否太过张扬了些。
对面的陈伯兮看到了他,却还缺心眼儿似地笑着跟他挥手,似乎还在喊着什么。可是隔着一道壁垒,听不太清楚。
自旷野而来的风,吹得孟七七身上有点儿凉。
如此黑夜,如此相逢,着实让人愉悦不起来。
对面的十七却战意饱满,在见到孟七七的那一刻便抽出了手中长剑,配合着兽王的举动剑斩在壁垒上。
壁垒,在这一刻恍若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飘摇不定。
孟七七与金满并肩站立,金满问:“你想怎么做?”
孟七七却只有一个字,“等。”
此时此刻,壁垒未破。
孟七七拿不准这壁垒是破,还是不破的好。若这真是尧光帝为了限制妖兽而筑下的,那么一旦壁垒被迫、秘境一统,他们不能及时阻止,那就是天下的罪人。
他不由问自己,若真是尧光的转世,为何不给他一个答案呢?
“咚!”又是一声巨响,兽王张嘴喷出吐息重重击打在壁垒上。其余妖兽们纷纷响应,霎那间,无数包含着暴虐元力的吐息如一个个光点在壁垒上乍现,而十七和白面具等人的刀光剑影亦像怒涛般落下。
壁垒的那边,惊涛拍岸。
壁垒的这边,一片寂静。
小玉儿摸着自己的弓,满脸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壁垒就会破,那惊涛就会拍到他的面前,他有点紧张。
忍不住抬头望向师父,师父脸色沉凝,似乎陷入了极大的艰难抉择之中。
答案,答案在何处?
犹豫盘亘在心头,这几天接触到的真相太杂、太惊人了,却又没有给孟七七留下足够思考的时间。若是从前,孟七七只是一只乡野来的小疯狗,遇事只管往前冲便罢,何须考虑那么多?
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陈伯衍所面对的黑暗到底有多深。许多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可怕。
无知者,才能无畏。
反之,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孟七七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望着眼前那疾风暴雨般的一切,蓦地又想起了陈伯衍。他们还在青崖上时,陈伯衍曾说过他的想法。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把阴山毁去、把秘境毁去、把旧日的荣光都埋葬,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置之死地而后生。
孟七七的眸中蓦地迸发出决绝狠厉的目光,“我们上,一起把壁垒给破了!金满你拦住十七,我去抓陈伯兮,小玉儿,瞄准那只巨兽的眼睛,给我钉死它!”
第168章 星河落
孟七七的决心下得快, 动手也快。
抬手一道莲华轰向正对着十七的方位, 对面的十七见状,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笑着也接了一道莲华。
两道莲华隔着壁垒盛放, 那瞬间亮起的光晕璀璨夺目, 如星河上开出的一朵并蒂莲。美极、壮阔极。
那光晕将陈伯兮的眸光点亮,他自兽王背上跃起, 双手持剑斩向壁垒。
金满又岂能容忍别人专美于前, 真火自掌心冒出,附着在缠绕指尖的金线上。他手一挥, 金线便像火鞭一般击打在壁垒之上。
万铢侯金满的本命武器, 不是刀剑, 正是这细如蚕丝的金线。
小玉儿见师父和金满都出手了,没有冒冒失失地冲上去。那把普通的黄杨木弓再度被他“咔咔”两声拉成一把长弓,他背上箭筒、单膝跪地,玄铁箭直指壁垒, 次次都追着大家的攻击而去, 瞄准光晕的中心。
“咻!”
“咻!”
突如其来的配合, 让壁垒两端的场面都火热起来。若不说破真相,恐怕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敌人,毕竟他们配合得这般默契。
不管是十七还是陈伯兮,抑或是金满,此时都好像忘记了敌我之争,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攻破壁垒。
孟七七却在勾起十七的战意后又忽然后退, 一个空翻落在秀剑上,双指夹着绿叶置于唇边。少顷,忽而急促忽而悠扬的笛声再度回荡在旷野之上,引得那妖兽躁动。
十七的眸中立刻闪过一丝异色,陈伯兮也蓦地停下来,不曾想到孟七七竟然掌握了御兽的密法。
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很快,壁垒这边的妖兽在孟七七的指引下聚集过来,助他们一道攻击壁垒。
壁垒那边的兽王见状,四肢焦躁地刨着地,嘴里发出不耐的、愤恨的吼声,身旁的妖兽便更加卖力地撞击壁垒。
两边的妖兽,齐齐扑向壁垒,甚至于两只妖兽撞击于同一个点。远远望去,像是生生被阻隔的亲人,忽然有朝一日得以重逢一般,死生皆悲壮。
这一道悲壮长堤,绵延足有数里地。
孟七七的笛声不停,妖兽便也不会停。兽王死死地盯着他,仿若看到了许许多多年前的那个黑发男子,回忆起前尘种种,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于是动作愈发狂暴。
如果不是他,它怎会被困在暗无天地的地下,被千百年的腐臭尸气镇压!
如果不是他,它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阿蛮!”陈伯兮一声惊呼。
兽王失控了,孟七七于夜幕下吹笛的样子实在像极了那个人,身上更有那人的气息。即便隔了一道壁垒,它也不会认错的。
兽王发着狂,不顾一切地向孟七七冲去,而后整个身体重重地撞在壁垒上,震得四周妖兽一片翻滚。
可它似浑然不知,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把孟七七嚼碎,任陈伯兮如何呼喊亦不回头。
孟七七乍一对上那双眼睛,心中也咯噔一下——这只巨兽似有自己的神智一般,绝不是体型比普通妖兽大那么简单。
思及此,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思量,笛声更显急促。
兽王被他挑衅一般的举动激怒了,更加不管不顾,双目猩红。陈伯兮见状,干脆不劝了,扬手一挥,跟在后面的白面具齐齐上前。
刹那间,笛声四起。
小玉儿看得心惊,这旷野之上,兽潮如浪涌。还有更多的妖兽在赶来的路上,转头望去,黑色的树影、连天的枯草间,仿佛都藏着许多的妖兽。
这是妖兽的地盘,是对方的地盘,小玉儿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敌众我寡,久战不利。
眼前这壁垒看似在刀光剑影中飘摇,可他们打了半天,壁垒仍是那个牢固的壁垒,不知何时才能破。
小玉儿咬咬牙,不顾虎口开裂的风险,道道铁箭连珠射,誓要将这时间缩短。
场面胶着,而小玉儿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的白面具守在壁垒前,用笛声唤来妖兽,众志成城地攻打壁垒。
这是一道远远超出他们想象的战线,数百人、数万头妖兽,甚至还要搭上长达数百年的筹谋。
陈伯兮此刻的目光中也尽是疯狂,与兽王别无二致。只是他看着孟七七,便不由想起那个便宜哥哥。他没想到那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最后竟然会选择一条最是离经叛道的路。
他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小师叔,想想都不可思议。
若是太平时候,他可真想看看陈家、看看剑阁和世间所有人,那些说三道四的嘴脸。
可他原以为陈伯衍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呢,毕竟兄弟多年,陈伯兮自忖这个弟弟都未在他心中占据多少分量。
就在此时,一道轻微的“咔嚓”声传入陈伯兮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