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温度从相触的地方传来。
岑年一怔。
昏沉了大半个晚上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清醒了。
“前辈。”他说。
傅燃温柔地“嗯?”了一声。
岑年喊完这声,一时却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他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傅燃并没有追问。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在岑年头上轻拍了拍,低声说:“别怕。”
岑年睁了睁眼睛。
黑暗里,他的神情有点恍惚。
——一些他曾以为自己已然忘却的回忆,在傅燃伸手握住他的一刹那,迢递千里,翩跹而至。
岑年怕黑,是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曾经也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在那片黑暗里,也有人对他伸出了这么一双手。
傅燃的那句安慰,横渡数年,与多年前他曾听过的那一声‘别怕’渐渐重叠。
他隔着黑暗,隔着数年的光阴,再次触到了那天令人心悸的温度。这时才发现,原来遍尝了经年的苦涩与寒凉,他最初的那一腔热血,丝毫不曾冷却。
只是……
岑年微微蹙眉。
傅燃是有心,还是无意?此时的傅燃,不该知道他怕黑这件事的。
岑年喉结上下滚了一个来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傅燃像个照顾小孩的家长,他耐心地牵着岑年往前走,配合着岑年的步调,还时不时侧头看岑年一眼、确认他跟得上。
不算长的走廊很快到了尽头,当外面的光透进走廊,路已经能看得清时,傅燃牵着岑年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傅燃在包厢,而岑年在窗边的雅座。
“那么,前辈,我往这边走了。”
岑年早已在那片黑暗中收拾好了情绪。他指指左手边,笑了笑,此时他的表情已经十分正常了。
说罢,他抬头,望进傅燃的眼睛里:“刚刚谢谢前辈了。”
傅燃笑着摇了摇头:“举手之劳。”
两人道了别。
岑年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他回过头,说:“对了,前辈——”
出乎意料的,与傅燃的视线撞个正着。
傅燃并没有离开。他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岑年的背影。他的目光沉沉,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但比起纯粹的冰块,却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那块冰在触及岑年的视线时,渐渐化了。
两人对视。
傅燃率先垂下眼睑,笑了笑,问:“怎么了?”
岑年原本是想好了借口,才转过身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离开。但此时,他细细打量着傅燃的表情,思考半秒,果断放弃了刚刚随便想的借口。
他走到傅燃面前,仰头,疑惑而认真地问:
“前辈,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傅燃眉头动了动。
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岑年。
有那么几秒,岑年几乎以为,傅燃就要说了。但最后,傅燃沉默了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你不急着回去吗?”他顿了顿,温和地说,“别让你的……等急了。”
他没说出那个词。
岑年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他定定望进傅燃眸中,执着地问:
“真的没有么?”
岑年的眼神很认真。
他毕竟才十八岁,有股子少年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而连那么点似乎不算识趣的倔强,却也好像要发出光来。
——非常的,讨人喜欢。
傅燃同他对视了一会儿,眼神渐渐软和了下来。
他妥协了。
傅燃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眼,温和地看向他。
岑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地有点紧张。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他期待听到的是什么,但他总有种预感——
昏暗的走廊里,一束昏黄的微弱光线斜斜打来。傅燃垂着眼睑,看不清表情,只在那不算亮的光线里露出点熹微轮廓,还是很温柔的,只是那温柔又添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种情绪很难界定,但岑年看到傅燃的眼睛时,心中涌上的第一个感觉是……孤独。
“新换的表,很适合你。”傅燃笑了笑,低声说。
他的视线停滞在那块表上。
那是很适合岑年的一款表。内敛却不过分低调,明亮却不过度张扬。
而这只表,同另一块表正遥相呼应,无声暗合。相似的花纹,互补的样式,像是一只旁人无法插足、唯有主角二人心照不宣的贴面舞。
——天生一对。
傅燃握着的手紧了紧。
在他的家里,放着另一块表。他在出门前,对着视频学着包好了包装纸,写好了礼物祝词。
但,那句祝词,岑年应该是不会看到了。
傅燃移开了视线。
岑年愣了愣。他不知傅燃为什么说这个,但看他的表情,却不像是随口说的。
岑年想了想,只能试探着说:“谢谢,是朋友今天送的,我也挺喜欢的。”
“是吗?”傅燃温和地注视着他,低声说,“喜欢就好。”
岑年心中的疑惑更深。
他总觉得傅燃话里有话,他却又听不明白。
岑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但傅燃并不打算解释了。
“那,”岑年勉强笑了笑,“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
“岑年,你小子去个厕所去了半个多小时?!”
横插进一道声音。
魏衍的声音有点急躁,压着怒火。他先是看见岑年,然后又看见了岑年身边的傅燃。
魏衍愣了愣,脸色阴沉了:“这谁?”
他不常看电影,也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国内外明星一概不认得,只觉得傅燃很眼熟。
傅燃看向他,神色平静,眼神有点凉。他刚要说什么,岑年却先开了口:
“这位是我的前辈,还有新邻居,傅燃。”他对魏衍说。
“前辈,”岑年转向傅燃,说,“这位是我朋友,魏衍。”
“魏衍?”
傅燃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片刻后,傅燃堪堪回神,他礼貌地笑了笑,对魏衍伸出手:
“久仰。”
魏衍生硬地伸手同他握了握。
“前辈,那我和魏衍先回去了。”岑年对他抱歉地笑了笑。
傅燃点了点头。
岑年和魏衍边说话边走远。隔了好几米,傅燃都能听见魏衍的声音,魏衍似乎很不高兴,问岑年:“只是邻居?我怎么看着不大像……”
醋味儿挺浓,大老远都能闻到。
岑年回答了句什么,魏衍的神色缓和了。最后,他们说笑着走远。
傅燃收回视线。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才会叫对方‘宝贝’、送对方情侣表、晚上十一点仍在外面约会?
傅燃的笑容淡了。
“燃哥,”这时,李阳小跑着过来,“你上哪儿去了?李导刚刚还找你呢。”
傅燃摇了摇头:“就去了一趟洗手间。”
“哦,对了,燃哥,你说要新买一份打包的几道菜,都打包好了。”李阳说。
“谢谢。”傅燃笑了笑,很快展平了嘴角,他看了看李阳手里的几个包装袋,说,“这些你带回去吃吧,今晚辛苦了。”
李阳呆了呆:“……啊?”
傅燃重复了一遍:“你带回去吧,我不需要了,谢谢。”
“哦,谢谢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