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摘星含笑将那白绸绕于手掌间,月色之下,少年白肤红唇,那黑沉的眼眸更似一泓不见底的灵璧,如同妖怪般妖异。
那双眼分明生得极美,但见惯了血的刺客两人,竟微微打个颤,莫名觉得不寒而栗。
霁摘星道:“我这双手,你们要是喜欢,尽可来取。”
“只是我也很喜欢你们,不如留下来罢。”
第141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五)
刺客两人若是败逃, 霁摘星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拦下她们。但两人想借挟持他逃走,霁摘星却偏不愿让她们如愿了。
……要不然,总会让霁摘星觉得,自己欠了那位帝君一份人情。
霁摘星的隐匿功法的确习得很好, 哪怕两人中的姐姐已察觉出诡异之处, 卷着白绸的柔荑都有些轻颤,却也一时未曾逃走, 只紧盯着霁摘星。
那妹妹原本也被惊骇住了一刻, 提着武器往后退了退, 咬着唇。
但她实在瞧不出眼前, 这样看上去娇贵得不堪一击的宫中男妃, 有什么能将她二人留下的底气, 信心便又回来了。
“少故弄玄虚!”她低斥道,眼中掠过些许杀意, “看来只斩你两只手还不够, 要将这舌也给拔了。”
而她再上前时, 胸前却传来一阵剧痛, 体力不支地晃了晃。
那特制的白练, 正穿破她的胸口, 像剑般锋利,又如同吮血的活物,不断汲取着她的血液, 很快让她因为大量失血,面上满是灰败的死气。
“姐、姐姐……”
她不解又震惊地望向身旁的亲人, 却发现她姐姐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和惊悸,那两只缠着白练的手, 亦是微垂在胯线两旁,白练断成两截,显然没有对她动手。
茫然间,妹妹的目光终于迟钝地落到胸前的白绸下。在雪亮月色下,白绸隐隐翻动,像是一条银蛇滚动,她眼前已经有些发虚,画面晃动着,却不妨碍她顺着那白绸看去,发现那一截根部,竟是落在了霁摘星的手中。
因方才逃亡的挣扎,少年的黑发已柔顺地散了下来,披在肩头,带着一种世族公子的文弱气息。他一边含着笑,一边望过来,眼中不见杀气,只觉黑眸温润如玉。
妹妹却经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前少年肤色雪白,仿佛一按便能落下一处红痕似的,他的眼角沾着桃花般的红绯,哪一处都娇贵可欺。以往这样的达官权贵,她身为刺客杀了没有千个也有百个,独独霁摘星,让她生出了不可思议的荒谬之感。
他为什么、为什么能操纵白练伤人?
连她和姐姐,也是日夜相继的练了十年,又天资聪颖,才能操纵这样的异形兵器。
她们当然也不会知道,霁摘星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件当做剑来练了许久。对将内力灌注到物件当中,能控制的精细无比,已炉火纯青,正好暗含了她们使用这白绸的修炼法则。一路上又暗中研究了许久,才会出现这样他仿佛一触到这段白练,便使得如臂使指的假象。
眼前的霁摘星气息平静,仍如同不会武功的常人般,好似十分好欺凌。
但是她们两人,已经忍不住微微战栗,妹妹更是伤重后晕死过去。
……太可怕了,她们究竟是绑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回来。
其实她姐妹二人,本当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合力退敌又配合默契,未免没有从霁摘星手中的一逃之力。
但是此时,妹妹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已经是撑不住地半昏死过去。而姐姐觉得霁摘星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心性诡迷,失了与之相斗的胆量,便是连拼命逃跑,都做不到。她有些颓丧地退后两步,从嗓间逼出来的质询,都带着颤抖意味:“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霁摘星觉得有两分好笑,明明是她们绑的自己,这时候却害怕起来了。
他不再多言,白练在内力灌注下成了刚柔并济的利器,在月下折射出夺眼的银光,也一样向那姐姐袭去。
这一剑贯穿胸口,堪称致命。但是对练武之人而言,又是勉强还能吊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活着的程度。
只是这样的伤,如何也应该丧失了行动,难以反抗了。
姐姐跌跪在地,她捂住胸口,只觉黏腻的血液从胸口涌出,滴落在泥石中,将那块地面都染得猩红。
她当然不会以为拥有这样诡秘武功的男人,是无意间失手,只艰难地抬头问道:“为何饶我一命?”
