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梅嘴边的口水都化作了眼底的泪水,哽咽半晌发不出声来,严峫这才注意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愕然道:“怎么了?就这么被我对陆顾问的真爱所感动吗?”
“……”韩小梅觉得这题简直超纲了。
严峫心中暗喜,谆谆教导:“所以说找男朋友就要找我这样的,知道疼人。”然后他一踩油门,向市局方向嗖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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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市局。
“打起来啦?然后怎么处理的?……哎哎好好,江阳县的兄弟们干得漂亮!……给李雨欣他妈点儿钱让她带着你们去买毒品,顺着供应她毒品的拆家,一路往上顺藤摸瓜,全部抓住以后全给我连夜铐回建宁。这里边有大案子,咱们严哥要亲自审……”
严峫大步走进办公室:“怎么着,谁打起来了?”
马翔挂了电话,蹭地起立:“严哥 !”
平时大家闲着的时候,严峫进门往往能受到小弟们纷纷起立请安的待遇,但队里有大案子时就不一样了,大家都各自忙得飞起,只听电话铃声、吆喝声、匆匆奔过走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严峫把左右手拎着的两大袋香肠卤蛋方便面放到办公桌上:“李雨欣他妈招了?”
“一开始还不肯招,您让派出所把她爸找去协助审问,结果前夫妻俩在民警面前打起来了。派出所长亲自出马拉开了架……”
严峫边烧水泡面边说:“得了吧,拉架,我还能不知道基层是怎么回事。”
马翔哈哈一笑:“总之就是现在李雨欣他妈老实了。我打算今晚让江阳县禁毒中队配合设伏,由他妈引出当地的毒品拆家,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江阳县当地的地下贩毒网络一网打尽。这帮人跟姓汪那胖子肯定有点儿联系,具体得等抓到以后再由严哥您亲自出马提审了。”
严峫转身招手:“韩小梅!过来。”
韩小梅一进办公室门,就被迎面塞了一大堆材料,是刚才江阳县传真过来的这两年跟毒品相关的案件信息。她正满头乱麻地蹲在那儿查,突然蒙主召唤,立马颠儿颠儿地奔了过来。
“看看,看看,”严峫一手端着方便面,一手指着马翔教训她:“跟你小马哥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办案子的。刚毕业的小姑娘,不想着多学点东西,成天净惦记找男朋友。”
马翔一捋头发,变戏法般从抽屉里捧出绫波丽手办:“纸片人的爱情,你值得拥有!”
韩小梅委屈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老严!老严!”秦川端着方便面碗,风风火火破门而入:“我刚从窗口看见你的车开进来,怎么半天都不见人,掉茅坑去了?——卧槽你们队有卤蛋,给我两个。”
“秦哥没蛋了,给秦哥两个蛋。”严峫顺口吩咐完,问他:“你怎么了,急赤白脸的?”
“汪兴业跑了。”
严峫立马高了八个声调:“什么?!”
秦川摆摆手,勉强喘过一口气来:“别嚷别嚷,我也是刚才得到的消息,看我这面都没泡熟呢。你们队的老高跟我们队的老杨联手分出六个探组,带着三个独立线人去抓汪兴业,不知道是哪个线人嘴大走漏了风声,姓汪那孙子连证件都没拿就跑了。我已经在紧急提审线人,另外追加了三组人马,分散追查姓汪的画室、画廊、艺术展、经常去的浴足店、还有各路炮友……你赶紧发协查通告,别让这孙子跑出建宁。”
严峫不等他说完就捧着方便面冲了出去:“给我接魏局——!把建宁火车站汽车站高速公路收费站接进来!!”
一骑烟尘滚滚而去,马翔拎着俩卤蛋:“……秦哥还吃不?”
“吃吃吃。”秦川立刻伸碗:“人是铁饭是钢,蛋还是要吃的……”然后嘴里塞着半个卤鸡蛋,同样捧着方便面追严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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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兴业就算是个胖子,也是个极其灵活狡猾如蛇的胖子。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医院是昨天晚上,不知道从步薇越来越反常的态度中嗅到了什么异常,今天上午突然联系道上的其他拆家,紧急出脱了手中的全部“白货”,换到大量现金,置办了一套假证件。
晚上警方开始追捕他时,他在建宁常驻的几个窝点都已经人去楼空了。
“汪兴业经常跑画展、艺术展,行踪遍及西南地区,一旦让他跑出建宁再抓回来就很难了。所有人给我听着,把协查通告发到各交通枢纽及高速公路收费站,只要发现可疑人物立刻就地扣押盘查,今晚大家都别回家了!接警平台、指挥中心、交警大队、治安监控、十二支探组给我轮流倒,四个小时一轮班!明白了吗?”
