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的小孩教的再好,最终都得入老夫帐下哟!
想到这点朱元璋就有些美滋滋,再一看手中画已经成型了八九分,他顿时将笔一搁,欢欢喜喜地与媳妇儿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了。
这幅出自大明皇帝给皇后绘制的画像在今日后成为了马皇后最重要的收藏,尽管日后朱元璋特地让专业画匠习得此绘画法后为她重绘彩图,也无法取代这份画像的地位。
上有行下必效,勋贵之中渐渐兴起了夫妻互相画像的风尚,这股风潮渐渐下移,终是入了民间,并且在未来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绘画流派。
不过在这个流派真正兴起前,这被称为木白画的绘画方法最常用到的地方……是发布通缉令和户籍登记来着。
而第一个享受此等户籍登记之人,正是流派的开创人——木白本人。
一边当模特一边指导人怎么画自己的木白:囧!
第32章
在户籍中添加画像算是云南户籍登记的首创。
此前大明的户籍登记中其实也有长相描写,主要登记的内容是身高、脸型、有无胡子,当然,有无痣、疮、斑,五官是否端正也是记录点。
当然,对于寻常平民来说并不需要登记的那么仔细,真正需要重点登记的是流放的罪犯和参考的考生。在最严格的时候,他们甚至要被扒光记录身体的特点,那就连是否驼背,肩颈有没有问题都得写上,胎记更是重中之重,有些严格的地方连胎记是什么样的都得画下来。
前者很好理解,大明的流放制度是将罪犯通过各地官府层层传递,在这个过程中极有可能被钻了空子,所以每到一处都必须严格审核文书信息。
至于考生……主要是怕有人冒名顶替。就像现代高考一度也有代考风波一样,在历朝历代几乎都发生过顶替事件,所以考前审核也一代比一代严。
严到了什么程度呢?在科举考试基本成为定例的清朝,就曾经发生过地方官员描述考生身上的胎记是鱼形,但上一级官员坚持认为这胎记是葫芦形,差点把考生PASS掉的事。
咳咳,扯远了。
做出在户籍登录上增加脸孔信息这个决定,傅友德当真没想那么多。他其实也是做个试验,想要知道这样做是否可行而已。
大明其余各州县基本都已经完成了户籍登记,要推翻重来耗时耗力,反倒是不如在云南方便。
而且前些日子乌撒、东川、芒部三路的反叛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这其中固然有贼人恶意挑唆的缘故,但也正是因为云南的行政工作尚未开展,对人民的安置尚且不到位,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其实在二月的时候,洪武帝就已经成立了云南布政司负责云南当地的行政工作,但由于此地事多繁杂,前置的整理工作过于复杂,布政司建立快两个月了却几乎没有开展什么实际工作。
而如今,尽管他们的工作也没有完成,但很显然,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让他们慢慢来了。
在当地驻军的帮助下,云南的户籍登记工作在各路各县同时铺开。
和大明建国时一样,洪武帝特批云南百姓不论出身不依贵贱,只要及时登记便可纳入大明户籍。
他还写了一封满是大白话的圣旨让云南的官员在各地宣读,大概的意思就是朕宽宏大量,对你们以前的举动都可以既往不咎,你们最好也不要辜负了我的宽容,在官员工作的时候配合点。
记住,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次户籍登记完了之后,没有登上的以后可就不一定能入民籍了哦!
