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琴嫂子在家呢?”刘大福不愿进他家门,站在篱笆墙外吆喝。
“哎,在呢。”刘桂琴连忙起身,局促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福有事啊?”
“有点事,你看是你去还是叫刘有德去?”
屋内刘有德听见声音就醒了,穿上鞋下了地:“大福来了,进来坐啊?”
“就不进去了,大郎考上秀才了,衙门给了一百亩的免税田,想问问你家要不要挂靠上,以后就不用交税了。”
刘有德一听眼睛都亮了,心想还有这好事?连忙道:“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刘桂琴低着头不说话,她对徐渊没什么感情,之前还磋磨过那孩子,听见他考中秀才心里也没多少喜悦,自己家田地本来就少免不了几斗粮。
刘有德进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哼着小曲去了刘大福家,来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里正正在统计各家的地亩数,统计完再登记到册子上。
“哎哟,大郎可有出息!竟然考上秀才公了!”
徐渊抬头看了刘有德一眼,礼貌的点点头,他对这个继母后找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刘有德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尴尬,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里正登记。
别人都录完了轮到刘有德,徐才家里地不多,刘老汉只给留了十亩。结果刘有德光把自己地报上来了,徐才家里的一亩没算。
里正记到一半抬起头道:“不对劲啊,西山老头庙的那块地不是你家的吗?”
刘有德呲着一口大黄牙道:“谁家的还不一样,我跟桂琴一起过日子,免了我的不就是免了她的。”
里正摇头:“那可不行,这是大郎给他弟弟免的税,你家的地跟徐家有什么关系?”
刘有德被里正怼的不敢吱声,只能重新又把徐家的地亩报了一遍,脸上也没了先前的高兴样。
全都登记完刘大福留大伙一起吃了顿饭,刘会民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非要塞给大郎,说不能白占孩子的便宜。
里正也掏出碎银子要给徐渊,他家的地最多,一年白得了三十多斗粮,怪不好意思的。
刘有德假装看不见,闷头吃着桌上的肉菜,反正也没登自己的地,凭啥要自己拿钱出来。
喝了几两酒回去的时候脚步就有点虚浮了,刚到家见徐二郎坐在门口,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你说你怎么半点没随上你哥呢!”
“哇!”二郎扯着脖子哭起来,刘桂琴急忙跑过来把儿子挡在身后,见刘有德喝了酒不敢来硬的,好声好气的劝他:“你喝多了,快去睡觉吧。”
“你跟徐才这俩憨货,怎么舍得把大郎那个宝贝疙瘩卖了,留下这个痨病鬼一点用没有,净知道花钱!”说着又要去踹二郎。
刘桂琴连忙推开他,让儿子快去偏房躲起来。
刘有德打不着孩子就拿刘桂琴撒气,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当初就该把这俩小崽子都药死,省的看着堵心。”
小儿子的死是刘桂琴一辈子的痛,听他这么说恨的她眼睛通红,回手就挠了上去。
刘有德被他挠花了脸,疼的大叫一声:“哎哟!臭婆娘!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两人撕扯着打了起来。
刘桂琴一个女人哪是他的对手,被按在地上不停的拿脚踩,疼的她只翻白眼。
刘有德边打边骂:“贱妇,那一包砒霜花了老子五十多文,怎么没把你们一家送上西天!”
刘桂琴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上的疼痛瞬间感觉不到了,抱着刘有德的脚问:“那砒霜是你给他的?”
第58章
“那砒霜是不是你给他的?”刘桂琴眼珠子通红,整个人像疯了一般。
刘有德喝多了酒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他和徐才一开始算计刘家,到后来不小心毒死徐三郎的事都说了出来。
“徐才那个短命鬼……干啥啥不行…要是早药死了刘家那俩老东西……这一百亩免税田……不都是我们的了……嗝!”酒劲上来了,刘有德晃晃悠悠的回了里屋,没一会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刘桂琴面色惨白,没想到自己居然委身给了仇人,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瞬间冲昏头脑,她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冲进屋里便砍了起来!
*
“杀人了!天呐杀人了!”
一大早刘家人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
刘翠花和杨氏两个老太太闻声,腿脚麻利的跑了出去。
村里人都好看热闹,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秋菊!谁家杀人了?”刘翠花看见熟人张嘴询问。
“徐才家里的把刘有德砍死了!”
“啊?!因为啥啊?”刘翠花和杨氏大惊失色,昨天刘有德还去他们家吃了饭,怎么一夜的功夫人就死了。
“咱哪知道啊,听说早上起来住他家旁边的邻居出门倒泔水,看见刘桂琴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坐在大门口,壮着胆子过去问了一嘴,刘桂琴自己说她把刘有德杀了!”
刘翠花听得稀奇,伸着脖子朝那边张望。
刘秋菊捂着胸口道:“哎哟老嫂子,你可别过去看了,吓死个人了!脑袋都砍掉了,到处都是血,早上饭都给我恶心吐出来了!”
刘翠花一听不敢去凑热闹了,拉着杨氏赶紧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看见刘灵芝领着大郎也过来凑热闹,连忙把人往家撵:“快别去看了,血丝呼啦的小心晚上做噩梦!”
“娘,谁死了啊?”
“刘有德,昨天来登记地亩的那个,让刘桂琴拿菜刀砍死了!”