霁摘星掌心的白练垂下,指尖干净莹白,不染丁点血腥。
他眼微眨了眨:“自然还要留着你们审问幕后之人,难不成还要我对你们心存怜悯?”
便是宫中的侍卫抓到了刺客,也是要留一个活口审问的。
姐姐只觉得,她似乎忽视了什么。而在那瞬间终于抓住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线索,将它们串联在一处,她抬起了头,目光有些诡异地盯着霁摘星。虽是疑问,口气却也很笃定了:“你……是不是,不想在人前暴露武功?”
少年背对着月光,肤容细腻,神情柔和。便是被叫破了秘密,也依旧宽和,好似盯着个任性的孩童般看着她。
刺客却低低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用白绸伤人,是想嫁祸于我们姐妹反间,才逃不出去落入敌手?可我绝不会配合你,我要将你的秘密宣之于众,你要是想保密,便杀了我姐妹二人……”
她在激怒霁摘星。
但她也的确是不想活了。
毕竟像这样藏污纳垢的皇庭,折磨审问人的手段极狠,何况又是坐镇百国的溟灵帝国,只怕更要让她们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便痛快些死去。
霁摘星被她一通威胁,好似当真陷入了犹豫中。他站在那处,略微思索,殷红的唇微抿。刺客心中静寂,自觉死到临头,却只听霁摘星轻声问道:“可是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你一些,还是相信我呢?”
女子面容已经沉静,心生死志地嘲讽道:“当然不好给你定罪,但是要让你被怀疑,那可再轻易不过了。”
霁摘星又笑了笑,他上前两步,那原本被他夺走的武器,又落到了女子手中。
这是让她自裁的意思?
她冷笑一声,却也攥紧了手中的白绸,勉力站了起来。却见那白绸的另一端,忽然被注入内劲,刺进了霁摘星的肩胛处。
女子的瞳孔微微一颤,满脸吃惊地盯着那一处,又差点站不住了。
这不是她做的,是霁摘星自己做的……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有股极淡的香气,是被精细娇贵养成的世家身上,才会落得的气息。
“你……”惊异下,女子一时什么也说不出。
霁摘星闭着眼,又靠前一步,冰凉的黑发微微晃了晃,那武器更深地穿透他的肩背,几乎要破体而出,而他还是蛮不在乎地越靠越近。乍看上去,便像是女子用白绸将他捅伤了一般。
而黑发的少年,甚至面容还极平静。他抬起头来,正让女子看见他殷红的眼角。
疯子、这个人是疯子。
那手中的白练已经被女子放开来了,她踉跄地后退,满脸惊惧,也满是对霁摘星的疯狂行径的不解。
霁摘星抬眼看他,唇微微弯了弯,将被鲜血染透的白绸扯了出来,落在地上,好似那真只是柔软的一截锦缎般。
“那这样……他们还信不信你呢?”
一个被挟持而走,又被重伤的男妃,就算面前两人指证,也只会被当做是意图拖贵人下水的疯话。
女子实在没想到,他连对自己都这般心狠手辣。
又忽见霁摘星神情微变,似是十分羸弱地跌坐在地,靠着树根勉强稳住了身形,又抬头望她一眼。肤色如雪般白,绛色的衣裳也掩不住漫开的血迹,少年神色再无辜不过,好似她真就是那个伤人的凶徒,而不是被逼至穷途末路、还被嫁祸的人。
她还待开口说话,却只察觉喉间一凉,没了声息。
尚穿着龙袍的男子从殿中赶来,却正好追见这一幕,刹那间,他便如被炼狱火舌烧灼,眼都燃得通红。
第142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十六)
霁摘星倒是当真没察觉有人来了。
他方才的动作, 也不过是为了先提前准备,才摆出来的,而并非预料到有人前来。当霁摘星发觉一道寒光抹过刺客喉间,女子顿时倒下的时候, 他微皱了皱眉。然后再看见那人身影显现——竟然是溟灵的帝君时, 便是霁摘星,也在那瞬间怔了片刻。
……怎么会是盛重灵亲自追来。
他看没看见方才那幕, 又或听见自己说的话?
