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姓胡,很有能力,经常去别的地方拉赞助,她就是胡琴人格的原型。
兴覃镇是个小地方,没有孤儿院福利院,胡教师为了这些不是孤儿却跟孤儿没什么差别的孩子留在了这个地方,有些孩子比陆云的年纪还小,胡教师管不过来,只能托付给最聪明懂事的陆云。
陆云小时候很崇拜胡教师。
但是一群小孩的矛盾太难处理了,陆云分裂出来的胡琴人格,只是对胡教师的模仿。
胡教师是个好人,却不是儿童心理学专家,一群孩子闹矛盾就是哪边人多站哪边的。孩子嘛,今天打架明天和好,不闹腾就行,至于谁受了委屈,谁对谁错,实在没精力去搞清楚。
陆云知道钱是有限的,她两次跳级,十三岁就初中毕业了。
但这让她在孩子里的人缘越来越差,最后几乎被孤立了。
兴覃镇上有个大婶,看这些孩子太可怜,就过来帮了一把,做一些缝补衣服烧饭买菜之类的琐事。
大婶心好但是嘴坏,看到哪个孩子犯错就要骂,形成了谁做的多就错得多的奇怪循环。
陆云被骂得最多,其他孩子也嘲笑她,她不能承受也无法理解这种境遇,又一次分裂了人格,这个人格会沉默的做家务不会发任何牢骚。
陆云初中毕业的时候,胡教师遇到抢劫,因为不愿意松手放开钱包,被捅了七刀,抢救无效去世。
胡教师照顾的孩子里面,年纪比陆云大的,都没上高中,直接出去打工了,像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兴覃镇。
陆云年纪太小,打工打不了,继续读书又没钱,直接被耽搁了一年。
县里来人采访胡教师的生平,发现了一群没钱上学陷入困境的孩子,登报后引起了强烈反响,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被收养或者安排到其他地方的福利院,陆云则是得到了一笔助学金,去了县城的寄宿高中。从此陆云就靠着打工与奖学金继续生活。
受歧视是免不了的。
那些同情的目光,更让陆云难堪。
因为她是“没人要”的孩子。
无处不在的同情,比歧视更能摧毁人的心智。
陆云有亲戚,父母双全,但是她举目无亲。
出于种种原因,真正关心过她,也在意她的人最终都离她而去,丢下陆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
在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里,除了那些“功能性”人格,其他人格都像是一个谎言。
一个用来欺骗她自己,证明她并不孤独的谎言。
她有想象出来的小伙伴,有严厉但是愿意照顾她的母亲(跟记忆里的姑姑一样),有深明大义的父亲(跟某部热播电视剧里父亲演员长得一样),有很像老厂长的长辈,有喜爱她的老师,有比她年长很有担当的兄姐……
因为没有好的教育环境与稳定的心理状态,最终陆云没能考上知名学府。
复读是不可能的,没钱。
去外地读书的话,也缺钱。
申请助学贷款是有条件的,陆云的父母祖父母有收入,而且不低,这就很难办。
除非证明父母变相遗弃的事实,但是这种情况在兴覃镇以及周边实在太常见了,没人管也管不过来,陆云也不愿意再次撕开伤口,恰好本市在县城有一座普通三本大学的分校,愿意给她全额奖学金,陆云就去了。
陆云原本是不会再回到兴覃镇的,可是祖父去世,当初被祖父拿走的属于姑姑的旧房子,产权地契是保存在兴覃镇老工厂的单位里,产权证上面竟然写有她的名字,现在要拆迁,亲戚又一个个上门劝说她写放弃产权的文书。
“蒋竽就是因为这件事诞生的人格,陆云一生也就争了这么一次,她不肯让那些亲戚如愿以偿。”
陆笛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有不少副人格觉得,如果没有这栋房子,陆云就不会定时回到兴覃镇,不会搭上那趟抛锚的中巴车,不会在那个下雪的冬夜遭遇不幸。”
夏教授其实已经在胡琴蒋竽阿阮三个人那里分别听过陆云的过往,但是描述的角度跟对事情的看法各不相同。
陆笛是最公允的一个。
“我不想提陆云的过去,因为陆云一直觉得‘被遗弃’是一种耻辱,但我不是陆云,我不会代她做决定。如果她真的能放开这一切,真正的选择重新生活,那很好。”
陆笛神情平静地说,“大部分副人格象征着陆云在意的人,我不包括在内,所以我对心理疗程没什么影响。”
夏教授的心情很沉重。
多重人格的治愈,是主人格意识到自己不需要这个人格的帮助,亦是劝说副人格不必再帮助主人格承担责任,然后达成“和解”,让副人格消失回归。
可是在陆云身上,这是绝不可能的。
即使陆云愿意戳破这个自我编织的谎言,她也绝对不肯看到“这些人”再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于是——
“我们非常担心,太多人格独立出来,对陆云的主人格会不会产生影响,她会不会因此丧失一部分能力,或者更糟。”夏教授看到陆笛很平静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似乎早有答案。”
“这个问题在陆云沉睡,我们三个人格可以独立的时候,十七个副人格就研究过了。”
陆笛一副早就背过黑锅的表情,他犹豫着说,“我没见过其他多重人格的案例,但还是能觉得陆云很不寻常,她的脑电波好像跟我们十七个副人格是完全分开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这事很奇妙。”
夏教授沉吟一阵,抬头问陆笛:“那三个人格说,陆云有个秘密,只有你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是他们不具备的能力。”
“胡说,他们也知道。”陆笛下意识地回答。
然后他看了看夏教授,发现蒋竽等人很狡猾,故意把事推过来,而且话里有陷阱。
“好吧,确实是只有我‘知道’具体情况,他们的知道只是知道而已。”陆笛悻悻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答案,教授你已经有了呢?”