徐渊和刘灵芝对视一眼面色怪异。
徐渊已经好久没听过后娘的名字了,冷不丁听到她杀了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一会刘老汉他们也回来了,刘大福拍着胸口一个劲的念叨吓死人了。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仇,竟把整个脑袋砍的没了人样。”
杨氏问:“报官了吗?”
“里正让村里的人把刘桂琴绑了,一会送镇上衙门去,杀人可是重罪,估计一时半会判不了,还得送到县衙去断了案才能判。”
“因为什么啊?”
刘大福:“不清楚,看着刘桂琴精神不太正常,一会哭一会笑的嘴里念叨着娘给你报仇了,有人说好像是刘有德害死了她儿子。”
刘老汉挠挠头:“那徐家如今就剩下一个病病怏怏的小儿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大伙看向徐渊,这孩子名义上是他亲弟弟,可两人却没什么感情。
刘翠花问:“大郎,这孩子你想养吗?”
徐渊面色沉静的说:“我自己尚且还要叔婶抚养,如何再去养活一个孩子?”徐渊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想让他养那孩子是万万不可能的!当初刘桂琴和徐才那么磋磨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凭什么要替他俩养孩子?
大伙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徐渊才十五岁,虽说在村里十五岁不小了,但也没大到能单独扶养个孩子。
刘大福起身道:“这事我跟里正去商量一下,刘桂琴不是还有个大哥么,那可是孩子亲舅舅,孩子给他扶养再合适不过了。”
刘翠花道:“这事跟咱家没关系,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回家!”
刘老汉起身去套车,一家人坐上车准备回镇上。
路过徐才家门口的时候,外面还围着好多人,刘有德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盖着白布摆在院子里,刘桂琴被绑了手站在旁边等着送官。徐家二郎跟在她身边,六七岁的孩子瘦得像只小猫,面色蜡黄一脸恐惧。
徐渊远远看了一眼便被刘灵芝拽到自己身边:“咱不看了,晚上别做噩梦。”
徐渊把头靠在他胸口想,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遇上刘家人,不然坟头草指不定多高了。
*
从村里回来家里的东西空了一多半,刘翠花又把一些带着不方便的东西拿去卖了,虽然卖不了几吊钱,蚊子再小也是块肉。
房子卖给当地的一户人家,卖了五十两银子。这在镇上来说卖的可不算便宜,毕竟这个院子当年买的时候才花了四十五两。
五月初六宜结婚、搬家、动土、祈福、出行……
天刚蒙蒙亮,大花牛载着一家六口人晃晃悠悠的出了城。
离开前刘老汉折了一根柿子树枝,用刀削成几个小葫芦,刘翠花剪了几段红绳给仨孩子绑在了手腕上。
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牛车上装了满满两大箱笼加六七个包裹,这还是刘翠花挑拣几遍后的,不然车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刘老汉赶着牛车,徐渊和刘灵芝坐在箱笼上,张秀才抱着小丫坐在前头,刘翠花自己坐在后面扶着包裹,这一路走走停停,赶在后半夜到了县城。
去了县城得先去县衙办理文书,这个时代想要移居不是件容易事,村子里的文书,镇上衙门的准迁文书,再到县里办移居路引。
前头两个都已经办完,最后这个若是普通人办起来可能有些困难,好在徐渊已经在县令这挂上了名。一听是他要去府城读书,县令乐呵呵的给签了路引,还询问他们需不需要车马,被徐渊拒绝了,欠的人情多了以后是要还的。
去府城要租马车,牛车速度太慢这一趟得走七八天,况且大花牛拉这么多东西走这么远也够呛能拉动,无奈得把大花牛留在县里卖了。
这牛是刘老汉从小牛犊养起来的,养了六七年哪舍得卖啊。老头子牵着牛车去市场,挑挑拣拣最后卖给一个朴实的农户,临走时还偷偷抹了眼泪。
东市街租车去府城太贵,张嘴就要十两银子,刘灵芝干脆去县里的小镖局找车马。
刚好有去冀州府的马车,单独租一辆车要五两银子,两辆车八两。这一路长途跋涉,一辆车太拥挤,货物就得占一大半地方人都没地方休息,干脆要了两辆马车。
把东西都搬上车,随行了一个镖局的伙计,吃过午饭便启程了。
马车上刘翠花抱着小丫,看着路旁倒退的景色第一次有些彷徨,这么远的地方自己竟说去就去了。
“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刘老汉叼着烟袋低着头,也有些离乡的哀愁。刘翠花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里难受,怕他上火连忙岔开话题。
“你说,那徐才家这几年是不是犯什么毛病?”
张秀才没去村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这回又怎么了?”
刘翠花把回去遇到的事跟张秀才说了说:“这都连着死了多少人了,整个徐家就剩个六七岁的娃娃。”
张秀才捋着胡子道:“兴许大郎才是他家的福星,帮他们压灾挡祸,他把大郎卖了家里的祸便压不住了,所以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家破人亡。”
刘翠花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从卖了大郎开始,他家二郎就掉井里了!”
刘老汉道:“还是他们家心术不正,若是心正也就不能做出当初那些事,你看别人家就没这些糟心的事。”
张秀才点点头:“所以说你们也莫担忧,大郎和幺儿都是好孩子,以后的日子错不了!”
后头马车上堆满了行李,刘灵芝赶着马,徐渊坐在他身边,哥俩哼着歌美得不行。
“哥,咱们到了府城住哪啊?”
“我问问镖局里的人,看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再租个合适的房子。”
徐渊背对背靠在他身上:“感觉像做梦似的,我没想到婶子真能同意跟咱们一起来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