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和一包有什么区别?”谌冰眼底蒙着浅淡的深灰,轻声道,“刮奖刮到一个‘谢’字,跟刮出‘谢谢惠顾’,不是一样的吗?”
“……”
萧致垂眼看他,说:“我错了。”
安静了一会儿。
他辩解还好,现在直接认错,谌冰都没地儿说他不是,盯着眼睛亲了亲他:“知道错了?”
萧致漆黑眸子注视他,声音低到要融化。
“知道了。”
“……”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话题。谌冰转头继续看刚才作业,萧致抱他抱够了,转身回到床上,说:“我午觉还没睡。”
“那你睡。”谌冰继续翻他作业。
这一下午,本来天气不错,等萧致醒来时突然阴云密布,等去学校时,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成市每年到六七月雨都很大,接连下几天,有时候地铁站都给积水冲塌了。
谌冰准备出门,看着窗外的雨,回头问:“有伞吗?”
“有,”萧致从柜子里翻出来,“只有一把,还有萧若的粉红小伞,你要不要?”
“……”
谌冰说:“我俩挤一挤。”
走到底楼,才下了几个小时,楼层底下全是积水。谌冰从没积水的地方绕过去,说:“雨太大了。”
萧致指间抓握着伞骨,一把给跳出去谌冰抓回来,遮在伞底下:“走慢点。”
伞底下空间还算宽阔,但要紧紧靠在一起。萧致穿着校服,身上有股薄薄寒气,没再想以前似的话说个没完没了。
到校门口遇到了文伟和傅航,他俩各撑着把伞,站在道上走神儿:“这他妈怎么过?”
九中校外门的水泥坑里全积着水,周围全是驻足不前同学,但也有几位猛士一脚踏进水坑里,嚎叫着走了。
傅航转身:“我回家换双拖鞋。”
“……” 文伟哎了声,继续巡睃,“这他妈能过吗?我还穿的帆布鞋,袜子都给我打湿了。”
他这么说,谌冰低头,想起自己也穿着黑色帆布鞋。
——但凡联想到文伟那句“袜子打湿”,谌冰为难,偏头看萧致:“这他妈怎么过?”
女生穿凉鞋还好,直接就过去了。他俩在这儿站了会儿,背后挤着一大堆同学。萧致顺手将伞递给谌冰,说:“拿着。”
谌冰不明所以,接过。
下一秒,他感觉萧致靠近自己身旁,有种不太好预感,还没来得及往后退,看见萧致在自己面前半弯腰,气息拂过,谌冰直接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谌冰:“?”
操?!
不止谌冰迷惑,背后,文伟直接“操”了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萧致的运动鞋鞋底稍微厚一些,找水不太深地方,抱着谌冰准备过去。
雨噼里啪啦凌乱地打着伞面,就像谌冰现在乱七八糟心情,他脑子放空,直到被身旁尖叫拉回思绪。
“啊啊啊啊啊啊我靠这是我能看吗?!!”
“我靠,真太秀了,天秀都没你秀。”
“人造避水诀。”
“……”
谌冰挣扎:“我操,萧致!你放我下来。”
“……别动。马上就过去了。”萧致抱得很稳,声音也低,将谌冰接过校门口后,轻轻放到干燥的地方。
脚落在地。
谌冰睁着眼,感觉跟做梦似,不过身旁却传来裹着薄寒气息。萧致刚才被雨淋到了肩身,头发泛湿,眉眼沾染着雨的潮意。
谌冰看着他,还没说话,背后文伟疯狂挥舞双手:“萧哥?萧哥?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是帆布鞋,救我狗命!”
“等我。”萧致将伞塞到他手里。
他径直走过去,从刚才路线重新站到文伟身旁。
萧致很高,垂头看着文伟,他张开双臂同时抬腿:“萧哥,要抱抱!”
萧致抬了抬眉,眯眼道:“我抱你妈呢。”
说完,伸手从文伟腰间打横一扛,上肩,扛着他快步往校门里走。
谌冰:“…………”
文伟拼命抓着他肩膀免得掉下去:“萧哥,是不是兄弟?冰神公主抱,我他妈直接上肩?”
