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王后太过良善,无论如何做不来那些事,且还不愿给人添一点儿麻烦,不管多么难受,也只默默地忍受。
也因此……
理查德国王看着她如今虚弱的样子,一时间竟难得地有些心虚起来。
他本是讨厌这个容颜寡淡、性格无趣,又不解风情的妻子,还曾认为她已经端庄拘谨到连一点儿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乃至同她上了床也像工作,毫无乐子。
然而,自打结婚以来,她却是半点儿错误都没有犯过的,还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他打理身边的琐事,关心他的身体。
哪怕他无数次因各种各样的缘由,去下她的面子,她的态度也始终是温和的,从没有同他公然争吵、打闹,只是独自垂泪……
而且,她天性那么善良,因知道丈夫花心,就从不去为难别的女人。
如劳瑞斯夫人最得宠的时候,国王但凡同别的宫女随口说上两句话……
过后没几天,那宫女准要被劳瑞斯夫人指使人去抓花了脸!
但王后不会这么做。
她哪怕心中也有一些嫉妒,却从不会存有什么伤害别人的念头,一双温柔的眼睛,又总能看着别人的好。
好比唐娜也许无辜,可毕竟是和国王也有过情的,但她从不去听别人传的那些谣言,一心只念着,唐娜曾经对自己照顾,为自己侍疾时的尽心;
再好比劳瑞斯夫人是很嚣张跋扈、得势就猖狂,可她虽不喜这位夫人,却也谨言慎行,从不乱传对方的谣言,反而偶尔还会诚实地夸她生得果然很美!
所以……
“我若是再换一个王后,还会是这样的吗?”
理查德扪心自问:“若是让劳瑞斯夫人那样的女人当了王后,她会像艾丽莎一般,不求权势名利,不没事吃醋害人,不给我添乱,只一心一意地为我、为这个国家吗?”
显然不能。
理查德国王这么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个能比艾丽莎更好的王后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他居然片刻不离地坐在王后的床边,摆出一片深情的样子,又招了一堆医生来为王后看诊。
这种态度让朝堂内外的人都惊讶了——陛下不是一向最讨厌王后的吗?
艾丽莎王后对此同样茫然,又有些感动。
她本以为国王会对自己不理不睬,可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的关照,不免心中安慰地想:“陛下待我,终归还是有几分夫妻情分的。”
之后,由于亨利公爵阴谋还没得到确切地证实。
国王便也没有对外宣告,更没有将消息告知王后。
也因此,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流产同阴谋有关。
她只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竟没用地连孩子都保不住,为此自责万分,心里一直想不开,病就怎么都不好……
后来又有一日。
德莱塞尔大人又跑来念叨,让国王多多关注一下王城中的一些孤儿院、济贫院的事。
国王被念叨得心烦,回来抱怨了一圈。
艾丽莎这才想起,这似乎是……之前因怀孕而放下的那个差事。
然后,她突然悟了:“是了,一定是神在惩罚我了!惩罚我做善事不尽心,惩罚我为了孩子,将本该担负的责任抛到了脑后,所以,神惩罚我了,孩子没有了……”
于是,靠着信仰(迷信)的力量!
王后重新振作精神,硬撑着让自己起了床。
并且,不等病完全痊愈。
她就又一次忙碌起视察王城大大小小济贫院和孤儿院的事情,试图将精力全都投入到行善之中,借此舒缓心中伤痛,也为逝去的孩子积累福德。
理查德国王欣喜于王后的好转,却压根不管她好转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见王后致力于行善,他虽觉得没什么必要,可也没怎么在意。
(二)
在王后致力于慈善的这段时间里,亨利公爵依然是在逃的状态。
朱迪安和德莱塞尔大人纷纷调兵遣将,想要将他抓捕,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
因此,了解这事内情的一些人不免啧啧称奇,认为亨利公爵实在会躲,还纷纷猜测起他到底躲去了那里?
有猜测他躲到了情妇那里的;有猜测他躲在心腹手下家里的;有猜测他躲去了外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从此不再回来的;还有更离谱的猜测说,国王实在舍不得责罚这个弟弟,便将他偷偷藏在了宫中……
然而,这些猜测显然都是错的。
只因亨利公爵如今躲进了一个别人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地方。
只因这个地方。
在外人看来,本是同他毫无关联的。
萨菲尔索伦森伯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半天没说话。
许久,他才客气地开口询问:“公爵大人,不知您突然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外面的人可是正找你找疯了呢!”
亨利公爵懒洋洋地靠在一把椅子里,神色相当淡定:“萨菲尔呀,萨菲尔,你那么精明……我来这里的用意,难道你竟是半点儿都猜不到吗?”
