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负责管理教中一切杂务,左右护法则各掌一部分军权。
据此人交代,圣女应红雪与那佛母高幼文原先乃是尼姑庵里的师姐妹,红莲教为两人共同创立。只不过高幼文居长,才被尊为教主。应红雪比高幼文小了十余岁,是以只封了圣女,但她一直是红莲教内部默认的下一任教主。不仅教中诸多事物是她处理,就连此次揭竿起义,成立了红英军,从蒲台转移到益都卸石寨,也都是应红雪的主意。
只不过随着红英军逐渐壮大,数次与朝廷交手之后,高幼文与应红雪对于红英军未来的发展出现了分歧。
高幼文想要接受朝廷招安,过太平富贵日子,可应红雪却认为朝廷腐朽无信,坚决不肯接受招安。
这矛盾从红莲教在卸石寨扎根之后便已生出,只不过双方一直引而不发,直到前些日子,高幼文似乎与朝廷的人私下联系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交易叫应红雪知道后,怒斥高幼文目光短浅自取灭亡,之后就和右护法一道带着自己的心腹叛出了红英军,不知所踪。
高幼文听闻太子亲往青州平乱,唯恐应红雪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才派了心腹到益都来盯梢。
盯梢的人没见过殷承玉,只不过见二人深夜入城,其中一人又含胸缩肩,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脸,唯恐是应红雪的人趁机混进来,这才悄悄跟在后头。
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撞到了薛恕手里。
“这倒是有意思。”薛恕嗤了声,瞧见那缩在角落里抖得跟筛子似的人,道:“将人看好了,先留条命。再传讯给散出去的探子,叫他们警醒些,将徐惠那边盯紧了。”
说罢,他便先回了自己的军帐。
四卫营驻扎在城外,他身为监官,自然有自己的军帐,命人提了热水进帐,他才解了衣袍,用热水解乏。
白日里在外奔波一整日,身体本该是极其疲惫的,但因为在花楼的事,精神却极亢奋。
薛恕整个人浸在热水里,手臂垂在木桶之外,手中攥着那件雪白的中衣。
中衣布料柔软,还残留着浅浅淡淡的雪岭梅香气。
薛恕将脸埋入其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下去的渴望又翻涌了上来。
他微阖着眼,脑子里回想起的却是殷承玉被他捂住嘴、被迫坐在他腿上时愤怒又脆弱的神情。那时候他们贴的很近,殷承玉整个人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仿佛任由他摆弄的瓷娃娃一般。
那种短暂的掌控感叫他情动不已,仿佛殷承玉整个人都属于他,可以被他尽情占有,肆意把玩。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想着若是当时自己没有松手会是如何。
这一刻,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拉扯。
理智告诉他,若是他没有松手,殿下必然会生气,日后再不会与他亲近。他得小心藏好自己的爪牙,徐徐图之。
殿下是九天上的冷月,他能得片刻垂青已是幸运。
可骨子里的暴戾却又时时刻刻提醒他,想要什么,得自己去夺,去抢。
就算是殿下也不例外。
只要他再胆大一些,便能将九天冷月揽入怀中,让那清冷的月光也染上自己的颜色。
只不过是一个可能,便叫薛恕兴奋起来。
他眼角微微发红,将雪白的中衣塞入口中,发了狠地撕咬。
中衣料子娇贵轻薄,很快便被撕裂,裂帛之声非但没有阻止薛恕,反而叫他撕咬的动作更为粗鲁。
仿佛要将所有不能对殷承玉发泄的恶念,都宣泄在了这件中衣之上。
不过片刻,中衣便被撕咬得如同破布一般,破碎的布料垂在浴桶里,沾湿了水,看起来更加狼藉。
薛恕呼吸越重,手掌攥紧揉搓,直将那破碎的中衣揉搓得皱巴巴一团,方才握着它沉入水中……
*
次日一早,殷承玉便带着名单,往官衙去调取赈灾名单查阅。
知府丁昌顺听闻消息,心里就咯噔了下。他强压下慌乱,陪着笑脸道:“赈灾名册杂乱,殿下不如到外头稍坐,想要看哪个州县的,臣去命人找出来便是。”
殷承玉冷冷瞧他一眼,道:“不必麻烦,孤只是随意看看。”
他嘴上说着随意,行动却极有目的性。按照年份、州县查找,很快便找出了昌乐,寿光,临朐等地的赈灾名录。
之后再按照村镇索引,就顺利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看着名录上记载的“八月初五,李家墩,李旺,领米一斗”,殷承玉面色就冷了下来。
——李家墩他去过,这李旺家他也恰好询问过。
殷承玉沉着脸继续往下翻找,发现他与薛恕暗中探访的那些农户,尽在赈灾名录当中。
大口领米一斗,小口领米三斗,五岁小儿不予。
一条条记录清晰无错漏,若不是殷承玉亲自去探访,只看这条理分明的赈灾名录,恐怕当真会信了这些人的鬼话。
他重重合上名录,目光转向丁昌顺:“这些名录可有错漏之处?”
