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一漏洞后,学生们就……开始拼起了浴桶。
都是大老爷们,大家一起脱光光,都习惯了“坦诚相对”了,进一个桶泡着也没多大区别吧,还能有小伙伴搓背呢,感觉不要太好!
呃,就是水脏了点,一起洗澡还是得找个干净程度差不多的,否则容易发生矛盾。
木白他们倒是没这个问题,他们自己就有一个小浴室。不过他们这儿没有力士帮着烧水搬运,所以沐浴前的准备时间要更久一些,但毕竟洗的人少,想泡澡也没多大问题。
就是大冬天水容易冷有点麻烦,如果想要不降低泡澡的乐趣,还得找个小伙伴帮忙加水。
这种时候就要考验人缘了,十五个学生简直是为了洗澡各自大显身手,人缘派的代表人木小白就不必提了,无论是阿土还是哈拉提,亦或者是新认的师兄王绅都很愿意搭把手。
在他之外,人缘第二好的是蹇瑢,这位来自重庆的青年是个老好人,无论和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用现代的话就是治愈力十足。
而人缘最差的,却是一个名叫沈温纶的青年,呃,不过因为这个名字有些难记,所以大家一般叫他沈二。
沈二的家乡是位于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最南端的琼州府,那里四季暖热,当地人几乎常年穿着短袖短裤,所以,在赶考之前,沈二根本就没有冬天这个概念。
在路上的时候,他对会下雪的北方充满了期待,然而等他正式接触过北方的寒冷之后,他和同样身为单纯南方人的阿土一样——冻哭了。
阿土要比他好一些,毕竟阿土沿途绕路去了更北的西安洛阳一带,去过那里之后,应天府的寒冷真的只是小意思啦!
阿土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地迎着寒风在外面行走了,但沈二完全不行。
即便他穿上了经济条件允许下所能买到的最厚的衣裳,也完全无法适应这儿潮湿寒冷多雨的冬天,所以,此人对泡澡的需求比起旁人来说要高得多。
如果说单纯如此,他也不会成为泡澡团体中最不受欢迎TOP1,实在是因为此人怕冷之余还怕热,就连木白这个皮薄肉嫩的小孩都能承受的水温他却能烫得哇哇叫!
这年头,谁能精准控温到沈二不冷不热的程度哦?除非坐在一旁一次次添热水。
“这不赖我!我们那儿的洗澡水根本就不用烧啊!直接接个水往身上一浇就行了。”遭受众人有志一同的抨击的沈二委屈极了,“而且你拿小白师弟和我比也太失礼了吧!”
“……你这样的话要是被小白师弟听到,你的结局会更失礼哦。”
沈二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在没有看到木白的身影后松了口气,他兴致勃勃地给众人展示自己的发明:“这个是我请工房的匠人帮我做的神器!!”
“这个东西是密封的,可以直接放在水里,只要在里头烧炭,水温就能一直温热,温度的高低还可以通过上头的进风口调节。”
小青年的一张脸简直是容光焕发:“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洗澡洗到一半水冷啦!”
众人齐齐沉默。
怎么说呢,从理论来说听起来的确可以做到,但是这个锥形的造型,这个半月形的出风口,这个原理……怎么越听越耳熟呢?
“沈二,你是把自己当做热锅煮啊……”一学子喃喃道。
没错!就是这个!这个烧水器(等等怎么突然取名了?)不就是北方来的热锅原理吗?
只不过北方的热锅在这器具周围还绕了一圈,放水之后下猪羊肉片或者兔肉片,现煮现吃,这个是直接放在水里煮人。
啊这……
小年轻们纷纷怂恿道:“你快去试试!”
“等等,别推,这个还得烧水啊!这么点炭火只能保温没办法烧开水,别脱我衣服啊喂!”
于是,等木白接弟弟回来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今天在浴室门口排队的人数上了新高。
木白将手里头的篮子递给站在灶台边准备热饭的小伙伴,然后,一边将弟弟放了下来,一边说道:“里头是元宵,各种馅都有,大家分着吃点吧。”
木文手里头提着一个模样精美的小马元宵灯,刚被放下来就磨着兄长帮他点灯,木白警告了一句他小心玩火之后,便帮他将里头的灯烛点燃,小马灯瞬间就和木小文的圆眼睛一起亮了起来。
“……都已经到正月十五了吗?”一个面色通红、长发牢牢包在布包里的青年全副武装地从浴室走了出来,看着小孩手里的小灯笼,他顿时有些唏嘘,“才过了十二天?”
痛苦,会让人感觉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对于学生们来说,从正月初三封禁开始到现在的这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
“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呢!”学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紧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一青年见状,推了他一把:“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进屋烫头,头发想结冰是不?”
