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仁是不会选元松泉的,元松泉对他有大恩,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去选他。
不过心动……那是肯定心动过的,他发誓,只有一瞬。
南时在二楼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就是那个赤脚?
听着不大像。
改命是正大光明考试,当着老师的面说我要干嘛干嘛,你不同意你可以试着拿雷劈死我,如果劈不死我你就得同意。
而换命更类似趁着老师不注意直接开挂免试过关,这是歪门邪道的招式,只要对方同意,再经由懂行的先生来操作后就能实现。
不过坏处是对方死后肯定要和事主打官司,厉害一点的直接化作厉鬼,弄死他丫的,要是先生道行不太行,半路叫人发现了,事主也肯定要倒霉。再者换命是阴间禁止的行为,下去了哪怕换命的不告你,阴间法律也会制裁事主。
至于如何同意,这可太简单了——比如在路上扔个红包,里头包上钱再包上这一道符咒,对方只要捡了就算是同意拿钱换命。再比如将这个符咒送给某人,只要对方收了也算是同意;还有将符咒焚烧后化水,给谁喝了也算数……总而言之,手段非常多,防不胜防。①
同理,阴婚、抵难等涉及到拿别人的命的案例也能用这样的操作方法,算是拿钱买命,有些民间行为甚至不包符咒,而是直接包事主的贴身物品。
如某地如果家里女儿儿子英年早逝,尚未婚配,其家人就会拿钱或者布包裹亡者遗物扔在大马路上,谁捡了就是同意结阴婚,里头的钱就算是彩礼/聘礼,而其家人会在暗处蹲守,见到捡的人是符合要求的对象就直接拖回家中举办仪式,后面看风俗或杀或放或养。
如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劫难,同样的操作,对方接了就代表他愿意替你挡灾挡难,与他人无干。
这里讲一句题外话,阴婚这事儿南时真的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果男女双方本就相好那也就罢了,可经常性出现的就是买尸,甚至是为了买尸而导致卖家杀人,更有凶残的直接拖着活人举办仪式,随后将之活生生的钉入棺材,然后一同埋了、烧了的。
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父母说了把人骗回来又或者和当事人说好了约定报酬,带回家举办阴婚后再放归、或者就当是结了婚,正儿八经的当媳妇/女婿来对待的都算是这户人家心慈手软了!
别以为现代社会开化了,就不会有这种事,你看哪一年新闻里不爆出来几件?这还是爆出来的,谁知道那些没有爆出来的或者根本就不为人知的有多少?
别说是别人,就是池幽现在突然老树开花说要结婚,让南时替他找个对象来结婚,南时觉得自己可能当场就叛出师门并且暗搓搓的等着把人救了跑路——淦,扯远了,就池幽那个容貌,搁外面一站,有的是不要命的小姑娘小青年,而且家里仆婢侍卫个个品貌上佳,只要池幽脑子不抽风玩什么强制爱,也祸害不到外面人。
晴岚与倾影对视了一眼,晴岚上前一步,屈膝道:“少爷,可要奴婢去将他处置了。”
“……不,你别去。”南时侧脸吩咐了两句,晴岚听了便找到了店小二,没一会儿店小二就跑到了周仁那边,垂着眼睛道:“您二位可小声些吧!咱们这书院是听评弹的……你们这样,我们很难做生意呀!”
汪道人似是若有所感一样的看了二楼一眼——他都忘了,上面还杵着一个大厉鬼呢!这厉鬼来得蹊跷,也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南时就坐在窗口,冷冷的与他对视了一眼,最好这人识相赶紧滚。
汪道人轻哼了一声,将符咒折成了三角形,放在了桌上:“周先生,您是自己来还是我替您找一个?”
周仁伸手想要触碰这个符咒,却又不敢真的摸上去,他道:“那就麻烦先……”
“哼,我若是你,我就不会去碰那玩意儿。”突然有人打断道。
周仁的手顿住了,闻声抬眼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年轻道士,与一个老道士坐在一处,老道士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叫他说吧。年轻道士这才接着说:“什么歪门邪道的也敢上台面……?他与你说了换命的坏处了么?你知道换了命,轻则不得好死,重则魂飞魄散么?”
