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倒是成功解决了他之前的自我怀疑:“唉,若是我不冒充路易斯的身份,说不好也要沦落成乞丐。要不然,就是又被人抓住,扔到监狱里……”
“这该死的世界,普通人活着也太难了!”
他一边喃喃地念叨,一边皱起了眉:“不对……情况好像不太对……”
“夫人,最近一段时间,街上的乞丐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是的,不止是乞丐多了。连妓女、小偷、强盗……都是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海伦娜夫人忧心忡忡地同杰米专门讨论了这件事:“我听说,越来越多的农民因为交不起赋税,因为怕被下狱,纷纷选择了逃跑。于是,由于无人耕种的缘故,好些田地都荒废了。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又没人种地,粮食收不上来……唉,好些人生生被饿死。路易斯,论理这事不该我管,但你要不要同陛下说一说,让政府好歹做点儿什么?”
“陛下如果想管,早就管了。”
杰米皱眉回答:“他是不想听这些的。”
“但不想听这些,又想听什么吗?”
“大概……想听《艳盗惊情》一类的玩意儿吧。”
“路易斯,你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
海伦娜夫人悲哀地问:“人民都快要饿死了,我们的国王却只想着风花雪月吗?”
杰米想了想,假装认真地回答:“唔,也许他还会去想一想,那些饿死的人中有没有什么美人?”
海伦娜夫人对这个荒诞的笑话完全不能接受。
她恼怒地瞪过去一眼后,就跑去整理书籍和文稿了。
于是,杰米独自站在窗前,静静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怕是要出乱子了……”
第83章
劳瑞斯夫人同国王达成交易后,就又可以顶着国王情妇的名头继续狐假虎威了。
她向来耐不住寂寞,在自以为解决了‘因失宠可能会被嘲笑和落井下石’的后顾之忧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生活,如过去一般频繁地进出王宫,看戏、打牌,出入各种酒会、舞会,尽情地享受着纸醉金迷又繁华热闹的奢华宫廷生活。
其实,绝大多数人此时都有所猜测,认为国王对她的宠幸应该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劳瑞斯夫人毕竟盛宠多年,再没确定具体情况前,大家普遍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度,并不想冒什么风险去得罪她。
因此,平日里碰到后,依然会像以前那样让着她,又奉承她……
于是,这位本就不怎么精明的夫人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几乎忘记“国王的情妇”只是她一场交易得来的虚假名头,反而自欺欺人地想:“说不定陛下对我还有意。只不过一时下不了台阶,如今有了交易的借口,说不定再过个一两日,就又会同我和好了呢!”
这么一来,整个人就又有些轻飘飘。
继而,她还将国王事后警告她‘不要乱说话’的事慢慢抛到了脑后,反而嘴巴痒痒的,非常想同人说一说了。
恰好,亨利公爵也一门心思地想套她的话,这段时间还嬉皮笑脸地同她讲了很多的好话。
劳瑞斯夫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内心深处得意非常,甚至见他如此殷勤,一时间,连之前那一万块现款的旧怨都能原谅了。
及至有一天早上……
亨利公爵从她床上下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随口感叹了几句:“我的乖乖,你真是个尤物,生来便是要男人命的呢!难怪理查德屡屡割舍不下你。”
接着,他不免又带点儿试探地问:“说真的,我看他之前明明一副再不同你有任何牵扯的样子,可到头来……亲爱的,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治住他的?”
劳瑞斯夫人本是慵懒地倚靠在一旁,但听了这样奉承的话,脸上便不由闪过一抹得意又神秘的笑意。
她既不想泄露那场交易,又想炫耀自己知道的秘密,当即扯谎:“什么叫治住呢?陛下本就是非常爱我的,只碍于我同你成了婚的缘故,他就有些气我了。你们不知道,私底下他是说了好多次,要同我和好的!”
“竟是这般吗?”
亨利公爵假装相信地说:“理查德居然也有如此多情的一面呀。”
劳瑞斯夫人见有人捧场,一时编上了瘾,居然戏精地继续说起来:“我本是不想同他和好的,只因他虽爱我,却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又招惹了好多女人,这种行为实在令人鄙视。”
亨利公爵忍着笑点头:“确实,确实!”
劳瑞斯夫人就继续编:“可他苦苦地哀求我,还悄悄将一件他最最珍视的首饰送了我,说是要请求和好……那晚宴会,我正是去归还首饰的,而且,我还要与他正式划清界限。”
亨利公爵实在捧不下去这个场了:“……”
劳瑞斯夫人还在忧伤地说:“可他虽是收回了首饰,却坚决不肯放弃这段感情,甚至威胁我说,若是再拒绝下去,竟是要逼他去死了。”
亨利公爵险些喷笑出来,实在没办法想象理查德国王寻死觅活的样子,但碍于劳瑞斯夫人还在旁边,也只能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啊呀,那可不行!”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也只好同意与他和好如初了。”至此,劳瑞斯夫人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忧伤表情,又意犹未尽地做了个收尾。
亨利公爵耸了耸肩膀,不予置评。
他心里其实已经觉得自己犯傻了,竟要听这么一个女人在那梦呓。
劳瑞斯夫人那头还在假装思考地半自言自语:“唔,早知道逃不过……我不如收了那个首饰。”
“你现在也可以去要回来的,宝贝儿!假如,假如他真有你说的那么爱你的话。”亨利公爵的语气中暗含讽刺,可说出口的时候,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
因此,劳瑞斯夫人便没有听出讽刺,或者听出了也只当没听到。
她自顾自地做着白日梦,喃喃地说:“我若是真想要,他肯定是会给我的。但那首饰也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必要特意张口。亨利,你知道吗?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臂环,银制的,也没什么花纹和装饰,好像刻着个名字……弗,福德?不,弗朗,啊,是弗列德……弗列德贝克特……”
“等等,你说什么?”