被他提醒的学子只能留恋地看了眼在雪地里撒欢的小马灯,然后速速裹着衣服冲入了仓库内。
大冬天的洗澡就是这点不好,头发干得慢不说,一个不当心还会被冻住。
虽然冻住后可以做出各种造型很有趣,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很容易着凉,所以大家洗澡时候多是选在正午时分。
随着考期将近,为了不让洗澡影响到学习,这群学生便发明了一种特殊的干发方式——烫头。
烫头,就是在垫高的炭炉上置一块铁板两块破布,人平躺的时候,将长发放到布上,不用一会,头发就能被烘到八分干,如此大家便不需要全都挤在中午那一段时间洗澡啦!
不过这个过程中需要有小伙伴不停翻炒,否则头发干得不均匀不说,还容易把头发烫枯,一个不小心烧焦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烫头的前提是你得有个靠谱且不会自我发挥的小伙伴。
很可惜,众所周知的是,这个年龄的男青年幼稚起来简直令人发指,当第一个想要走捷径快速烘头发的人将罪恶之手伸向铁钳的时候,就注定一切都将不再受人控制。
将头发绕在烧热的铁钳上的确可以快速烘干,但也会让头发变卷。
别看现代女性才是时尚的主力军,但在大明甚至于更早,走在时代前沿的可都是男性们。因此,这些学生在惊喜发现头发卷了之后会显得发量更多(嘘)之后,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烧火钳。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后果……
别看有些学生看起来似乎和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四方平定巾一扎,那叫一个书生意气,实则帽子一摘下头全是波浪卷。
大波浪小波浪麦穗头,这次是什么发型全看小伙伴的手艺,作为少数能看到这些人不戴帽子现场的木白:“……”
只能说,你们开心就好,就当是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解压吧!!不就是烫个头吗?这解压方法还是挺和谐的。
木白自己曾经剃过光头,直到现在他的头发都只长到齐耳的长度,所以他完全没有头发干不了的烦恼,自然也享受不到烫头的待遇。
但木文就不一样了。
木文还是个小朋友,而且是个非常热衷于尝试新生事物且有自我美学癖好的小朋友,所以,他一直走在了香杉书舍审美的前线。
比如今天,被傅忠带着出去的小朋友就扎着两个包包头……不对,那叫总角,是八九岁小孩的专利发型。木文虽然没到这年纪,但他的发量却已经到了能梳头的程度了。
国人虽然对于礼仪规范有一套讲究,但对于小孩的发型都有一种宽容的默契在,所以木文今天出去看花灯的时候就是包包头配小卷毛的发型。
卷发本就会在视觉上让人有松松软软的感觉,再配上小孩被他大哥养得圆乎乎的小脸,以及额头不知道被谁点上的那一点朱红,木文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松软甜蜜的糕团,软萌得让人看得心都化了。
这也导致他回来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全是胭脂印,也不知道小孩路上偶遇了多少小姐姐。木文是个颜控,不是好看的小姐姐估计不会让人亲亲。
“你以后可别变成个游戏花丛的小渣男啊。”木白有些苦恼地用热帕子给弟弟抹了抹脸。擦下来的胭脂粗粗一看就有三四个色,木白顿时眉头一皱:“对待女孩子还是要尊重的,不喜欢的别去招惹,知不知道?要和人家保持距离,别让人误会。”
被兄长拉着洗脸吃元宵的时候,木小文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已经被玩耍这个小妖精完全榨干了,木白的絮絮叨叨在他耳中就像是催眠曲一般,直接致使小孩吃到一半就开始打瞌睡,小脑袋连着身体都开始一摇一摆。
木白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嘴里的咽下去再睡。”
小嘴巴咀嚼几下裹着白糖的元宵后,小朋友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不过,在被兄长提出漱口后再睡的残酷要求后,这个笑容立刻消失了。
见弟弟半梦半醒间冲着他伸出了手要抱抱,木白只能先将他放到床上,再给小孩冲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
木文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还嘀嘀咕咕念着小马,当哥哥的只能再跑去将他的小马灯笼里的蜡烛熄灭后放到小床边上。
木文这下满意了,他眨了两下已经有千斤重的眼皮,努力用最后一点精神和木白说:“还有一个大脑斧的灯灯……说等以后给阿兄,现在不能给,要,要保密~”
什么灯那么神秘?还要等以后?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木白伸手给他掖了下被子,又安抚地拍了两下:“阿兄知道了,你快睡,阿兄去念书了,你要嘘嘘一定要记得叫我,别尿在床上。”
“……文儿才不会!”木文原本只有一条眯缝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不过在兄长安抚的拍拍下,小孩又渐渐耷拉下了眼皮,沉入了梦乡。不过,在临睡着前,小朋友还是坚持地大声吼出了自己的声音:“文儿是大孩子了!”
然而,大孩子木小文当天夜里还是不负众望地画了个地图。
小孩白天玩得太疯太累的话,很可能会有到了半夜即便尿急也醒不过来的情况,木文就是这样。
他睡得可熟了,即便被兄长摸着黑扒了裤子换了床褥也没能醒来,这也导致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木文看着和他睡觉前完全不一样的被褥露出了怀疑人生的问号脸。
“文儿,快起来,来看沈二哥哥给你做了个什么东西。”木白见小孩陷入纠结,忙出声打断他的自我怀疑。沈二帮木小文做的是一个微缩型的洗澡加热器,“你看,只要把它放在你那缸里头,水就能自己变热,你那猪婆龙就不用放在灶台上一直加热啦!”