霁摘星心绪微被拂动, 又见到那冷面的君王, 再杀了刺客之一后, 并未看向尚且昏迷的另一人。而是拔步向自己走来, 云袖与衣摆翻飞, 极凶的模样。
神情更是阴沉无比,于是霁摘星也忍不住想到, 他方才行径应当是被发现了……
可盛重灵倒没有给他一刀, 甚至那帝王的配刀, 都被他松手间丢在了地上。
帝王半跪在他身前, 手抚上了霁摘星的手腕, 似是在探他的脉搏。而另一只手, 却是掩住了霁摘星的眼。
盛重灵的手指十分之长,手掌将眼前事物遮盖得严严实实。
忽如其来的黑暗让霁摘星的眼跟着颤了颤,盛重灵也能察觉到, 那黑沉的睫羽在他掌心扫过,那双眼微微滚动, 仿佛迷茫。
盛重灵的神情此时已平静下来,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觉他眼底那极为骇人的冷意, 几乎能让每一个看见此刻帝王的圣颜的人,都跪下去高呼饶命才是。
“不许睁眼,不许看孤。”连他的声音,都是极凛冽的。
可偏偏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极大,霁摘星在他身旁,那般鼓噪急促的响动听的清晰。
在他开始又对自己先前推论产生怀疑,觉得帝王应当听到了方才他那些话时,霁摘星又察觉到自己从被靠的粗粝树根上,转到了一个怀抱中。
盛重灵的怀抱里。
灼热的暖意包围了他,每一寸在外的肌肤,都被暖融的温度包裹着,极为舒适。霁摘星的身体,都似在那一瞬间软了下来,不过他很快便又意识到了这般太过奇怪,抬起头喊道:“陛下。”
似乎想要坐起来一些。
盛重灵看他一眼,又用空着的手,极不容抗拒地将少年按进怀中。
湿润的泥土气息,血的味道,还有盛重灵身上的熏香,一并钻进了鼻尖。
那只手又剥开了霁摘星的衣裳。
绛色的锦衣颇为繁复,但盛重灵解起来,却也出奇得快。他将上面的衣襟扯松了些,这个角度微偏过去一些,也能看见霁摘星的神情有多茫然无措,那极长的眼睫,更是轻微急促地颤动着。
简直好像不知道,露出这个神情后会多想让人欺负他。
不过这个时候,盛重灵却也没做出什么禽兽举动。
他只不过是将霁摘星的外衣扯开了,又剥出那光裸的肩颈部位。
少年的肤就如同他想象中一般,白皙无比,好似是一捧雪水化开般的凉,肤骨也极嫩,说是精贵养成的小少爷也不为过。
可是那般莹润的肤骨之上,却泅染开来一大片的血迹。
那一处伤口,或许并不算很大,却真正穿透了肩部,伤处极深,猩红鲜血冒出之时,在这样雪白的肤上便更显眼许多。
盛重灵紧盯着这样可怖的伤口,黑色的瞳都似化着滩墨般,含着极深重的情绪,眼睛又被烧红些许。
霁摘星能听到的,是耳边的呼吸声乱了。
盛重灵俯身下去,竟是轻轻舔了一口那肩上的伤口。口中蔓上铁锈味,他的动作又更轻而细致许多。
眼睛被蒙上后,身体的感官便是极为清晰的。
霁摘星也是一下子被盛重灵的举动弄懵了,温热的唇舌抵上来时,敏感的身体颤了颤——倒也不是疼,只是霁摘星眼底瞬间因为刺激浮上些许雾气来,那股柔软湿润的感觉实在古怪。捱在肤上、捱在伤口上,都是一样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