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脸色黑成了锅底。他伸手,把一个东西扔向岑年。
岑年抬手接住那个东西,一看,是个摩托头盔。
魏衍脸色很不好看,对岑年扬了扬下巴:“上车。”
岑年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戴好头盔,翻身上了车,问:“咱去哪儿?”
“去小树林,”魏衍阴恻恻道,“杀人抛尸。”
“……”
岑年看了看他去的方向,眨了眨眼,疑惑地问:“小树林?怎么我看这方向,像是去君怡饭店的。”
魏衍瞟他一眼,凉凉道:“先给你吃顿好的再杀,这叫断头饭,懂不懂?”
岑年笑眯眯地说:“懂。谢谢您了。”
魏衍一脚踩下了油门。
两人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左穿右拐,堵得水泄不通的晚高峰路段,魏衍竟然也能一路飙车,边飙车边还有闲心同岑年聊天。
岑年和魏衍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们的友情与一般人不大相同,他们的对话在旁人听起来,甚至可能像在吵架。其实他们最初认识,就是因为初中时的一场群架,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和魏衍并不经常能见面,但即使很久不见面,再见面时两人也能毫无芥蒂地互怼。上辈子到后来,魏衍‘笑面虎’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B市了,但他和岑年单独相处时还是臭着张‘老子全天下最牛逼’的叛逆嘴脸。
插科打诨间,君怡很快到了。
门口的侍者见了他们,躬身说:“魏先生,岑先生,请随我来。”
君怡的布置有些许复古,侍者穿着旗袍,边上还有人抱着琵琶轻唱粤剧的曲目。
魏衍提前订了位置,在窗边的雅座。君怡在市中心的高层,窗边景色十分不错,也因此非常难定。
岑年这下倒是有点吃惊了,他打量了魏衍一眼,问:“魏衍,你有备而来啊?”
在路上能直接找到他,还提前订了君怡的位置。
“是啊,”魏衍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有备而来,您岑大少爷档期那么满,怎么有空赏光?”
岑年干笑了两声。
魏衍还真没猜错。岑年给自己安排了太多的事情,傅燃的、李萌萌和李阿姨的、乃至对岑家的报复——而在这么多事情里,他好像真没给魏衍排上个空档。
不过,也不光是这个。岑年有点走神,他想起了上辈子的最后,他骤然得知要同魏衍订婚的消息,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到最后都没能联系上魏衍,不知魏衍的态度如何。不过,也许魏衍也对此不知情,毕竟……跟那么多年的朋友结婚?
但无论如何,冷落十年前的魏衍,他的确做得不对。
岑年心里有些微的愧疚。
魏衍跟岑年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魏衍冷哼一声,指了指他,威胁道:
“这回算了,要是有下回……”
岑年眨眼,很乖地点头。
两人在窗边的雅座坐定,刚坐下没两分钟,侍者便开始上菜。这时已接近九点,很多饭局都临近尾声,周围人并不多。
岑年和魏衍聊着近来的事情。
岑年毕竟来自十年后,许多事情已记不大清了,只得打马虎眼过去,不过好在,魏衍也并不在意。
“对了,你最近干什么呢?怎么突然搬出岑家了?”
魏衍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也没什么,”岑年犹豫片刻,说,“买这房子我没用岑家的钱——我以后也不打算接着用他们的钱了。首付是……我妈留下的,还借了点贷款。”
魏衍点点头:“你钱还够么?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一点。”
“别,心领了。”岑年笑着摇了摇头,魏衍的‘一点’绝对不会是个小数目。
“对了,你是不是要拍戏来着?”魏衍想起之前听见的话,“是李延导演的《不寄他年》?”
岑年沉默一阵,摇了摇头。
他看向窗外,叹了口气,嘟囔道:“不拍了,也没什么意思。”
魏衍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甚至没多问原因,就问了句:
“那你以后怎么过?”魏衍扯了扯嘴角,开了个玩笑,“靠我养着呗?”
