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没停,但电停了,季忆试了好几处,确认房子里有电线但确实没有通电。好在他从正堂香案下的抽屉里面找出好几只蜡烛,晚上可以用来照明用。
就在他转头去找电的这会儿功夫里面,魏虎已经捧着一大把绿叶菜进来了,“季哥,这菜好嫩啊,够我们俩吃了。”
魏虎手上拿着的是他刚才在外面薅的野菜,季忆认不出来是什么,但看着的确很鲜嫩。他又从自己包里拽出两包大食量的方便面,准备和季忆共享。
“我去找个脸盆来洗菜。”季忆说。
前面他在另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里面看见了几个脸盆来着。
季忆去把脸盆拿回来,魏虎已经找了抹布把灶台都擦了一遍,团团转的样子比田螺姑娘都多几分麻利劲儿。这一点季忆可没有想到,在他的印象中,大多数年轻人包括他自己应该都不太接触厨房,有什么吃饭的需求大多都是外卖了事。
但看魏虎干活时候的样子,明显是常做家务的。
“你在家经常做饭吗?”季忆问他。
“对啊,我爸妈一般都只有过年才回来,小时候我爷爷奶奶还要干农活,我放学以后要提前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这些事都做得熟透了。”
“厉害。”季忆由衷道。
魏虎得了夸,绿毛映照下的脸又露出哥朴实的笑容来。
魏虎又问季忆关于这老屋的事情,得知季忆多年没有回来,这房子平时也只是闲置弃用,他又是觉得可惜了。
“我之前去北山那边看见有几个他们搞的民宿,是说弄的复古风格,但是那些雕花和摆件什么的一看都是现代仿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噱头打得倒是挺响的,一个房间也不大,一晚上得四百多呢,”魏虎拎着菜在自来水下冲,“要我说哥你家这房子才叫复古。”
季忆道:“他们搞民宿当然不可能用很精细的东西,成本太高,回本太慢。”
很多细致的雕花当今的加工价格可也不低的。
“也是,不过这么说起来,哥,你家这房子适合搞民宿啊。”魏虎道,说完真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北山那边的民宿酒店都住得满满当当的,其实就咱们镇上往里,比这红叶村还里面的村,有些都有搞民宿的,自家房子这么搞一搞,价格放低点,一两百一晚上,平时还是会有些客人来住的,据说一个月也有个两三千,红叶村可离北山更近啊。”
季忆压根没有想过开民宿的事情,但是魏虎这么一说,他也不免若有所思。
魏虎洗了锅和两对碗筷,十分利落地把方便面放好。
口味很普通的方便面,不过配上魏虎最后放进去的新鲜野菜,味道里面多了几分脆嫩清爽的口感,季忆和魏虎一起把面汤都喝了。
简单饱腹以后,魏虎又扛着自拍杆出去了,说是要找找晚上直播的角度和地点,趁着没有天黑去探探路。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周围低矮的老屋之间。
季忆走到大门口,面朝着不远处的山路。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不过这个时候的灰蒙蒙不是乌云压顶,而是时间的确渐渐晚了。目光所及,树木翠绿,花朵鲜红,林地溪水,徐徐山风,前面那种宁静的感觉很快又回到了季忆的心头。
这大概就是很多人所说的田园生活的安宁?想到这一阵子找工作屡屡碰壁的经历,季忆竟然觉得老屋真有一种让他想留下的冲动。
工作了快三年,也许真的休息一阵也无妨。甚至刚才魏虎说的开个民宿的想法都在季忆心中盘旋起来。
思索间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下去,很快就看不清山路。山体整个也隐没进了黑暗中,就像消失在了季忆的视野里。
季忆走回屋里,闲着没事干脆把魏虎的帐篷拿出来,就在天井旁扎了下来。
他一番整理又是大概半个小时,四周已经完全浸入夜色,侧耳很容易就能听见夜晚的阵阵规律的虫鸣声,仿佛就在季忆的耳边。
季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钟,方才说只是去看一圈打探情况的魏虎还没有回来,季忆有点担心起来。
想到老头鬼说的山精鬼魅多,季忆端起烛台往外走去,打算去看看魏虎。
夜间山里有些凉,即便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山风吹来还是让季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步踏出大门,不远处山里巧合传来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声,古怪悠长,延绵不绝地在山体中回荡。季忆寻声望去,黑暗似乎掩藏了无数可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扑向他和手中那方小小的烛台。
季忆握着烛台步子坚定未停,他想去确认魏虎的安全。
季忆的脚步往前,沿着房屋之间的窄路走了大约十几步,忽然看见前方半空中悬浮着一团荧光,微微泛着绿意。那团漂浮的光似乎猛然晃了晃,然后瞬间锁定了他,顷刻之间朝着季忆直冲过来。
同一时间还伴随着重物砸在地上的规矩啪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即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季忆也没料想过这样直冲过来的情况。
他眼睛一睁,还来不及判断那是什么鬼火还是妖怪,手中的拳头已经下意识打算挥过去。
拳头即将要到肉的瞬间,魏虎的声音响起来,“季哥!你别打我啊!”
