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回去看看。”因海寇来袭,殷承玉没了兴致再闲逛,便又带人返回城中。
回到城中时,就见四处一片混乱。百姓们都埋着头匆忙往家中奔去,足可见海寇之凶恶。
“那些海寇经常入城劫掠?”殷承玉脸色沉了沉,不论关海山今日安排这一出是真是假,但这些百姓的反应却都是真真切切。
若不是吃过苦头,不会听到鼓声就如此惊慌逃窜。
万有良叹声道:“海寇凶悍狡猾,关总兵虽全力加强了守卫,但难免有不敌之时……且那些海寇极狡诈,常常伪装成普通百姓混入城中烧杀劫掠,实在难以防备。”
殷承玉听得眉头皱起来,似有些忧虑道:“关总兵去西南海域御敌,城中守备必然空虚,海寇岂不是有机可乘?”他扭头吩咐薛恕道:“你快马去卫所调四卫营兵士来,城中需得加强防备。”
薛恕应了一声,当即策马赶去卫所调兵。
万有良没想到殷承玉竟如此配合,都没等他想法将人支开,自己就先遣走了护卫。
他扫过殷承玉身边的护卫,眼下不过十来人罢了。
目光隐晦地扫过四周,万有良看见右手边某户人家窗户上系着的青色布带时,双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殷承玉仿佛对此一无所觉,对万有良道:“先回官衙等消息吧。”
万有良应是,等他上了马车之后,自己才上了轿子。只不过他朝轿夫使了个眼色,轿夫故意放慢了脚步,轿子和马车就逐渐拉开了距离。
马车内,殷承玉靠在车窗边,将帘子撩起一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伺候在他身侧的郑多宝并不知计划,便有些着急:“海寇凶恶,殿下安危不容有失。为何不先让薛监官先护送殿下回去?”
说着他又想起来赵霖也没见人影:“赵统领今日怎也不在?”
殷承玉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含笑道:“他们马上就来了,别急。”
郑多宝伺候他这么些年,对他极为熟悉,见他露出这样胜券在握的笑容,顿时明白过来,这里头许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计划。于是说服自己安下心来,镇定地给他斟茶。
马车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车轮压过地面,发出骨碌声响。
大沽口内城不算大,再转过两条街,便能到官衙。
但就在马车转过拐角时,一小波剃着月代头的海寇举着刀迎面冲了上来。
“有海寇!戒备!”随行护卫立即将马车围了起来,将马车护在了身后。
迎面撞上的海寇们看见那豪华的马车,吱哇乱叫了一通后,便兴奋地举着刀冲了上来。
这波海寇约莫有七八十人,而殷承玉的护卫却只有十余人。
一开始尚且能勉强支应,战过两回后,便逐渐开始落在下风。
有个格外勇猛的海寇在乱战中越过护卫防线,直直将刀掷向了马车——
打着旋的长刀扎在马车壁上,刀身没入大半。
殷承玉看着面前颤动不休的刀身,正要掀开车帘示意动手,就听见外头已经响起了更为激烈的喊杀声。
他掀开马车帘,就见薛恕不等他的命令,已经领着四卫营的兵士杀了过来。
这次天津卫之行,殷承玉一共带了五百兵士,除开留守行馆的五十人,还有四百五十人安置在卫所中。
在知晓了万有良的阴谋后,殷承玉在今日前往大沽口之时,便命赵霖暗中去卫所调兵设伏了——当时万有良和关海山随行在侧,卫所的消息并不能及时传到他们耳中。
四百余兵士对上七八十海寇,胜负已有定论。
殷承玉命郑多宝打起马车帘子,端坐其中观战。
薛恕和赵霖分两路包抄,将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走的海寇包圆。赵霖带着兵士奋力杀敌人,薛恕却是劈手抢过对面海寇的长刀,左右手各持一把刀,自外围一路杀到了到中心。
他喘着气站在马车前,抬头与马车里的殷承玉对视。
目光将人仔细扫过,确认他没事后,才哑声说:“臣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这种时候,殷承玉没再叱责他不听命令私自行事,只颔首道:“留几个活口。”又朝后头看了一眼,叮嘱:“别叫万有良跑了。”
“是。”
薛恕扔掉手中卷刃的刀,将马车壁上插着的重刀拔了出来。
他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待锁定了那掷刀的海寇之后,便挥着刀步步逼近——
那海寇还未意识到危险,就已被薛恕取了项上人头。
薛恕提着刀,弯腰将骨碌碌滚到一旁的人头提起来,眼神阴鸷地往后方去寻万有良。
万有良此时正惊疑不定,他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们安排的这波海寇,自然不是和薛恕所说,仅仅是想要吓一吓太子。他们还想让太子吃点苦头,不得不离开天津卫。
按照约定,这会儿薛恕确实也该来救驾了,可他听着前方激烈的喊杀声,总觉得不对。
薛恕应该就是杀几个人做做样子,之后松松手让人跑了才对。怎么这会儿听动静像是动了真格?