在这种官方连哄带骗的宣传氛围之中,木白和木文两兄弟作为试验品首先登记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被傅友德认作了养子,但两兄弟的户籍依然登记在了芒布路,由于有特殊的贡献,木白兄弟分别拿到了一号和二号的登记编码。
虽然自己教别人怎么画自己这事还挺微妙,但能够第一个拿到户籍本,木白还是相当开心的。
不过,木白在看到如今大明的户籍本后还是忍不住提了个小意见。
“画像不如直接在户籍册上描成小像。”木白举了下因为添加了画像后大了很多的户籍册,他们家不过两口人,这重量已经抵得上一册稍薄的书册了。
靠着光学成像的绘画法在没有凸透镜聚焦之前很难缩小,因此木白手上的户籍册绘有人像的那一页足足有半个胳膊大。
为了防伪,这张纸还是连在了木白的身份信息后的,在放置的时候绘有肖像的纸被小心地折叠成巴掌大,但也正是如此,厚度着实是有些可观。
厚也就算了,这么大一张纸还要频繁开折,很容易发脆撕裂。按照大明的规矩,户籍册若是出现破损就是无效证件,居民还得自费去重新制作,很是费时费力。
户籍这种东西还是要尽可能避免折叠为好,当了很久平民的木白重新摊开了自己的画像,取来毛笔另外抽出一张纸在上头照着描出了自己脸庞的缩小版。
重新描画出的人像不过巴掌大,而且因为着重了面部五官,小像反而更像本人一些。
“其实描着画像画要比对着人画简单得多,也更快,稍稍有些基础的人都可上手。”在画画一道上还算是个初学者的木白放下毛笔,将画作稍稍吹干些后递给了靠过来的傅友德。傅友德看了眼,又将其递给了云南布政司的执印。
云南新任行政长官是汝南侯梅思祖,此人的人生经历相当丰富,他年轻时候曾经是元军的义军领袖,后来投靠了反元势力红巾军首领刘福通,元朝丞相于是就将他的父亲杀了泄恨。
没想到没过多久,梅思祖又背叛了刘福通,投向了张士诚,然后被派去镇守淮安。没守多久,徐达就领兵前来攻打淮安,梅思祖于是又背叛了张士诚,带着手下投降了。
张士诚闻讯后自然十分愤怒,将他留在大后方的兄弟全数杀尽。
被断了后路的梅思祖于是一门心思地跟了朱元璋,并在此后多番参与征伐,虽大功劳没立多少,但苦劳却也是有的,久而久之也取得了朱元璋的信任。
洪武帝分封众臣时觉得有七个臣子虽然没有给他取得天下提供太大助力,但在当时局势没有明朗的时候主动来投,免去了他攻打之力,加上这七人在投靠后也十分卖力,战功上虽然差了点,但眼光不错,所以洪武帝大手一挥,给他们都封了侯位。
梅思祖的汝南侯爵位便是这么来的。
顺带说一句,梅思祖的爵位虽然有点水分,但是他有个十分给他长脸的好侄子——驸马都尉梅殷。
梅殷是个少见的文武全才,长得也相当英俊,在大部分都缺乏管教而散养的官二代中堪称清流,朱元璋对他有多欣赏呢,从他将自己的嫡长女宁国公主许配给了他就能看出。
在娶妻后,梅殷更是接手了山东学政的工作。能够在孔孟之乡从事文化工作,还没给老朱家丢脸,可想其文化水平。
不过比起大侄子,梅思祖就是一个传统武夫了。
但人生经历如此丰富的梅思祖能够走到今天自然也有他的成功哲学。
他瞄了眼木白那张水灵的小脸,又看了眼老上司傅友德的面部微表情,十分干脆地投了赞成票。
改成小像还能省纸呢,不过是要多找个工匠誊抄而已,这算什么难的,人力在这个时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其实这描摹的画像也可留下存档。”侯爵到底是侯爵,他还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小提议,“两两相符,亦是可预防冒名顶替的刁民。”
“汝南侯此言有理。”傅友德给他点了个赞,当下重新安排人给当地的户籍册模板打样。因改动点不大,工匠在原本的模板上稍作调整便制出了新板,当天下午木白就拿到了新改版的户籍册。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自己的户主身份,忍了忍,没忍住,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既然登记了户籍,下一步便是要准备科考了。
傅友德看着少年撸起袖子一副奋勇向前的模样顿时有些无语,“白儿啊,你既是我的养子,自可免试入国子监。”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如果你要求学,也可去私塾。”
如今的国子监可真不是什么热门的求学地点,洪武帝多多少少有点过强的控制欲,这点在他对待国子监的态度也能看出来。
国子监是全日制寄宿学校不说,里头的学生更是要对教授百分百服从。此前,傅友德便得到家中老三传来的信件,跟他吐槽国子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管得严也就算了,国子监祭酒宋讷之前还列了十二条禁令。请示过朱元璋后,他将这十二条禁令刻成碑文放在国子监里头,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允许学生毁辱师长和生事告讦,违反的,杖一百,发云南充军。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毁辱师长”和“生事告讦”二字上,这两个字过于宽泛。只要让老师不高兴了,那就是毁辱;和老师吵架,或者和同学吵架了,那即是“生事告讦”。
法令没了界限就会成为谋害人的利器,宋讷便是以此作为武器在国子监内作威作福,他们家老三之前写信过来简直字字句句都是血泪,他还告诉老父亲他快要忍不住了,实在不行他就把宋讷打一顿,然后认罚过来投奔老爹。
傅友德赶紧写信连哄带骗地把儿子给劝住,还另外发了几份急信给长子让他赶紧拴住这天生反骨的,得了回信才稍安心。
他儿子想着法的要出来,没想到现在的养子居然还想要入国子监。这国子监难不成还是一堵围墙不成?墙外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木白没听明白养父的潜台词,还以为老爹是就事论事,于是认认真真地告诉养父,考试不是重点,和考生们一起干一场才是。
“就像是练武,若是不耍一下就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学文也是一样,不比一比孩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定位。”
傅友德一脸无语。
但转念一想,这大概就像是培养了一个好儿子之后忍不住会想要把他拿出去和别人家的儿子做对比一样吧?