季忆的拳头骤然停住,手中的烛火终于也照到了距离他一米多的魏虎。
……原来闪闪发光的是魏虎的绿毛。
饶是季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靠,你这头发还是荧光的??”
第4章
“对啊,”魏虎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就当是托尼老师推荐的时候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就弄了个荧光的,据说还能亮十几二十天吧。”
季忆刚才一拳头差点到魏虎脸上,又庆幸又觉得心中的无语快要化为实体了,他甩了甩手,把那股想打人的冲动压下去,还是没压住,一抬手把魏虎连帽衫上的帽子盖到了魏虎脑门上,接着转头就走。
魏虎见季忆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哎,季哥你等等我啊,刚才山里有鸟叫你听见没有?怪瘆人的。”
他就是一个人听见鸟叫,这才不敢独自在外多呆了,正好撞上过来找自己的季忆。
魏虎出来直播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听见有人在这附近出事以后还过来碰运气。不过和季忆一比,魏虎觉得自己的胆子就不值一提了。
季忆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干干净净城里长大的小孩,可身上那种沉稳和八风不动,让魏虎觉得很有安全感。
特别是现在这种夜晚山脚下,山风夹杂着不知名鸟叫声,黑暗逼近的时刻。
魏虎忍不住上去抓住了季忆的衣角。
季忆感觉到衣服被坠了下,回头看见魏虎的手,“就这你一会儿还出去直播?”
魏虎想到自己八十多个粉丝和人气冷淡的直播间,再回头看看方才经过的道路已经重新隐没进黑暗里。
他万分纠结正要开口,前面那悠长而森冷的鸟叫声又由远及近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面。
魏虎脊梁骨都是一僵,连忙摇头:“算了,我咕掉好了。”
季忆也没管他是不是拉着自己的衣角,只管往前走。
夜风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去,像是一只冰凉的手从季忆的头皮轻轻拂过。
怪异的鸟叫声像是加快了鸣叫的频率,不多会儿又有另外一阵加入,交错着像是追随着他们回程的脚步。
到了老屋前面,魏虎先一步跳了进去,季忆则端着烛台不由自主地往身后传来鸟叫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着他的这一眼,鸟叫声戛然而止,而季忆的目光则好像和什么视线对上,明明眼前有的只是摇曳烛火外的一团黑暗,可是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太明显,借着黑暗审视他。
在黑暗中藏匿着的窥视双眼,季忆见过不止一次。他已经习惯沉稳面对,因为一旦泄露恐惧就是在泄露自己的弱点。
季忆淡淡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跨入门内,然后将大门从里面用门闩拦住。
门闩是一根粗重的木头,一挡在结实的门板前,就像是把未知的恐惧都拦在了门外。
季忆端着烛台回到搭好的帐篷边上时,魏虎已经编辑好了请假文案挂到直播间,正在用手机软件剪辑刚才在外面拍到的东西。
见季忆过来,魏虎偷笑一声道:“刚才我说要请假,还有人问我是不是也遇见什么‘好朋友了’,我没有正面回答,等明天我把这个视频剪辑一下发上去,说不定能吸一波流量。”
季忆不懂这些up主的操作,他坐在魏虎身边从包里把笔记本取出来连上手机热点,把邮箱检查了一遍。距离上次他登陆邮箱又是快四十八小时了,里面一封邮件也没有。
就连电话通知他也一个都没有接到。
季忆心想,“要说邪门,这才邪门吧。”
他由衷感觉到一阵心累,盖上笔记本往后躺下,单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想到回家以后少不了要面对一对操心又唠叨的家长,干脆都有了不想回去的念头。