“好啊。”岑年没有任何障碍地接道,他笑眯眯地说,“我很便宜的,每天打个几百万就行了,附赠早晚安服务。”
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的。岑年大学读的是金融,虽然是跳级读完的,但该学的知识一点也没少学。而且,他又来自十年前,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优势。他已经购入了一些潜力股,两年内翻个十倍不成问题。
魏衍在他额头敲了敲:“你还演上瘾了?行啊,我养你。以后,有我魏衍一口饭吃,就有你岑年一个碗刷。”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了一阵。
“对了,”过了一会儿,魏衍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个盒子抛给岑年,“给你。”
岑年接住盒子,看了看,疑惑地问:“求婚戒指?”
“……滚!”
魏衍臭着张脸,就是耳朵有点红:“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前段时间去欧洲,顺便给你挑了块表。”
岑年打开盒子一看。
魏衍人看着糙,审美眼光却很过得去。这块表比他上辈子戴了十年的那块好看不少,设计简约大方,表盘上的钻也不显得浮夸。
岑年不痴迷于此,对各种表也不了解。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这是某高奢品牌设计的情侣表中,男士的那一款。
他借着灯光端详片刻,挺喜欢的,没怎么犹豫便戴上了。
扣好表带,岑年抬起头,对魏衍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他猜测这表不算便宜,但他和魏衍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连送个东西都要推拒谦让。
这个人情欠下了,下回还了就是了。
魏衍黑了大半天的脸色,此时才舒坦了些,两人举杯碰了碰,接着喝。
大约半个小时后,岑年打了个酒嗝,说:“我去趟厕所。”
“行。”
岑年有点晕,他酒量其实不大好。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往尽头的洗手间走去。临近打烊,不知谁把走廊的灯给关了,他好不容易摸到洗手间,先开了水龙头,低头往脸上浇了把水。
突然,他察觉了什么不对。他身边的人洗完了手却没走,一直站在旁边。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往身边看去。
岑年眯着眼睛,好半晌才把视线聚焦了。
他有点生锈的大脑开始缓慢转动,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句:“……前辈?”
傅燃笑了笑,‘嗯’了一声。
他的视线落在岑年手腕上。那里,几个小时前还是空着的,此时已经戴上了一块表。
很不巧,他前几天才接下了这个品牌的代言。
——那是一对情侣表中的男表。
第8章 走廊
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
“这么晚了,还在约会?”
……约会?
酒精扩散后血液流速加快,岑年有点头昏脑涨。他扶了扶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傅燃指的,应该是‘聚会’吧?于是岑年点了点头,反问:
“前辈呢?应酬吗?”
“嗯,”他温声说,“谈一些关于新戏的事情。”
“唔。”岑年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岑年才想起什么,他露出一个心无芥蒂的笑容:
“好巧,这么看来,我跟前辈挺有缘的。”
他这话也没说错。下午在影视城周边两人还隔着块玻璃见过面,傍晚就成了邻居,结果晚上各自出来应酬聚会、还能碰到一起。如果说前两次是岑年有意为之,这第三次却的确是缘分了。
傅燃端详着岑年。
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岑年身上,从他明亮懵懂的眼神、酒意上头了泛红的双颊,到湿润的、浅绯色的唇,最终落向他的手腕上那块设计简洁大方的表。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笑了笑,低声说:“是挺有缘的。”
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
岑年看了看镜子,也许是室内外温差,镜子上结了一层水雾,他与傅燃的身形投射其中,朦胧而暧昧不明。
他拍了拍脸颊,有点烫。
岑年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些过于迟钝了,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状态——更不是一个适合面对傅燃的状态。
他扯下纸巾擦了擦手,说:“那,前辈,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
“行,刚好我也要走。”傅燃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了洗手间。
君怡是家有很长历史的粤菜馆,据说上世纪中就建成了,一些设备不那么完备。比如,由洗手间通完外面的走廊狭长而阴暗,而此时不知谁把灯关了。走
廊本就狭窄,还昏暗漆黑,岑年又有些醉了,走的不是很顺利。
当他第三次没控制好步伐和方向、撞到身边人的肩上时,傅燃温和而无奈的声音低低响起:
“看不清路?”
“抱歉,”岑年摇了摇头,赧然道,“喝的有点多。前辈先走吧,不用管——”
话的后半段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