“我确实猜不到。”
萨菲尔伯爵很干脆地说:“而且,我还记得,咱们之间一向是没什么关系。”
“但现在有了。”
亨利公爵笃定地说。
萨菲尔伯爵便问:“哦,我竟不知是什么关系?”
亨利公爵当即嬉皮笑脸地说:“窝藏与被窝藏的关系呀!你现在窝藏了我这个罪犯,难道这还不算是有关系吗?”
萨菲尔伯爵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我也可以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再交到国王那里。”
“行啊!”亨利公爵有恃无恐地笑了笑:“若你当真那么做了,那我也只好拿你的秘密,去换取王兄的一点儿宽恕了。”
“我的秘密?我又有什么秘密呢?”
萨菲尔伯爵神色不动地反问。
亨利公爵含笑注视他,神色间不禁流露出了几分佩服之色,接着,还故作姿态,时而叹息,时而摇头,仿佛掌握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不过,这些动作统统白费了。
在察觉到萨菲尔伯爵心智坚硬,对此毫不动摇,且根本不吃自己这套后……
亨利公爵还是放弃这么继续诈唬对方了。
他直接坦白了那个半查、半猜出来的秘密:“北方行省那边的叛军,原本不过是一群下贱的农民,以往可从来都没那么厉害过。但打从今年起,他们却屡屡掀起暴动,还回回成功,又能神奇地全身而退,且把政府搞得焦头烂额……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萨菲尔伯爵神色不动,一言不发。
亨利公爵也不在乎。
他继续自问自答地说:“难道反叛军真的已经那么厉害吗?我看不见得吧!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发现……萨菲尔,哈哈,你真是布了好大的一个局呀!谁又能想到呢?厉害的不是叛军,而是你呀!那些叛军正是得了你给出的情报,才屡屡建功的!”
“纯属无稽之谈。”
萨菲尔伯爵一口否决了这个指责。
他镇定自若地问:“公爵大人,莫非您以为,将这么一桩荒唐的事硬生生地扣到我头上,就能借此洗清你谋害王嗣的罪名了吗?”
“确实不那么容易,但好歹也算个功劳了,应该能抵消掉一些罪责吧。”
“你认为陛下会信?”
“我好歹也是他的亲弟弟,你说他信不信?哪怕一时不信我说的,难道他以后还会信你吗?”
亨利公爵冷笑着说:“况且,谋害王嗣的事,我再拖一阵子,未尝不能想个法子来推脱、解决。可你暗中勾结叛军的事情,你真以为自己做的毫无破绽,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吗?对了,你也别想除掉我灭口,既然敢来,我总要给自己留一些后手。”
萨菲尔伯爵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公爵大人这是赖上我了。”
他平静地说:“说说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亨利公爵不禁微微皱眉。
因为他注意到,哪怕到了这般局面,这人竟然依旧没有认下勾结叛军的罪名。
由此可见,此人性格谨慎、精明到了极点,他不由有些暗暗心惊,面上虽没流露什么,内心深处却不免多了几分与虎谋皮的戒心,本来是想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此时,也略略迟疑了起来。
但最终,贪婪的野心还是促使他暂时忽略了内心的提醒。
他一边揣摩措辞,一边观察萨菲尔脸上的神色,诚恳地慢慢说:“我之前便曾同你提到过的,萨菲尔。”
“我们两个本该是很合得来的朋友,因为我们都有对这个国家进行改革的雄心。”
“所以,若是我们能从此达成一致、强强联手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再也不用担心那个腐朽的老头德莱塞尔成为你的阻碍,我也不用担心再去理查德对我的忌惮,从而克制着,不敢去放手施为……”
萨菲尔伯爵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极微妙的弧度。
他直白地问出一个问题:“公爵大人,您这是在要求我,协助您谋反吗?”
“唔,你意下如何呢?”
“我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蠢。”
“不,我非常认真。”
“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作为,手中又有什么力量,除了凭空捏造一件荒唐的事情扣到了我头上……”
“别这么不屑一顾呀,萨菲尔。”
亨利公爵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肯定,我是凭空捏造,没有一点儿证据吗?再说,你又怎么确定我手中什么力量都没有呢?况且……”
“萨菲尔,你认为你还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吗?这么和你说吧,如果咱们这次谈不成的话,我或许会倒霉,但理查德却不至于让我死。可我要是想尽全力去拉你下水,你是绝讨不了什么好处的!”
萨菲尔伯爵还是没什么反应。
两人互相那么看着,全都一言不发,以至于,空气紧张地仿佛是一根绷紧了的橡皮筋。
最终,还是亨利公爵按捺不住,率先开口,终结了这场对峙。
他好声好气地劝说着:“这样好了,你先考虑几天……”
然后,他站起身,四下地看了看,又笑着说:“刚好,我暂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索性麻烦你多招待我几日。”
在萨菲尔伯爵冰冷的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