亨利公爵本来懒得听这位夫人瞎编乱造,都打算离开了。
可等他走到门口,手握门把手,将门拉开几厘米后,却突然听到了那个人名,便站住了。
劳瑞斯夫人丝毫没察觉到什么,还疑惑地抬起头,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反问一句:“什么?”
亨利公爵关上门,退回屋子微笑:“你刚刚说那个首饰,哦,臂环上刻着什么名字?”
“哦,弗列德贝克特。”劳瑞斯夫人没当一回事地说:“贝克特,听起来不怎么像是贵族的姓氏,我猜,没准是首饰的制作者?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然而,亨利公爵没有回答,却又问了一句:“你确定那臂环是理查德的吗?”
劳瑞斯夫人狐疑:“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她困惑不解地望着亨利:“唔,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名字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亨利公爵熟练地遮掩着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
然后,他半真半假地做出一副嫉妒样子,扯谎说:“只这首饰是有一些历史的,我小时候从太后那里见过,还冲她讨要来玩……可没想到,她当时不肯给我,最后,却给了陛下!”
劳瑞斯夫人这才想起,这位公爵自幼丧母,那位抚养他的太后,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根据亨利公爵说的这番话,她不由有些浮想联翩,将理查德国王陛下重视那枚臂环的事,理解为这其中发生过什么母子和兄弟的旧事……
“没错了!”她暗暗想:“想来正是因此,于国王来说,那平平无奇的臂环才具备了纪念和收藏的价值。”
于是,劳瑞斯夫人自以为弄明白了那个臂环的秘密,彻底解开谜团,心情舒畅之余,也没忘了一旁那个“没要到臂环”的亨利公爵,随口安慰着:“太后同陛下毕竟才是亲母子嘛!再说,那首饰也没什么大不了,并不怎么贵重的。”
这话听着极不顺耳。
但亨利公爵也没闲心追究,仅仅是一边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一边笑着附和:“是啊,小时候也不懂,只当是个玩具。要不是你今天恰巧提到,我早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稍停了停,又提醒地补充一句:“唔,亲爱的,你最好不要让理查德知道你将这事告诉我了,否则,同弟弟抢玩具,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但他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其实,劳瑞斯夫人私自将这事告诉亨利公爵,本就有一些心虚。
等听到公爵也要她守秘,才松了一口气,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发誓说绝不会再同人泄露了。
不过,亨利公爵对她没什么信任可言。
但他想到,这位夫人看似什么都知道,其实不过一知半解,且多数还是错误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及至第二天早晨,这位公爵大人同一个名叫比尔的老头坐在街边,边吃早点,边聊天。
这位老比尔以前是宫中的一个内侍,曾服侍过先王,只后来年老体衰,便从宫中退出来养老了。
可能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念叨。
所以,这位老人一见亨利公爵就忍不住地说起来。
“公爵大人,陛下仍宠幸那一干奸佞小人吗?”
“唔,抱歉,理查德并不觉得那些人是奸佞小人呢。”
“唉,陛下英明神武,若是身边能没有那些……”
“亲爱的老比尔,你同我说这个没用呀!王兄现在并不想听我说话呢。”
“公爵大人若能多多谏言……”
“我倘使真那么做了,才是招他厌呢。”
老比尔不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低头喝水,不再说话了。
亨利公爵同理查德国王其实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也是极不耐烦听人唠叨的。
但他这会儿还有别的事要打听,自然也就多了几倍耐心。
此时,他琢磨着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恰好周围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两人,就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老比尔,你对弗列德贝克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活见鬼!你从哪挖出来的这个鬼名字?”
老比尔惊讶万分地问。
亨利公爵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假装随口闲聊的样子说:“无意间想起来的,但总觉得在哪看过、听过,很耳熟呢。所以,你要是知道,不妨说一说。”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袋钱轻轻地放到桌上,又推了过去。
老比尔沉默了一会儿后,便伸手将那袋钱拿了过来,又收到怀中:“你说的这个名字,确实没多少人知道,只因先王后来给这个人赐名阿彻尔(弓箭手),所以,大家都这么喊,并不再叫他过去的名字了。”
说到这里,这位老人不由停顿了一下,突然抬眼问了一句:“公爵大人,还用我继续往下说吗?只说到这里,你应该就已经想到他是谁了吧?毕竟,您的父亲……先王正是因他……”
“别说了!是的……我想到了。”
这一刻,亨利公爵脸上的表情是极严肃的。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念出了这人的另一个名号:“弑君者阿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