“挑三拣四。有就不错了。”
萧致回应冷漠,随即放他到花坛旁。
谌冰撑伞过去,萧致肩头半身还在雨里,雪白的校服濡湿了一大片。
谌冰将伞举到他头顶。
他手腕裸出,偏为清瘦,很快被萧致接过了雨伞,重新向他偏移:“走了。”
“这场雨,是不是为高三考生悲剧命运奠定基调?”文伟走在他们身旁,嬉皮笑脸的。
萧致瞥他一眼:“也可能是承上启下,起过渡作用,暗示我们的悲剧命运。”
文伟发出哀嚎:“现在我们高三了哇?”
时间过得很快。
高三一走,高二就是高三。
学校里显而易见地比以前空阔了不少,谌冰走在萧致身旁,无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生命的历程是不断成长。
高中也只是人生一个过程,但在这个年龄,却能最直接地感受到全部生命在生长,蓬勃,触摸到时间的轮廓。
走进了教学大楼里。萧致握着伞骨收拢,他很高,背影挺拔清峋,校服被雨水微微打湿,映入了背后的花瓣绿叶中。
谌冰看着他,指尖潮湿慢慢风干。
周围热闹,心里却很安静。
这好像是以前不曾感受过夏天。
陆为民拿出一本日历,准备下课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从现在开始,你们的高中要用倒计时来计算。可能你们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不过时间是过得很快的。以前没努力同学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还不算晚。告诉你们,时间不等人啊!”
他话没人听进去,教室里氛围相当躁动。
可能是雨太大的原因,晚自习才上半节课,教室里突然漆黑一片。
全校骤然爆发出一阵“哇哦。”
“停电了!”
声音竟然出奇地一致。谌冰就没上过居然会停电的学校,左右看了看,大家都相当兴奋。文伟更是转过来扣住他们的桌面,目眦欲裂:“停电就不用上课了!”
“……”
教室陷入瘫痪状态。
陆为民进来走了一圈,眼看没办法,说:“那你们上自习,不要吵。”
不吵是不可能不吵的,打死都不可能不吵的。
他一出去,教室里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牌打牌,请笔仙请笔仙,闲聊闲聊,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无比热闹。
萧致看了会儿周围,唇角弧度逐渐消失,探手将放在桌肚里台灯取出来。
拧动开关后,一束橘色的光线落在桌面,映亮了白纸黑字。
本来谌冰都觉得今晚气氛躁动,有些学不进去。
萧致却拿出那本新编复习大书,对着灯光,摁下笔帽翻开页面,开始看题和计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失去了那部分软弱,变得理性起来。
周围热闹煊赫,抽动桌子板凳的声音不绝于耳,书本挥舞,嘈杂不断,混着少年们开怀笑声。
萧致却在这阵热闹里,开始了他自己沉默。
临近期末,教室的风扇吱呀吱呀转,后排空调旁横七竖八站着几个大汉,边撩T恤边擦汗。
蝉鸣声时断时续。
谌冰手腕撑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转笔,文伟打完球从后排狂奔过来,见他身旁空着座位。
“萧哥又请假了?”
谌冰:“嗯。”
“这次为什么?”
谌冰不太清楚,拍下了手里笔:“萧若的事。”
“还是这事儿啊,”文伟声音低下来,“前段时间陆老头都被叫过去劝了,让萧哥放弃萧若,以学习为主。这群人是不是沾点儿脑瘫,有完没完?”
管坤一直闷着,回头说:“这事儿够闹的。”
够闹的。
谌冰转头看着窗外,明晃晃阳光有些刺眼。
“萧哥这段时间感觉很累啊,争个小孩儿跟以前看电视剧差不多,婆婆和媳妇扯头花,撕得头破血流,感觉真几把恐怖。”
“这几天初中都放假了,他妈妈可能抢得更凶吧,就为了暑假带她走。”
“……”
“——说实话,”漫无目的聊天中,管坤插了句,“其实我觉得让妹妹回去挺好。她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