看着小孩欢天喜地地将养着扬子鳄的小缸从室外的灶台搬到了室内,并且找了个他最喜欢的地方安置,木白正要向沈二道谢,却见人摆了摆手,“别谢,这是歉礼。”
“前些天我在烧水洗澡前突然内急,加了点柴火进灶膛就冲去了茅厕,然后,咳咳,我忘了把它拿开。”沈二摸了下鼻子,尴尬道,“如果不是你们之前换的这个陶缸比较耐热的话,这条扬子鳄估计就熟了吧。”
这句话太有联想力了,木白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如果木小文跑去看心爱的小宠物结果看到了一锅鳄鱼汤的场景,那可真是童年阴影级别的大事件啊。
还好之前因为铁锅有烧饭的需求被腾了出来,这样算下来这条猪婆龙已经逃过了两次死劫了,以后一定是一条有前途的鳄。
不过当夜大家在聊天时候说到这事的时候,木白才得知,其实这条叫猪猪的鳄鱼可不只逃过了两次死劫。
一群大老爷们做事情永远别指望他们足够精细,尤其这一群人还是来自五湖四海,彼此间没有多大默契的那种。
光是忘记被端下来放在灶台上煮,这条扬子鳄就经历了好多次,此外被投喂各种奇怪的东西也就算了,还有一些小动物因为猪婆龙所在的水缸里头的水温热,于是凑过来喝水什么的,如此种种加在一起就很恐怖了。
要知道,幼年扬子鳄也是在很多动物的食谱上啊。所以,猪猪现在还活着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木白不由在心里为它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家伙其实是猫吧?”一学子伸手戳了戳沉在水底的小鳄鱼吐槽说,“这都不止九条命了。”
“其实,我觉得它已经不是过去的那条猪婆龙了,没准已经修炼成精了哦。”另一个学子低语,“不如赶紧趁着它还没登仙拜拜?”
“……”木白张大嘴,看着他们居然真的打算拿香摆祭坛赶忙阻止。见几人露出的遗憾神色,木白不得不说……他常常因为不够沙雕而感觉和这些学子格格不入。
最后阻挡无力的木小白只能捂着脸,和温柔微笑的蹇瑢以及蹙眉但无意阻止的王绅一起看着这些人捧起扬子鳄进行了一番充满迷信色彩的活动。
呃,虽然他自己的存在其实才是这里最大的不科学,但是木白还是要吐槽一句,人类真的……
啧啧啧。
就在罐子里的猪婆龙渐渐不那么需要炭火加热的时候,位于秦淮河南岸的香杉书舍迎来了一批穿官服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是礼部派来采集考生身材数据的。应届考生通过会试之后,紧接着便要参加殿试,殿试两日后就要穿着公服参加传胪大典,所以,大家的衣服都得提前做好。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来不及做真正的量身定制,这种所谓的定制其实就是采集一个大概的身材数据,不至于让考生们穿了失体面而已。公服宽大,除了木白这样特别矮的亦或者比较圆润的需要特别定制,一般来说大家都能将就穿着同一个尺寸的。
似乎是为了照顾年纪小的木白,被派来测量他身材数据的衣匠学徒模样长得相当不错,一量一比划间都专业味十足,两人甚至还简单聊了几句。
这位学徒看到探着脑袋好奇张望的木文时也十分和善,甚至还招来了小孩边给他整理衣服边教了木白几手该怎么给孩子搭配衣裳。见木文的衣服有些许不合身,他还当场拿出了针线帮忙改了下针脚。
别说,到底术业有专攻,木白看着人不过是一挑一勾又缝了几针,但木小文整个人看着就精神了不少。
“小孩体热,容易出汗,蚕丝柔软不错,但它一旦出汗后便有些寒凉,内层穿白棉布对孩子最好。”这学徒还和木白分享起了养娃技巧,“尤其是松江府的乌泥泾布,那儿是黄婆的故乡,织法与外地迥然,可以织出不亚于蚕丝细软的布匹,很适合做小孩内衣。”
木白眼睛顿时一亮,不过听到其后的一句“价格昂贵”又暗了下来。
见状,学徒笑了下:“无妨的,现陛下已推广棉花种植,吾听闻沿松江府上海县华亭县一带多地均已种上了棉花,如此不用多久这种布料的价格便会下降。”
“说不定啊,你弟弟还没有长成前,郎君便可以合适的价格买到此物了呢。”
木白却是一愣:“您是说……松江府一带现在都种了棉花?”
在水稻主产区的江浙一带种植经济作物?木白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大明粮产如此之丰吗?”
事实正是如此,如今的大明当真可堪一句“粮草充足”。
朱元璋在建国初年便借鉴学习唐朝的府兵制以及西汉的屯田制,开创出了全新的“军户军屯制”,也就是著名的卫所制度。
这种制度说起来原理相当简单,就是官兵们有事打仗没事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