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弱不经风的入侵基因,“吞噬”的过程相当迅速,余热引起之后顷刻消退,然后过了片刻又随着蔓延的异化基因再次涌起,一波接一波的显得相当难熬。
好在,在不断的取样过程中,终于在应奚泽的血液当中提取到了足以对抗这波虫媒感染的成分。
得到这份报告的时候,冀松激动得整双手都在隐约颤抖,但是考虑到具体药剂研发所需要的时间,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最近三四天的时间内很可能还需要注射加强针保持你的状态,你看……”
应奚泽因为持续的高热,身上不可避免地充满了薄汗。
深吸了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用纸巾轻轻的在前额抹了一把,直接跳过了冀松的问题:“这次的感染源太弱了,估计每6个小时需要进行一次稳固,到时候记得让人准时来找我就行。研发过程中需要采集新的血液样本可以随时联系我,其他时间我应该都会留在宿舍里,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明显要白了很多,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病态。
冀松见应奚泽要走,开口叫住了他:“对了,相助理人还留在宁城,所以我找了个新的保护者,这段时间会留在你的身边。”
应奚泽当然知道这个“保护”的意识是什么,习以为常地并没有拒绝,随口应了一句:“嗯,人在哪?”
冀松看了眼手机:“刚好到门外了,我让他进来。”
说着,他微微的笑了笑:“正好,你们其实也都认识。”
说到认识,应奚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一片淡然的表情间微微有瞬间的僵硬。
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冀院长,我来报道了。”
话音未落,熟悉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边。
随着应奚泽抬头看去的视线,两人豁然间四目相对。
第35章
也不知道冀松是怎么跟宿封舟说的,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需要“保护”的对象就是应奚泽。
有一种微妙的氛围在对视的两人之间蔓延开去,就连冀松都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然而不等他说话,应奚泽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老师,可以换一个人吗?”
这是应奚泽第一次对于冀松做出的安排提出反对,在这之前几乎所有需要的操作几乎都是无条件配合,要说是完全没放心上也不为过。
突然的反对也确实让冀松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我以为你们两人之前的接触来看,相处还算融洽。”
为什么?
其实连应奚泽一时之间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不明来由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排斥感,让他不希望宿封舟接触到关于他在那方面的更多事情。
沉默片刻,他选择了没有直面回答,又重新问了一次:“所以,可以换吗?”
“抱歉,以目前平城内部有限的条件来看,宿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冀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片刻,见宿封舟从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样子,一下子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只能试探性地说道,“如果你们两人之间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在目前这样过分紧张的局面下,希望可以暂时摒弃前嫌。”
“没有前嫌,我跟应老师相处得也一直非常愉快。”宿封舟终于开了口,只是说话的时候始终定定地看着应奚泽,神态间说不出来是审视还是探究,“冀院长,尽管把人放心地交给我就好,这几天我已经全方面地确保他的安全。”
“那就好。”冀松听到宿封舟这样说也松了口气,似乎生怕应奚泽再说一些拒绝的话,当即找了个离开的借口,“那么我去跟进一下第一批血样的检测情况,先走一步了。”
冀松走后,两人依旧定定地杵在无菌室的门口。
宿封舟其实从进来后就一直留意着应奚泽的状态,在这样说不出缘由的莫名对峙到,到底还是先一步服了软:“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应奚泽也终于收回了视线:“……嗯。”
宿封舟本来非常自然地想要伸手来扶,却是被应奚泽避开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大楼里到底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影,不时有人朝着两人的方向看来,但是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自己的使命与任务,没有人在别的事物身上浪费太多关注的时间。
等出了大楼,周围的人声才安静了下来,偶尔有风从耳边掠过,一整天的忙碌之后,外面已经是完全昏暗下来的夜色。
应奚泽感到身上一重,是宿封舟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依旧没有回头,就连两人之间保持着的距离都没有半点改变。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跟宿封舟见面。
也不知道冀松在这之前是怎么跟宿封舟介绍的这次所谓的“保护”任务,而此时此刻他思考最多的是,对于X计划和对于他作为实验体方面的身份,这个男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可实际上就算冀松只透露了部分的内容,以宿封舟的经验与见识,在刚才见到他的第一时间,结合之前在广场以及在地窟当中发生的种种,估计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猜测。
全身的热度让应奚泽整个人晕得有些厉害,一路走去,不知不觉在迷迷糊糊之间就想了那么多。
等回神的时候,已经到了临时宿舍的门口。
为了让他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冀松特别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提供住宿,跟其他员工的住处明显地区分开来,不至于受到过多打扰。
而今天随着宿封舟这个保护者的到来,房间里的摆设显然重新进行了调整,在前一夜睡觉的那张床旁边,额外摆放了一张新的床铺,床单和被褥都整整齐齐。
“……”
应奚泽之前一直在想着别的很远的事情,这个时候才意识过来,这种情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而且比起在他出租屋那边让宿封舟睡沙发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登堂入室的感觉,像极了两人一起在酒店里面开了一间标间。
应奚泽站在门口一直没动,宿封舟倒是终于采取了行动。
就像是一路以来的沉默让他酝酿了很久,忽然间伸手托着应奚泽的手臂直接将人送到了房间里的床上,转身快速地烧上了一壶热水,明明听起来平静的语调里却又充满了很多读不太懂的情绪:“不能吃多余退烧药物的话,多喝热水总应该没事吧?”