“明白!”
严峫站在刑侦支队大办公室内,一手用力揉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身边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突然他眼前多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韩小梅。
“哟,什么时候这么有眼力劲了?”严峫意外地接过咖啡,还没来得及多夸两句,韩小梅诚实地把手机一亮,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来自陆顾问的微信红包:
【今晚要加班吧,拿去给你跟你严队买两杯咖啡。】
“……”严峫深邃的双眼皮扑闪着,脸色有点可疑的发红,半晌才硬邦邦蹦出来一句:“他关心我是应该的,关心你干什么?”
韩小梅老老实实问:“那红包我给陆顾问退一半回去?”
严峫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叫你退,拿着买点心吃吧。”
“——热咖啡!”秦川在隔壁禁毒支队开完会,闻着味儿就来了:“队里有小姑娘就是贴心,太好了太好了,快给我倒一半……”
严峫怒道:“滚去自己买!”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这个点儿星巴克都要关门了,快快快……”
秦川拿了个纸杯,强行来倒走一半热咖啡,喜悦得如同重获新生,还主动掏了根烟给严峫,两人各自捧着咖啡站在窗前,面对面地吞云吐雾。
“连着两个大案子都跟毒品有关,这事儿不对,”严峫若有所思道。
窗外黑夜浓得如同墨汁,玻璃窗上只映出两人烟头忽隐忽现的红点。秦川长长吐了口烟圈,反问:“胡伟胜在咱们市局吸毒过敏死亡那次,不就已经看出不对了?”
这事属于敏感话题,虽然吕局没把话放到桌面上来说,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个“巧合”总有一天会被翻出来彻查。
严峫轻轻叹了口气,说:“咱们都心知肚明就好。”
白雾袅袅上升,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各自在琢磨什么。
“哎,”严峫猛地想起了什么:“今年咱们建宁有派出所搬迁么?”
“——哎呀放心吧我都盯着呢!”说起这个话题秦川立刻胸有成竹,一一给他数起了手指头:“警界玄学、各路风水、八大吉八大凶,只要上警校时老师耳提面命过的,每条每款我都盯着他们吩咐下去了。派出所搬迁一律不准放鞭炮,所有分局全都强制养金鱼,接警中心所有电话机上都贴条写着南无阿弥佗佛,上次吕局还叫我搬凳子往他办公室门顶上贴了块八卦镜——你说还差什么?”
严峫沉吟片刻:“个人手机呢?”
紧接着他摸出自己的工作手机,拆了壳一亮,只见背面赫然用透明胶贴着“无量寿佛”四个大字。
“……妙啊老严,”秦川心悦诚服:“这招好,还是你水平高!回头我就让禁毒支队每个人手机背后都贴一张去。”
严峫谦虚道:“还好还好,都是前辈留下的革命经验。”
两个人抽完烟,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了,再结伴去各个办公室巡查一圈,出来时整好两点半。各个交通卡点和高速收费站都反馈说没见到可疑人物及车辆,交警和治安监控暂时也没新的消息;严峫给守在医院的便衣打了个电话,说步薇半天情绪波动过大,晚上吃了安定片,早已经睡着了。
“后半夜估计也就这样了,你先回家睡一会吧。”秦川看看时间,说:“我今天早上起得晚,还能再熬一会儿,你早上七点来接我的班就行。”
其实严峫今早起得也晚,但他跟单身汉秦川不一样,他知道江停正等在家里。
就好像家里有个活生生的宝贝,念着你,想着你,勾着你。瞧不见的细丝牵在心头,时不时就把心肠勾动一下,让人离家越远越不安定,从五脏六腑到骨髓血脉都在叫嚣着要回家去,要回家去确认一下活宝贝还在那里。
“行吧,那我先回去睡几个小时。”说这话的时候严峫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尽力让自己从表情到声音都显得很正常,看不出丝毫的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那什么,万一有事第一时间叫我哈。”
秦川没注意到严峫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躁动,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严峫就像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揣着车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市局,开着车一路回家,好似每个车轮胎底下都裹着一团轻飘飘晃悠悠的祥云。从车库上公寓的电梯格外悠长缓慢,直到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他才感觉扑腾扑腾的心脏落回了胸腔。
他推开门,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在看见客厅情景的同时微微一愣。
沙发边的落地灯调到了最暗,散发出懒洋洋的光晕。裹着干净浴袍的江停斜倚在沙发上,一只手还支着头,但人已经睡着了。
他没穿鞋,光脚垂在地毯上,整个人既放松又柔软。而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满满一碗饭、一盅鹧鸪炖花胶汤,崭新的筷子和调羹焕发着微光。
严峫一步步走上前,半蹲在沙发边看着江停熟睡的侧脸,目光微微闪动。
——他盛好饭,温好汤,甚至连餐具都细心准备好,尽最大努力减少严峫回来后吃夜宵的准备工作,然后就坐在这里。
严峫心想:“原来他一直在等我回家。”
第72章
严峫指尖轻轻拨了下江停的头发, 江停眼睫颤动, 紧接着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回来啦, 吃了吗?”