万有良有心想下去看看,又怕那些海寇不慎伤了自己,就在他犹豫之时,外头忽然响起几声痛呼声,万有良一惊,猛然掀开轿帘,就看见了薛恕。
四个轿夫已然倒地,薛恕用刀尖挑着海寇的人头朝他笑:“万大人。”
万有良强作镇定地看着他,一张脸却隐隐发白:“薛监官,你、你这是……”
薛恕却并不解释,一刀扎在他腿上换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后,便抬手将人从轿子里拖了出来,扔给身旁的下属:“带回去。”
这场以多对少的战斗很快就平息,海寇留了十来个活口,余下当场格杀。
赵霖带人清理尸体和街道,殷承玉则听薛恕汇报战况。
“已经派人探过,海寇来袭是假的,两艘五百料战船在海面上转了一圈,又走了。”薛恕道。
“看来关海山与海寇牵连甚深。”殷承玉蹙起眉,目光无意扫过一侧的巷子时,意外发现了个小小的身影。
他止住了话语,迟疑道:“那是不是个孩子?”
那巷子就在殷承玉斜对面,距离方才厮杀过的街道只有一步距离,若还是个孩子的话,恐怕是被厮杀的血腥场面吓到了。
想到四处奔逃的百姓,殷承玉动了些恻隐之心,起身上前去查看,发现竟真是个瘦弱的男孩:“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扭头对薛恕道:“命人将他暂时带回官衙安置吧,若是寻不到家人,就送去善——”
话还未说完,就听薛恕忽然喊了一声“小心”,接着猛然将他推开,一脚将那孩子踹了出去。
殷承玉捂着划伤的手臂,愕然看向那孩子,就见对方趴在地上,匕首掉在一旁,扭头凶狠地瞪着他,脸上哪有半点孩童的天真?
薛恕上前,掐着那孩子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
那孩子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小鸡崽一样在他手中挣动,很快便因为呼吸困难翻起了白眼。
“薛恕!”
殷承玉拧着眉,到底还是出声阻止了:“罢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多半是受人指使,暂时将人关起来吧,”
薛恕回头看他,一双眼黑沉沉的,但最后还是听话松了手,将人扔给了赶来的护卫。
他大步走向殷承玉,低头检查他的伤口,见没伤太深,打成结的眉头才松了些,只声音哑得厉害:“我先给殿下包扎,得赶紧回官衙请大夫。”
说完,自怀里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殷承玉看他满脸写着懊恼,到底还是开口道:“一点小伤罢了,不妨事。孤早就听闻有些海寇会专门收养孤儿,利用这些孩童混入城中打探消息,没想到今日也遇到了。”
这些海寇不只是在海上横行,竟已经逐渐渗到沿海州府了。
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更难拔除。
殷承玉心中忧虑,却也只能暂且按下。
*
因着殷承玉意外遇袭,一行人立即赶回了官衙。
赵霖留下善后安抚百姓,薛恕则将犯人送去大牢,分开扣押审讯。
唯有殷承玉,被郑多宝三催四催地请到了官衙临时辟出来的厢房里休息,又请了大夫来看伤。
“一点小伤罢了。”
薛恕发现得及时,那孩子也不是专业杀手,匕首只是在他小手臂划了道浅浅口子。
“流了这么多血,这么能是小伤?”郑多宝却不放心,小心翼翼替他将染了血的帕子解开,催着大夫赶紧看看。
殷承玉实在不想听他唠叨,只能支着胳膊由着大夫处理伤口。目光百无聊赖地落在一旁。
“那帕子捡起来给孤看看。”殷承玉忽而注意到扔在盆中的帕子,目光微动。
郑多宝不明所以,将染了血的帕子捡起来,又体贴地展开方便他看清。
殷承玉仔细看向帕子的边角处,果然找到了熟悉的暗纹。他又叫郑多宝拿了自己平时用的帕子来比对,两方帕子放在一起,连暗纹都一模一样。
——这是织造局根据他的喜好特供的帕子。
薛恕那儿怎么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帕子哪儿来的?
殿下:都拿我的帕子做什么了?
狗勾:……
第20章
殷承玉正思索间,就听见外头通传说薛恕求见。
“进来。”
殷承玉收起帕子,看向走进来的人。
薛恕走上前,目光落在他被纱布包裹的手臂上:“殿下的手……”
“无妨。”殷承玉命郑多宝送大夫出去,放下袖子挡住伤处,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薛恕。
原本他以为,这一世的薛恕到底和前世不同,可这方帕子却又让他不那么觉得了。
这人倒是始终如一,喜好从未变过。
薛恕不明所以,只能疑惑回望着他。
殷承玉忽而笑了一声,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上前来些。”
薛恕上前两步,与他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