“嗯,应该。”应奚泽嘴上应着,有些混沌的脑海中却是难免有些走神。
依稀间记得,相嘉言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总是会事无巨细地想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现在换成了宿封舟这个临时工,突然间居然也完全不符形象地做起了烧热水这种操作,就仿佛这个岗位本身就带有一种奇怪的属性。
宿封舟烧完热水之后倒在杯子里,又用卫生间里的冷水浸泡了一会杯壁稍微调凉了一些,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应奚泽好像始终在留意着他的动作,步子微微停顿一下才送到跟前:“试试水温?”
应奚泽喝了一口:“刚好,谢谢。”
宿封舟没再说话。
整个喝茶的过程显得特别的漫长。
终于,应奚泽也没有再持续这种表面上的平静,抬头看了过去:“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很多。”宿封舟的回答比想象中要直白很多,但是说完之后又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我记得之前虞工有提过什么X计划,昨天冀院长找我的时候,也猜到了这次要监视的人大概跟这个计划有关。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想过居然还是一位老熟人。”
应奚泽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这边一般把这个称之为‘保护’。”
宿封舟并没有接话,而是问:“所以相嘉言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也是因为这个?”
应奚泽说:“可以理解。”
“他看你的那种眼神,我还以为……”宿封舟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感觉整个人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当中,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算了,反正现在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既然冀院长将你交托给了我,那么在离开平城之前,我会保护你。”
应奚泽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眼帘:“保护?”
“是的,保护,不是监视。”宿封舟说完之后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应奚泽那一瞬的愣神,非常自然地将水杯接了过来,“至于其他的事情,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两人的指尖随着这样的动作轻微的接触了一下,彼此的体温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宿封舟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在应奚泽的额前贴了贴,不动声色地将刚才的那部分对话内容揭了过去:“这段时间里,你的体温会一直这么高吗?”
应奚泽感受着额前触碰的那只手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不清楚,或许吧。”
“长期发热很容易烧坏脑子,到时候堂堂的科研专家如果变成大傻子可就不好了。”宿封舟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也并不准备给应奚泽抗议的机会,将杯子搁在桌子上后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去弄些小孩子用来冷敷的那种退热贴,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会。”
应奚泽根本没来得及阻拦,便见男人雷厉风行地已经重新关上了房门。
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你才变成傻子。”
第36章
后来的时间里,应奚泽一直都没有睡好。
虽然身体已经早就已经陷入了持久的疲惫中,但是全身内部仿佛有无数的神经在经历着频繁的拉扯,让他每次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一种浓烈的剥离感。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感觉虽然说不上好受,但也确实比以前被异形正面感染的程度要轻上很多。
宿封舟带回来的退热贴数量很多。
也不知道在这种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阶段他到底上哪里弄来这么多儿童用品,凉凉地覆盖在额前,成为一片温热状态下唯一的舒缓点。
应奚泽到底还是选择将精神体放了出来,这种共同承担的状态让他整个人可以稍微舒服上一些。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宿封舟居然有样学样地也放出了黑狼,如果不是整个交谈的过程中都没有额外多提过半句,实在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借此做法故意对他进行二度刺激。
不过这两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精神体倒是非常投缘,银蛇直接将黑狼的绒毛当成了舒服的小窝,盘踞在狼背上的时候整个身子几乎都陷了进去,偶尔可以看到些许斑驳的银色鳞片露出,大有安营扎寨的意思。
倒是黑狼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包容性,背上多了条小蛇,就连走路的姿势都端正工整了起来,俨然一副生怕把人家小家伙摔掉在地上的意思。
应奚泽大概有二十几个小时没有好好睡了,半眯着眼睛靠在枕头上走神,突然听到宿封舟说:“这俩精神体看起来还挺投缘的。”
持续的高热让应奚泽整个人有些晕乎,闻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嗯”,结果尾音落下的时候留意到宿封舟的眉目间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神态,稍稍愣了一下也意识过来——精神体所谓的“投缘”,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两位主人的自身契合。
然后,他就看到宿封舟从床边站了起来,忽然俯身朝他靠了过来。
应奚泽本能地想要往后一缩,但是后背上顶着的枕头让他并没有完成多少距离的移动。
反倒是片刻间宿封舟已经轻描淡写地摘下了他额前的退热贴,手脚麻利地又换上了一片新的,嘴角这才勾起了几分隐约的弧度:“这么紧张做什么?”
应奚泽:“……”
顿了下,他说:“你其实可以稍微睡上一会。”
他自己睡不着,宿封舟从来到他这边之后也一直陪着没有睡觉。
加上他们支援团队来到宁城之前这人就已经处在持续待命状态,满打满算至少比他多了一两天没有睡觉。
虽然眼睛还没有明显发红的前兆,但是即便是对于一个哨兵而言,现在还不至于坚守这种宛若熬鹰的状态。
“不用,我不困。”宿封舟却是这么回答,换完退热贴后又重新坐了回去,半垂着眼开始玩手机,话则是对应奚泽说的,“不论什么时候,我的原则都是把任务摆放在第一位。而现在,你就是我的任务。”
宿封舟现在的身份对于应奚泽而言,其实跟近几年的相嘉言完全等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样的话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反应的作祟,让他原本就烧着的身子又更加烫了几分。
应奚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这种难熬的状态下当然是睡不着的,在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仿佛有人轻轻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宿封舟看着应奚泽在那装睡,也没有说破。
视线在那张比前几天明显泛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看向了角落里摆放着的保温盒。
不止睡眠不好,就连食欲都不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