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鸟,接着不甚在意,动作粗暴地把东西塞进裤子里,季忆这才皱眉。
靠,那牛仔裤拉链,他看着都疼。
魏虎开口声音有些僵硬,“好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季忆的面前,一副打算直接进屋的样子。
季忆站在门框里面,却是忽然一抬脚拦住了魏虎,“我喊的是小虎,没喊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请你留步。”他动作霸道,口气却还客气。
魏虎行动上的僵硬与怪异,以及方才呆愣的反应,明显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至于附体的东西是什么,季忆无法立刻分辨出来。
毕竟这大山里面除了鬼还有许多精怪,就像是一些树木时间久了据说也会有灵性,有灵性的东西又有千奇百怪的性格,好坏难辨。
魏虎的声音随着季忆点破的话语而变了变,他瓮声瓮气道:“他白天就在我身上尿过一次,夜间又来,我势必让他吃点教训。”
刚才魏虎尿尿的地方有棵大树,想到魏虎走路时候的僵硬样子,季祯心里有了些数。大约是触怒了成精的老树。
他开口帮着魏虎打商量道:“原来是这样,但他年纪还小,又不懂事,你看能不能饶他一次?”
这成精的老树却是很有原则,他哼了一声道:“白天那次已经是给了他机会,他再犯怎么好轻饶?”
第5章
魏虎的荧光绿头发随着老树精说话轻轻晃着,季忆的余光瞥到不远处月光下,叶片也绿意盎然的老树,忍不住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老树精:“?”
他没听懂季忆冷不丁冒出来的这句话,但感觉季忆很阴阳怪气,他强硬道:“今天我定要讨个说法,这事情本来与你无关,你何必多管?”
尿液本来可以算作肥料,对于普通的树叶没什么,然而对于一个有了灵识与自尊心的老树精来说,一犯再犯就是侮辱了。
季忆见他固执,思忖着老树精也不是平白无故生气,于是稍微退了一步说:“要不然你先放他一马,明天白天我让他去买些东西给你供上。”
对于大部分没有执念的阴物来说,祭奠供奉便是很好的商量砝码,他们都很乐于接受。
这本来也只是一件小事,说到这里季忆也把诚恳的态度表明白了。
老树精却很执拗,“我不要的不是供奉,是公道。”
“这事情怎么公道,难不成你也在他身上尿两次,你能尿吗?”
阴阳怪气再次实锤,老树精借着魏虎的身体,双目含上怨怼,盯着季忆说:“我自是不能,但还是要罚他,便让他……”
他踌躇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两天不能尿尿!”
季忆就没这么无语过。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可被阴物上身的情况另当别论。为了避免魏虎成了头一个被尿憋死的,季忆表情严肃了几分:“你的意思就是没得谈了?”
“两天不能尿尿,一会儿都不能少,就从现在开始计时。”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
季忆的腿还横在魏虎身前,没有挪动的打算。他看向门外老树的方向,“南岭快有大半个月没有下雨了吧?”
老树精正用手推季忆的腿,季忆底盘太稳,推不动,“是啊。”
今天下午本来是有点下雨的意思,可是也只阴沉半天,一滴水都没落下来。
说完老树精又有些怀疑,不知季忆怎么忽然扯这个:“你什么意思?”
季忆的手在魏虎的腰间摸索两下,从魏虎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打火机。他的指尖一撮,把打火机的火势调到最大,啪得一声,打火机窜出四五厘米高的火苗,差点灼到魏虎的几根绿毛。
树木成精者,本身对火有畏惧,当下便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季忆。
季忆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好奇道:“我只是在想,要是有火星落到你脚下,会不会烧起来。”
无论什么季节,老树之下难免有些枯枝碎叶。
老树精面露不甘,但的确被季忆威胁到,一时犹豫在原地,眼帘一垂,很丧气又不服的样子。
季忆收起打火机,随手揣进兜里,表面看着很从容,但其实时刻注意着老树精的表情与动作。
对付阴物只有两种手段,要么哄服气,要么打服气,有时候又哄又打也是难免的。
果然,魏虎再抬眼时,眸中已经满是狠厉,“你逼我的。”
他说着话,原本就不白的皮肤上忽然显露出干燥和褶皱的痕迹,颜色也近乎灰黑。魏虎的双手想要擒住季忆的双臂,被早有防备的季忆躲开。
魏虎身后甩过来两条树藤,如同蟒蛇一般想绕住季忆的脖颈,却被季忆的手先抓住。季忆两手配合,把两根树藤缠绕在一处,又一手紧握住,脚下则用力往前,直接把魏虎的后辈顶到了墙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强势而利落,十分出乎老树精的意料。
老树精明白自己打不过季忆,又担心季忆真的点火烧自己,口中乱叫起来,“救命啊,啊!”