季忆想到前面魏虎说的开民宿的事情,心随意动,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翻了不少网页,大概了解了一下开民宿的可行性。
而得出的结论是,其实在这里开个民宿还真不一定行不通。
开民宿最重要的就是地理位置,就地理位置来讲,这里距离北山并不远。像魏虎说的比红叶村更远的一些村子都有靠着北山风景区的流量做民宿的,季忆也在网上搜了一下附近的民宿,的确有往里面比红叶村远不少的地方也开着挂有北山关键词的民宿。
红叶村的地理位置完全没有问题。
其次很重要的就是房源和投入成本,这对季忆来说更加不成问题。老屋本身就在他妈的名下,不存在房租投入的问题,另外来说,就白天他检查过的房屋情况,老屋并不需要多余的装修,顶多是另外买一些点缀的小家具。
再说民宿风格之类的,许多村民自己开的民宿,其实还带有一定的农家乐性质,从照片上看的房子顶多也只能说是收拾得比较整齐干净,即便有风格也是一些粗糙的网红元素堆砌。季忆觉得还不如老屋这样自然的古朴。
而且这样自开的小民宿,季忆也没有什么做大做强的心。参考附近村子自家房子做的民宿的月订单,季忆粗略算了算,一个月少的两三千,多的有上万的,其实还过得去。
季忆还搜索了一下南岭这边的相关政策,开民宿需要办很多许可证,也算是各种营业场所的老三套,有些地方不太好办,但在北山这边因为上面鼓励旅游,跑动跑动全套办下来并不困难。
季忆闲下来这两个月,虽然一边着急找工作,一边其实也有矛盾的心态。哪个社畜没有想过停下来慢慢享受生活的惬意呢。
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人梦想着去南方开间小客栈,自己做老板老板娘,把日子过得舒缓而与世无争呢。
季忆从前没想过自己走上这条路,可是设想一下倒也不错。
他思来想去,心情竟然舒畅很多,一时都没有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当季忆又看了一眼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将近十点了。
不过究竟要不要尝试开民宿这条路,季忆也没有想清楚。这毕竟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不是草草想几个钟头就能想通的。
山中的鸟叫又起,咕咕又呜呜,音调拉得很长,像哭嚎。
季祯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并不在意这鸟叫声,甚至有了点困意。
正要睡着,旁边的魏虎向他这边拱了拱,小声问道:“季哥,你睡了吗?”
季忆惜字如金:“睡着了。”
魏虎不拱了,他现在后悔起自己怎么还拉着季忆要睡在这山里头了。这大晚上山里真是有很多古怪的叫声,每一种都能引发魏虎不少恐怖想象。
不过听见季忆还醒着,魏虎心里好受了点,他又拉了拉季忆的胳膊:“季哥,我想尿尿。”
季忆有了一种自己正在带大班孩子的感觉。
“那就去尿啊。”季忆说。
“季哥你能陪我去吗,我害怕。”魏虎也不要面子了,死活就是拉着季忆。
魏虎起身时,季忆从后面不轻不重踹了他屁股一下,魏虎略踉跄,但也没生气,只冲着季忆讨好地笑了笑。
魏虎本来是想要直接撒在天井的排雨水的凹槽中的,季忆嫌弃有味,于是拉着魏虎去大门口朝着草地里尿。
哗啦啦的水声一时不休,季忆在门里面百无聊赖抱臂等着。
须臾,水声停了,季忆的足尖动了一下,随时做好回屋的准备。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魏虎回来的脚步声,季忆有些奇怪。
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魏虎那荧光色的头发在夜里还是很明显,不过魏虎的头颅低垂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小虎,”季忆轻轻叫了他一声,魏虎低垂着的脑袋又倏然抬起来看向季忆,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怪异,他的裤子拉链都没拉上,此刻却像是不在意自己遛鸟似的,忽然转身向着季忆走过来。
“把裤子拉链拉上。”季忆指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