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国王放缓了语气。却已然无情地说:“我会帮你叮嘱亨利,让他收敛的。但夫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劳瑞斯夫人将目光牢牢地停驻在他的脸上,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厌烦的神色,眉毛下垂,唇角偏偏微微抬起,似乎很是讥讽的样子,便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哀求都没用,这男人是打定主意要彻底厌弃她了。
她实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遭他厌弃至此,因此委屈中,不免夹杂些许怨恨,但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终于还是将最后的办法拿了出来:“我知道您的意思了,陛下。但我想,世间很多事情都并不绝对,有些事情还是能够进行交易的,您说对吗?”
本打算离开的理查德国王不由微微驻足。
他挑了挑眉毛,似乎觉得很好玩:“唔,这话没错,但进行交易的前提是,彼此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可夫人,我实在看不出,你那里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呢?”
“陛下,这事说来话长,我并不想这么做的,这事最开始也完全是一场巧合……”
劳瑞斯夫人似乎还有些踟蹰,不由多念叨了这么几句。
可理查德国王却不想被吊胃口,立刻装出要走开的样子:“若是你没什么真正要说的……”
但下一刻,他站住了!
只因劳瑞斯夫人突然说:“那个盒子,你不小心弄丢的盒子。在我这里!”
理查德国王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问,一字一字地问:“是你偷的?”
“不,我,我只是捡到了。”
“捡到?可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
“因为……因为……我那时在同你闹脾气,想藏几天看你着急,可你后来生了那么大的火,我实在害怕……”
理查德国王又看了她一眼,这一次,目光中是明明白白的憎恶了。
然后,他仿如耳语一般地轻轻问:“那么你打算借此……朝我要点儿什么呢,夫人?”
第82章
理查德国王有一瞬间是想让劳瑞斯夫人就此消失的。
但这位夫人虽然有些胸大无脑,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很识相。
譬如现在,她明明已经胆大包天地拿“盒子”来威胁一国之君了,可索要的好处,却仅仅是一个“国王情妇”的名头:“我要继续拥有能够进出王宫的权利,我要像以往一样在您的声名庇护下生活。您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只是有您的名头在,别人才不敢轻易地欺辱我。您可以不理睬我,但你不能同任何人说,你已经抛弃我。”
听了这样的条件后,理查德国王不禁微笑了起来。
因为这条件于他,毫无实质性危害,而且,恰恰是可以容忍的。
虽说同弟媳继续传出绯闻,不利于名声。
但实际上,他自身在女色方面本就称得上是声名狼藉了,多加一条,也无伤大雅。
于是,国王陛下便彻底放松下来,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姿态。
他还微笑着说:“亲爱的,如果仅仅是这些要求的话,哪怕你不做出什么威胁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应允的。看在往昔情分上,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儿忙都不愿意帮呢。”
然而,劳瑞斯夫人已见识过对方厌弃自己的冷漠样子,心知这番话不过是客气罢了。
可她还是要装出信了的样子,摆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您真是太仁慈、太好了,陛下。”
理查德国王毫不羞愧地接受了她的感谢。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问:“那么,夫人,我要的东西呢?”
劳瑞斯夫人略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东西一旦交出去,从此以后,自己手中可就再无什么能用来交换的筹码了。
但这事若是国王不知道还好。
只要是知道了,她是必定藏不住的。
况且,当初国王丢了盒子后,虽然,也找了一阵儿。但没几天,便说不用找了,可见这东西未必有那么重要。
此前,出于好奇,她还偷偷打开盒子看过,里头只装了一个银制的臂环,也不怎么珍贵。
想来应只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并不足以帮她获得更多的利益,其实,这也是她不敢过分提要求的一个缘故。
如此种种想法。
一时纷乱难言……
可在劳瑞斯夫人的脑海中,想再多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她最终还是不敢挑战国王的耐心,掏出那个盒子,交了出去。
理查德国王拿到手中后,丝毫不避讳地打开查看。
及至确认正是自己丢的那一个,里头东西也原封不动后,他就习惯性地重新挂起一抹微笑,又轻轻吹了声口哨,然后,利落地将盒子收好,朝劳瑞斯夫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以示交易结束,当即就打算转身离开。
但劳瑞斯夫人却快步追了上去,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恳求:“您适才明明答应了的,陛下。所以,请别这么冷漠地离开我,让大家都看了我的笑话呀!”