丁昌顺观他面色如山雨欲来,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可这名录绝不会有问题,他摸不准殷承玉的怒气从何而来,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所有赈灾名录都是如实记录,可能会有一二错漏,但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殷承玉颔首,自袖中将自行记录的名单抽出来,推到了丁昌顺面前:“那这名单之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孤昨日去了临朐,昌乐,寿光三个州县,共计走访了上百户百姓,所问农户,皆说从未领到赈济粮。”他面上笑意渐渐敛了,眼神极具威压:“你身为青州府知府,可知为何?”
丁昌顺听他说走访了百户农家时,额头冷汗就冒了出来。
他抖着手拿过名单。却什么也看不进去,那一个名字晃得他心里直发慌,只能结结巴巴地寻理由:“许是,许是下头没有通知到吧……”
说是如此说,他的双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么?”殷承玉垂眸瞧着他:“这三个州县,十数个村镇,上百户人家,都是巧合?”
他的语气越来越重,到最后已经染上了怒意:“是巧合,还是你们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循序渐进的重压之下,丁昌顺终于承受不住,猛地跪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殿下饶命。”
殷承玉站起身来,并未理会他的求饶,对随侍的侍卫道:“将人带下去,再召庞义前来。”
连灾备粮都要贪墨,他绝不会轻饶这些蛀虫。
*
等殷承玉将丁昌顺和庞义隔开,分别审问过数遍,理清了关系网,便传了薛恕来,让他按照庞义和丁昌顺供出的名单,挨个去拿人。
“臣还有一事要禀。”薛恕收起名单,才说起了昨晚的审讯情况。
“说。”殷承玉端起凉茶抿了两口。
薛恕便将红莲教中的内乱说与他听。
“应红雪?”这个名字叫殷承玉皱了眉,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只是一时又想起来,便只能暂时按下,道:“叛军内乱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他屈指轻敲桌案,略微沉吟:“先前招安之策已经被否了,殷承璋要想立下大功,绝不可能招安红英军。眼下却说高幼文与朝廷的人有联系,还做了交易……其中必定有猫腻,你再派人将徐惠盯紧些。”
薛恕颔首:“已经传讯给外头的探子了,一有动静便会来报。”
殷承玉满意颔首,便起身要去处理其他事务。
经过他身侧时,忽然注意到他换了衣裳,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孤的中衣,记得洗干净了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已经咬坏了()
殿下:?
第56章
薛恕想起了那件碎布一样的中衣,若是叫殿下看见了,必定会生他的气。
他抿了抿唇,试图打消殷承玉的念头:“那中衣臣穿过了。”
殿下喜洁,他穿过的贴身衣物,当不会再要。
谁知殷承玉却挑眉道:“你穿过怎么了?”他眸光流转,暧昧横生:“你穿过了……孤就不能穿了么?”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殷承玉的声音压得极轻,勾着笑的唇几乎快要贴在薛恕耳朵上。
吞吐的热息在敏感的耳窝处流转,薛恕猛然抬眸与他对视——
殷承玉勾着笑容看他,仿佛方才的话再正当不过。
薛恕想到那破碎的中衣穿在他身上的模样,喉咙里便涌出一股痒意来,他拇指与食指合拢,重重捻了捻,才缓解了心底突生的躁动,低声应了好。
殷承玉瞧着他隐忍的表情,心情愉悦地去了书房。
刚坐下没多久,外头就通报,安远侯求见。
这会儿过来,想来是已经知道了庞义和丁昌顺被问责之事,过来探听消息的。
殷承玉将人宣进来:“安远侯有何事?”
安远侯果然提起了两人的事情,沉声道:“二皇子下落不明,叛乱也未平息,叛军盘踞卸石寨虎视眈眈,太子殿下如今却先问罪了一批官员,恐不利于人心稳定。”
“安远侯觉得孤为何亲来平叛?”殷承玉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安远侯拿捏不准他的意思,迟疑道:“这……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之安定。”
殷承玉颔首,接着问:“那如何又称得上社稷安定?”
”内无忧患,外无强敌。”
“边境已太平数年,如今大燕只有内患。”殷承玉不紧不慢道:“内患为何?”这回不等安远侯开口,他就接上了:“一则贼子叛乱,二则民生多艰。”
“民为国本,民多艰则国本不稳。孤此行来山东,虽是为了平乱,但也是为了民生社稷。”
他打眼瞧着安远侯,再度发问:“安远侯觉得,平乱与抚民,孰轻孰重?”
殷承玉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十分平和,一言一句皆有理可依。可落在安远侯身上,却觉得有些咄咄逼人,自己的话还没说出口,后路就全被封死了,让他有种如鲠在喉的憋屈感。
他不由抬眸打量殷承玉,觉得太子似乎变了许多。
从前人人都称赞太子温和端方,日后若继承大统,必定是位仁君。但在他看来,太子行事太过妇人之仁,根本没有为君的杀伐果断。
这样的人,堪称君子,最后却未必能坐上皇位。
但现在看来,太子似乎并不似看起来那般软和。
“臣认为,还是平乱重要,叛乱不平,百姓如何有太平日子?”
听完他的答案,殷承玉却笑了,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安远侯以为叛军从何而来?卸石寨上的叛军,九成都是遭遇饥荒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若蛀虫不除,饥荒不解,叛乱不仅平息不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投身叛军。就是没了红英军,也还有白英军黄英军。”
安远侯哑口无言。
今日他寻来,本是来劝说太子尽快出兵平乱,却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若太子不出兵,殷承璋如何在紧要关头出现“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