江停挣扎着刚要起身,被严峫按了下去:“你睡你的。”
他起身去热了汤,微波炉叮的一声, 温暖浓郁的肉汤气味就飘了出来。
严峫也不就白饭,只喝汤吃肉。那野生鹧鸪肉炖得既烂且嫩、鲜甜无比,加了花胶的汤也又浓又醇厚, 浮油被撇得一星不见。虽然外面不是冬夜, 天气也并不寒冷,但这热滚滚的一大碗汤连肉带药材下去, 足以让人从肠胃到心肝都被安抚得妥妥帖帖。
“怎么这么晚回来?”江停横躺在沙发上,用手臂遮着眼睛, 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困意。
严峫含着一小块肉骨头,把案情详细说了, 又道:“已经发了协查通告给各级交通治安,随时都可能有情况汇报上来,天亮我就得赶紧回市局。”
沙发边上的灯光已经开到最暗了, 但还是有点扰人。江停伸手凭空摸索了几下, 掏出沙发深处的靠枕——曾翠女士为配货拿包买了无数个枕头,严峫沙发上起码堆了十个——一下捂在了自己脸上。
严峫扑哧一声。
但他还没来得及戏谑两句,就只听江停道:“也就是说,在江阳县灭口李雨欣的那帮人,很可能是汪兴业指使的?”
严峫原本的话被结结实实堵了回去:“对, 可能性非常大。李雨欣在行刑地见到的绑匪都黑衣蒙面,难以指认外貌特征,但她通过吸毒的生母可能见过汪兴业的面。如果她来建宁后见到步薇的这位‘叔叔’,一定会察觉出异常,所以汪兴业有必要灭她的口。另外,汪兴业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查到李雨欣这条线索的,以及是用什么方式买凶杀人的?这些疑点暂时还没法解释,我已经让人对汪兴业的资金流动和社会关系进行全面排查了。”
江停在靠枕下闷了一会,喃喃道:“……但没理由啊。”
“什么没理由?”
“他为什么想杀我?”
严峫的筷子顿了一下。
——是的,范四。
但紧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夹起汤里一朵枇杷花:“你不是说范四跟江阳县那帮肇事杀手很可能不是同一名雇主指派的吗?”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随便听听得了。”
“所以你承认当时就没说实话呗?”
江停把靠枕掀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瞪着严峫:“你要是记性这么好,没事怎么不多记记案情?”
严峫说:“哟——还会顶嘴了!果然登堂入室以后就有底气了,在杨媚KTV见面那次你咋那么温顺乖巧呢?”
江停也笑了起来:“别贫嘴,好好说话。”
严峫喝了最后一口汤,起身去洗碗洗手刷牙,在哗哗水声中扬声道:“之前步薇没招认的时候,我那点捕风捉影的感觉没法作为凭证去调查汪兴业,所以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暂时不能做出可靠的判断。等明天经侦和技术队配合,把汪兴业的老底给我翻出来,我们才能知道他在黑桃K的贩毒集团中到底是什么样一个角色,跟范四到底有多少联系。”
“总之呢,你先继续乖巧懂事的待在这,最好别一个人出门溜达,溜达也一定要开我的车。”严峫甩着手走回客厅,说:“不管想买凶杀你的是不是汪兴业,那种等级的角色是不敢在建宁地界上招惹我的,多一层保障多一份安全吧。”
江停“唔”了声,头重脚轻地坐起来。
他想下地回卧室去睡觉,没想到还没站起身,突然被严峫弯腰一捞,整个人扛了起来:“喂!”
严峫就跟扛个口袋似的,从客厅穿过走廊,一路把他扛回主卧,然后砰一声丢在了大床上,随即整个人覆了上去。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隐约的反光从客厅映来,江停还没来得及从那一摔的晕头转向中清醒,紧接着就被严峫压了个结结实实,就像头温热厚重的野生豹一样,连呼吸都喷在了浴衣领口里。
“你这大半夜的……”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