理查德国王不由转头看了她一会儿,大抵是思考要不要遵守承诺。
但在劳瑞斯夫人忐忑不安的可怜目光中……
他终于还是念起了旧情,决定稍稍配合一些,于是重新回转身,又将手亲密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玩味地问:“唔,需要我做点儿什么呢,夫人?”
恰好乐队那边换了个新曲子。
理查德国王微微一笑,索性将胳膊伸给她,摆出了邀请的姿势。
于是,两人便一起踏进了舞池。
劳瑞斯夫人心中还存有一点点儿小期待,指望自己能引得国王再次动心,同她一起上个床,然后一如往昔,在上完床后,就将之前的那些冷漠和气恼统统抹去,重新恢复以往的关系。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
一舞结束,这位国王陛下却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微微礼貌地欠了欠身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劳瑞斯夫人的目光追逐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他又走过去同那位小德莱塞尔说话,心中才稍稍安慰:“好歹不是去找别的女人。”
但不管怎么说。
她的这一番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理查德国王先是同她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后来又同她共舞,是被所有人看在眼中的。
于是,劳瑞斯夫人并没有失宠的消息,便又被传扬了出去。
只是……
别人顶多佩服她“魅力非凡,哪怕已经嫁给亨利公爵后,居然还能继续勾着国王的心”;
但亨利公爵却精明地察觉到,这事很有些不对了:“理查德向来喜新厌旧,况且,劳瑞斯那个蠢娘们在那般情况(谋逆事发)下,傻乎乎地选择怀着孩子嫁给了我,是必然要惹恼他的。按照他一向的行事风格,绝无可能再要这个女人!可如今……”
这其中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
亨利公爵暂时不知道具体会是一个什么秘密。
但他暗暗下定决心,是非得从劳瑞斯夫人口中把这秘密套出来的。
等到宴会结束,这位公爵大人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过分行为和恶劣态度,能屈能伸地献起了殷勤。
这时节,气温已经渐渐转凉,哪怕是微风吹过来,也让人有些瑟瑟发抖了。
他便主动拿来了一件大衣来,要帮劳瑞斯夫人披上,还一副关切的口吻说:“一会儿等咱们上了马车就暖和些了。”
这位夫人还在记恨他,本是不想理人的。
可她的性格极虚荣,堂堂公爵这般服侍她,又有旁人看过来时的那一道道艳羡眼神,立时让她重新得意起来,于是,也不去思考这位公爵大人为何前倨后恭,是不是包藏了祸心,都只当这全是‘她还是国王情人’带来的福利了。
于是,这对夫妻表面上便又和好了。
但这之后……到底还会有多少算计,暂时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另一头,随着宴会的散场……
杰米也终于得以摆脱那些虚伪的应酬和各种无聊又充斥着颜色的话题了。
只是有一桩事情搅得他心里很不安稳。甚至哪怕坐到了马车上,还不免警觉地继续思考:“国王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路易斯的身世了?”
——路易斯,德莱塞尔大人有没有同你说过一些……唔,你母亲的事情呢?
——什么?竟是没有说过吗?那你的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物件给你呢?
面对这么两个问题……
杰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刻着路易斯名字的臂环。
但不等他组织好语言来回答……
国王就转开了话题,似乎刚刚的提问,纯粹是一时兴起,随便说的。
作为一个冒牌货。
杰米却不得不重视起来,暗暗提高了警惕:“国王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的,这其中,具体是个什么缘故,必须得想办法打探一下了。”
想到接下来又要绞尽脑汁地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杰米心头就生出了一种深切的厌恶,甚至忍不住自我怀疑地想:“我当初若是不贪心顶替了路易斯的身份,现在会不会活得更容易、简单一些?不用装模作样地同这些无聊贵族打交道,不用同人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身世方面出什么问题。”
这时,马车忽然来了个急停!
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声,以及车夫怒气冲冲开始骂人的声音。
“怎么了?”杰米问。
“有人拦路,大人。”
车夫仓促地回了一声,接着继续呵斥道:“快走开,走开!你这该死的!”
“求求你,求求你,先生。”
马车外传来一声乞求:“给一点儿吃的吧!”
杰米闻声,打开车门,朝外望过去,发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挡到了车前,不由沉默了几秒。
“……别打他,给他拿一些钱,打发他走。”
他快速喊了一声,就重新关上了车门,既不想接受什么感激,也不想听到和看到更多的悲惨。
穷苦的人民太多……
哪怕心软想救济,也是救不过来的。
杰米的心情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