季忆看他求饶,觉得好笑,耳边却是又听见那阵古怪悠长的鸟叫声响彻山林。
季忆的听觉一分神,他的双手便是麻了麻,像是有万钧重物压了过来,他的手一松,老树精赶紧后退好几步,心有余悸地看着季忆。
紧接着一阵疾风掠颈,黑暗中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出现,瞬息间那双眼睛的主人扑了出来,在季忆的面前露出原貌,动作迅疾到季忆只来得及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脖子,便被对方擒住了小臂,轻松掌握。
眼眸的主人是一个面目清俊的男人,他束发黑衣,若不是此时靠近,大约就和山夜融为一体。
红叶村背后的山并非真正没有名字。
千年以前它就有名字,名叫待山,但人类很少知道这个名字。待山山水丰饶,孕育了无数生灵。只是如今它沉默着,像是被刻意掩藏在了人类生活之外。每一个驻足于此的生人都会仔细审视。
季忆感受到瞬息之间对面男人能看透人心般的视线,心中冒出古怪的感觉。
林照把季忆仔细打量过一遍,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恶意或者任何熟悉。
即便这个过程已经在岁月里以许多形式重复过无数次,林照的心中还是有失望之感。
季忆起先以为对方是树精搬来的救兵,自己可能要再打一场,黑衣男人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何故在此闹事?”林照开口询问季忆和老树精,说话不像是现代人。
结合他的外表,季忆推测他大概是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鬼吧。
季忆不知林照身份,老树精却诚惶诚恐地趴跪到了地上,“大人,我,我并非有意惊扰您。”
老树精也是这山中的成精的,如何会不认识守护着这座山的林照。即便是林照出面帮了自己,老树精也清楚对方不会一味偏袒,又不敢隐瞒,就把事情陈述了一遍。
老树精强调了两次魏虎在自己身上撒尿,“就是这样了。”
他还是跪着,说完以后需畏缩地不敢抬头看林照。
季忆甩了甩自己酸麻的胳膊,看出林照大约是个厉害的,也说了自己的意思,“我想这事罪不至死,又是无意冒犯,能和解就和解好了。”
林照看季忆神色都还平静,与从前见到他的那些生人表现相差很大,又想到前面听季忆还说要放火,暗也觉得季忆倒是胆子颇大,性格少见。
“你前面还说要烧我。”老树精嚅嗫着还不忘打小报告。
季忆脸露无辜,“怎么会,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老树精想大骂季忆的变脸飞快,又不敢在林照面前造次,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台阶,“那你说的供品还作不作数?”
“作数啊,”季忆说,“明天就去给你弄。”
“既然如此,这事就算了结。”林照道,他又看了季忆一眼,转身不过两步便消失在季忆眼前。
老树精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他还不懂这样的小事如何会惊扰林照。
老树精哼哧喘了两口粗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季忆身边道:“明天你可要真买来,不然我便告去林照大人那里,他已经为我见证过。”
林照一走,他又敢把对方当靠山了。
季忆捕捉到关键词,想到原来刚才那个黑衣人叫林照。
老树精说完,魏虎的身体便是一软,这就是老树精离开了。季忆连忙扶住魏虎,免得他摔倒在地上。
魏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双腿发软,更重要的是裤子拉链那里传来辣辣的痛。
魏虎痛苦地捂住小鸡仔,一边扶着季忆的手站直,一边疑惑道:“季哥,怎么了?”
他迷迷糊糊忘了很多事情,连自己出来撒尿都一时想不起了。说着话还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一副疲惫地快要睡着的样子。
被上身以后的确是会很疲惫的,季忆低头看了魏虎捂住的地方,同为男人,难免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梦游来着,进去睡觉吧。”
这种事情就算是经历了,如果能忘还是忘掉最好。毕竟普通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遇见这些事,记得反而可能影响生活。季忆打算如果魏虎不记得这件事了,那就不告诉他,自己买点东西回来解决了就是。
季忆把魏虎扶到帐篷里,魏虎纵使脑袋里面有一千个小问号,这个时候也耐不住疲惫感袭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季忆一睁眼就看见魏虎顶着一头杂乱的绿毛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季忆给他盯得发毛,“你这什么眼神?”
他坐起来,魏虎就一把拉着季忆道:“季哥,我昨天晚上好像遇见脏东西了。”
季忆听他这么说,以为是魏虎被上身时也有一些记忆。
魏虎又说:“昨天晚上我觉得好累,睡着了又做梦,梦见门口那棵树一直叮嘱我去买香烛供品,还骂我在他身上撒尿,刚才我出门一看,门口那棵树底下还用树枝摆着‘供品’两个字。”
季忆:“……”
他真没想到老树精还有这一出,这得是有多不放心。
魏虎的确是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他说完还怕季忆不信,拉着他去门口看。
季忆走到屋外,果然看见老屋的台阶上面用树枝摆着大大的“供品”两个字。
“真的不是我恶作剧。”魏虎满面愁容,“怎么办啊。”
他也是没遇见过这种事,此时没什么主心骨。
季忆也不说自己信还是不信,“你不是说他让你去买供品吗?买了不就好了。”
魏虎一想还真是,这事情的解决办法老树不已经在梦里面给他了吗。
魏虎点头又叹气,“唉,太可怕了,原来真遇见这种事这么可怕。”他盯着地下的“供品”二字发呆。
季忆见状问:“你怕啊,我帮你收拾了?”他说着抬脚打算把树枝拨弄开。
魏虎却说:“等等!”
他说着转头跑进去拿手机,拿过来以后对着树枝各种角度拍了一遍,接着愁容突然绽放成笑意,“这多好的一个做视频的素材啊,我要火了。”
魏虎畅想未来,满脸梦幻。
恐惧究竟是比不过能火的诱惑。
季忆无语地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