汪道人则是不屑的说:“人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周仁一怔:“会不得好死?”
年轻道士抢答道:“十个当中九个半吧!这当中还有灭门的……若是换命是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人人都想去换命?”
周仁又犹豫了。
南时暗自摇头,周仁未免也太过……不过换做是自己,遇上这等改变一生的事情,或许也不能表现得比他更好,人之常情罢了。
下面又有新剧情推送,三言两语之间年轻道士已经在周仁身边坐下了:“我有一个办法,如果运气好,能保周先生此生太平无忧,若是不好,也许会变得更糟糕。”
汪道人说:“哦?你这样的黄毛道士还有能耐给人改命不成?叫你师傅来怕也没有这个本事吧?不语和离和那两个老不死的都走了,你师傅又是何人?”
“还请放尊重些!若是再辱及家师,休怪我不客气!”年轻道士闻见他辱及尊长,当即浮出了一些怒容,他喝过一句后便不再理会汪道人,对着周仁说道:“……你就说应不应吧!”
周仁沉默了许久,道:“有劳汪道人了。”
年轻道士豁的站了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汪道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将符纸包送到了周仁的手上:“周先生你听好了,你若是看中了谁的命格,便设法将符纸送与他,吃下也可,收下也可,总之,叫他拿着便好,待此物到了对方手上,老道字能将他的命数与你互换。”
周仁点了点头。
南时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带着人下楼,打算就此回家——看来周仁的那个命定赤脚不是这一次出现的,他换命应该不会成功,得等下一次了。
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联想到方才的卦象,应该就在近期。
但绝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南时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脸上也沉了下来,连带着晴岚倾影都变得越发恭顺起来,晴岚率先为他开道,店小二迎了上来:“少爷,今日便走了么?还有场《阴错阳差》少爷您……”
晴岚抬手,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就将店小二拨到了一边,南时顺手摸了一块银洋钱,正打算抛过去结账,突然又顿了顿:“你方才说还有一场什么?”
店小二一时叫他镇住了,呐呐地说:“下一场不是《阴错阳差》,是《西厢记》,小的嘴笨给说错了……”
南时摆了摆手,突然又转身回了包间。
“少爷?”
南时手一拂,四周门窗闭合,一点金芒自他指尖溢出,刹那间,洛书秘图便已现世。
周仁的命他太熟了,自过来这边后无数次复盘,拿着周仁改前改后的命格反复的研究,早已倒背如流。
早上出门香没白上,天道爸爸还是爱他的,见他着相了,就借着别人的口指点了他一句。
他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周仁是个什么人?一不是长河留名绝代帝王,二不是名垂青史无双国士,三不是国士和帝王他爹,为什么……凭什么就把他给卷进来了?
南时现在打开的不是代表周仁的命盘,而是元松泉的命盘。
一条命运的丝线自元松泉的命盘上延伸而出,没入了南时的手腕上。
南时微微闭目——果然如此。
他回来,也许就只是为了那一句‘小心48岁那一年’,而周仁只不过是一个顺带的,一个借口,或许只是恰好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又叫他给撞上了,今日是周仁,明天可以是张三,后天就可以是李四。
或许他南时也只是个顺带的,元松泉需要有一个人提醒他‘48岁那一年’,这个人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恰好是他而已。
废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一个‘48岁那一年’?元松泉又是什么人?