咳咳,换算一下就可以理解了呢。
行吧,既然孩子有这个想法有这个信心,做家长的就让他去尝试一下也无妨。
不过就官途而言,木白走举荐入仕的路子必然是比走勋贵的路子更宽广。
当然,最佳的路线还是走科举,科举出来的便是天子门生,皇帝用起来自然最顺手。不过,自洪武四年后,大明便没有开科举,这是真的有些可惜了。
新上任的便宜老爹看着在帐内和沐春一起辅导弟弟念书的小少年,忽然有些明了朝中那些文臣每年都要上书请洪武帝开科举时的心情了。
……其实他们都是想要炫崽吧。
好吧,这是他小人之心了。
也不知是老傅那一腔炫娃之心通过意念传达到了天听,还是朱元璋有感而发,觉得时间确实成熟了,洪武十五年八月,洪武帝下旨重开科举。
同时下达的指令中还包含了各州府县如何配合中央政府完成科举初选的责任指示,其中便包含了人像的绘制。这个从滇南走出的绘画法又随着指示文件回到了这里,但是……
木白看着指导文件上的“木白画”一词,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小问号。
“这是陛下给你的赏赐之一,”傅友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白,天下但凡用你这绘画法之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第33章
可能是因为太过羞耻的关系,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在木白的大脑中都自动蒙上了一层薄纱。
等到他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拎着包袱带着弟弟站在一匹矮脚马边上了。
而他那总体来说还挺靠谱的养父,正将他弟弟往一个背篓里放。
“来,小文,你看看能不能坐稳?”傅友德脸上挂着一脸和他那胡子拉碴的脸完全不符的慈爱。
“稳的!”木文在背篓里扭了扭屁股,嫩生生答道。他在里头摸索了下,还晃了晃脚丫子,显然极其满意这个环境。
木白凑过去一看,顿时觉得自己对背篓这个词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个藤编的背篓里除了有一个小凳子外,边上居然还装了两个小把手,可以让木小文拉着站起来。
小把手不用的时候还可以系上布条,这样木文就能被固定在座位上,在里头睡个觉也不怕撞头。
背篓的盖子也十分精巧,它居然还是个折叠式的,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只打开一半,如此既透气又能够充作遮阳板。
最过分的是,傅友德还在里面放了不少零嘴,这一袋袋的口粮甚至都让木文没地方放脚了。
木白立刻将里头的小零食掏出来检查,一看里头大量的糖片糕点顿时脸一黑,除了留下几块肉脯外全都给没收了。
顶着弟弟瞬间垮塌下来的小脸以及沮丧的小眼神,木白理直气壮道:“路上颠簸,吃得多了会犯晕。”
然后他无情拒绝了傅友德往里头放些果子的建议,这次用的理由则是吃果子手会黏糊糊的,不方便洗手的时候会不舒服。
这个理由放在别的小孩身上极为勉强,但在木文身上……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傅友德也发现了,木小文是个特别龟毛的小孩,于是,他瞬间就被说服了。
虽然没留零食给弟弟敞开吃,不过木白还是在这些养父准备的爱心零食中挑出了些糕点和腌渍品打包挂在了马鞍上,表示路上歇息时候,这些就是他们重要的口粮。至于糖果,还是算了,马上要入夏,路上一路都是大太阳,万一糖块化了那就太狼狈了。
不过最后为了安抚失落的养父,木白还是带上了一些糖块,这些糖果都放在了沐春那边。
“放在我这边,我怕经不住木文缠。”木白用眼神和小伙伴说。沐春闻言看了眼乖巧坐在背篓里的木文,冷不丁就对上了小孩黑亮亮的眼神。
和木白如出一辙的小圆眼分明就闪动着“我已经知道啦!”的意味。
想也知道,这一路上自己恐怕是得不了太平了,小伙伴这分明是将应付弟弟的差事丢给了他。不过……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