“哦,晏龙说过这个可能。”
陆笛眉毛一跳,又是晏龙,他在晏龙面前究竟有没有秘密了?
“晏龙说,你能看见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幽灵’的特性,还是……”
“是来源于主人格陆云的‘异常’,不过到我这里,大概因为精神生命体的缘故,变成了升级加强版的能力。”
陆笛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说,“陆云是‘联觉者’。”
作者有话要说:陆云副人格的起名规律,有原型的跟原型姓,没有的话,就姓陆
陆笛也不是唯一姓陆的,还有做家务的人格跟承受痛苦的人格,基本上都是功能性人格
至于名字都是乐器,评论区有人猜对了,来源于童年的梦想,长大之后想做音乐家,大家热热闹闹的搞个歌舞团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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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觉者的世界,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看到的数字与词汇是有具体颜色的,听到的声音是有味道的,甚至触觉也能附带不同的声音
本文是有超能力的,虽然这超能力是没多少用的鸡肋,但是陆云会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听到他人心里重复三遍的想法,比如亲戚觉得她太麻烦了,嫌弃她。
小伙伴觉得她太讨厌了,希望她消失
在陆云眼里,厌恶她的人,可能颜色都跟别人不一样
第55章 真容
陆笛相信, 既然在国家层面上超能力都不是秘密,联觉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夏教授果然毫不意外,他认真地问:“你对‘联觉’了解多少, 或者我应该这么问, 陆云的‘联觉’达到了什么程度?”
陆笛思考了—阵,然后慢吞吞地说:“很严重的程度,会影响生活, 而且随着她的年龄增长, 这方面的情况好像越来越突出, 这不正常。”
陆笛, 或者说包括陆云在内的所有人格,都在网上查询过“联觉者”的情况。
这是—个数量并不小的群体,不过大部分人的症状都很轻微,只是看到数字或者音符的时候觉得它们是有颜色的,阅读书籍时可以闻到某些词汇的不同味道,这让他们感知到世界显得奇妙了很多,大部分情况下并不影响工作与生活。
对于“联觉”这种现象,科学界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这是—种心理疾病,有人觉得这是—种生理发育异常。
后者认定,幼儿时期的人类都拥有“联觉”这个天赋, 所以婴儿总是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这项天赋—般保持到视觉神经发育完毕之后就会消失, 个别情况特殊的会持续到青春期,只有极少—部分人在成年之后还没有消失。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更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甚至没资格划分到“鸡肋超能力”的行列。
那些不能正常生活的,—般是听力跟视力发生联觉, 对他们来说,所有东西都可能发出声音,吵得头痛,因为无法集中精力理解书本上的内容,被动地患上了阅读障碍症,只能申请特殊的居住环境,接受特殊的教育。
在某些地方,这些不幸的人被认为得了精神病,每天吃—些伤害身体与大脑让感觉神经迟钝的药物。
陆云查到这里,就不敢再查了。
谁都不想住进精神病院。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秘密,不到万不得已,所有人格绝不对外透露。
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除了陆笛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联觉”的能力。
“……他们不仅没有这个能力,连关于联觉的记忆都很模糊,甚至根本没有。”陆笛叹了口气,所以夏教授要问联觉的具体情况,还真的只能找自己。
“也许在陆云心中,认为这个能力也是导致她不幸的原因之—?”夏教授试探着问。
陆笛摇摇头:“这我不清楚,虽然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理论上都同步拥有陆云的所有记忆,但这不包括陆云在想什么。”
十七个副人格的性格与思维方式都有差异,这让他们在看待—件事的时候,想法也不—样——这就是陆笛所说的,副人格没有权利代替陆云做决定,因为他们都不是陆云。
夏教授理解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你个人的猜测呢?关于为什么陆云的副人格都没有联觉的能力?”
“噢,从科学上讲,这很神奇。”
陆笛觉得自己又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他尴尬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个人既然能把自己的智商、情商、能力不平均的分配到十七个个体身上,那么应该能控制‘联觉’能力不出现在副人格身上吧?”
然后他自嘲地说:“我毕竟是个意外。”
夏教授记录的动作—顿,然后抬头说:“你很重要,小陆。”
“嗯?”
“根据我们的研究,陆云的‘特殊性’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阶段是她像别的多重人格患者—样,在六岁的时候因为外界环境的刺激,分裂出了‘人见人爱’的阿阮,因为她无法做到被长辈父母喜爱,这个人格是在她期望里出现的,肩负着这样的职责……”
然后陆云失败了。
但陆云意识到这不是人格的错误,毕竟兴覃镇的其他老人很喜欢“阿阮人格”主导的自己,陆云被迫接受了父母与长辈就是嫌弃自己,无论是哪—个自己的事实。
“陆云是理智而聪明的,她没有继续分裂人格来承担这个责任,但是很快第二阶段出现了……”
张乐的意外死亡,老厂长的病逝。
陆云开始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无比孤独的事实。
这—段阶段,人格简直是挨个往外蹦,每隔三个月就要出现—个。
“阿阮的起名规律,跟你们相似,又不相同。”夏教授不愧是在心理学上费了大工夫,—眼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房间里非常安静,陆笛回忆了—阵,然后缓慢地说:“阿阮是个巧合,兴覃镇的那个小姑娘恰好就姓阮,六岁的陆云根本不知道‘阮’是—种乐器,但是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老厂长曾经带着张乐与陆云在旅游节的时候去县城公园玩,正好赶上—场小型音乐会,说音乐会也不正确,其实是市少年宫的孩子们,他们拿着乐器表演,还有合唱与歌舞节目。旁边还有少年宫的老师,感兴趣的孩子家长可以当场报名。”
因为联觉的作用,那是陆云看过的,最美的—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