……可能是天选之子吧。
怪不得他提醒元松泉这事儿也没见天道有什么反应。
现在重要的是——他该走了。
南时侧目对着晴岚和倾影眨了眨眼睛:“百年后再会,到时记得接我一下,免得我摔死了。”
他说罢,将周围仆婢尽数逐出房间,指尖金影再度变幻,周仁的命盘再现,南时顺着早已预想好命盘为周仁填上星辰,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天道爸爸连个过场都懒得走。
正当南时要盖棺定论之时,洛书秘图骤变,廉贞星陡然一分为二,强行填入了命盘之中。
南时讶然,随即轻笑了一声,就着这赤脚得连他自己都看不过眼的命盘给定下了。
这事儿回去后要和师兄好好说道一下,为自己正名。
赤脚的不是他南时,赤脚是天道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南时:反正赤脚的不是我。
元松泉后面还会出现,是可以填上配角栏的那种
第69章
“少爷?少爷?!”晴岚小心翼翼的给南时把脉——说真的, 没见过这么菜的厉鬼,还能被水淹到昏迷的。
她有很及时的把少爷抢救出来啊,为什么少爷还是溺水了!不至于啊!
南时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 随即看见了晴岚和倾影两张面容,他的眼神落在了弥暗的天空上, 眼角有光秃秃的柳枝轻摆, 他眉目间微微一松,知道自己回来了。
“……少爷?”晴岚和倾影居然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的问过一声。
“我没事。”南时沙哑的说道, 扶着晴岚立了起来, 两袖一抖,便抖去了一身的水汽,他微微侧目, 打量着周围:“周仁呢?”
晴岚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了一种面对池幽时的错觉:“禀少爷,周仁已经走了,祝离道长带着厉鬼已然回去复命。”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南时轻笑了一声:“没良心的玩意儿, 我都落水昏迷不醒了,他还去回去复命?”
他嘴上这么说着, 指尖却是一动, 周仁的命盘在顷刻之间便被他修改完毕,举重若轻般的就结束了。
天上仍是万里无云, 明月高挂,一看就知道明天是个好天气。
南时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回吧。”
“是。”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拱手行礼,明明上一回看见池幽还是几天前, 但是他却感觉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一样,让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他了。
池幽仍旧是那副闲淡懒散的模样, 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他摆了摆手叫起,抬头方见了南时,就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回来了?”池幽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南时直起身,他上前两步,拾起了墨条为他研墨,视线低垂,颇有几分恭谨自持之感。
两人一时无声,池幽并不以为意,提笔舔墨,又写了两个字,末了才道:“做了什么这么狼狈?身上一股子味儿。”
南时放下了墨条:“那南时就先告退了。”
池幽看着他因为行礼而露出后颈,发尾似乎还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他放下笔,道:“你与我来。”
宅邸里有一池汤泉,南时虽说挺喜欢这种露天席地的泡澡,但是之前满院子都是鬼,他恨不得缩在房间里不出来,而且池幽也经常来,南时不喜欢和别人一道洗澡,便只来过一两回。
池幽带着他到了汤泉,一旁的仆婢早早就准备妥当,汤泉被调整成了微烫的水温,又加入了香料和草药,水汽遇冷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缥缈的雾气,并着清幽的香气,倒也有那么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在里面。
清河上前替池幽更了衣,而另一头晴岚也服侍着南时下水,五指插入他的发间替他将河水的腥气清洗干净,南时暗暗舒服得吐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全是因为有人服侍,一回家他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呼吸口空气都觉得该死的清新怡人跟洒了空气清香剂一样。
待两人清洗过一轮,池中的汤泉也换了一波,池幽屏退了左右,整片天地中只剩下了南时和他,他上前两步将手搭在了南时的发顶:“今日又做了什么?这么乖巧?”
南时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要乖巧些。”
他话音还没落下,见池幽手一拂,在他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他吃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见池幽挑眉道:“别装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师兄……”
“我总想着你哪一日才会回去,没想到一眨眼你便已经回来了。”池幽伏在池中的凭几上,长发披散,他招了招手道:“过来,替我捏一捏。”
南时听话的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那一把长发收束了起来,捋顺了放在了池幽的肩头。失去了长发的掩盖,池幽那对精致的蝴蝶骨就跃然于眼前,微烫的泉水蒸得他苍白的皮肤里透出了一丝莹润,瞧着就像是玉一般。
他毕生所见之人当中,论容貌,池幽当属第一。
南时盯着那对蝴蝶骨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定了定神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替他揉按了起来:“师兄怎么知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