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传来的声音平稳有力,连他们的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继续前进。”
握着对讲机的指挥官简短地下令,很快看到显示器上的景象又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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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的失重感只维持了短短数秒,乔昼歪着头,看着面前卷起的巨大龙卷云沉思片刻,难得有点出神。
从救济院出来后要面对的竟然是自然灾害?可是……为什么?
凡事都喜欢讲个逻辑的乔昼短暂卡壳了一会儿,才借助文森特这具超出常人的身躯隐隐看见了龙卷之后的人群。
真的只是隐隐看见,比芝麻粒还要小的模糊影子,在视网膜上移动,换个普通人站在这个位置,怕是还没睁眼就被卷走了。
有人,很多人。
乔昼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杖的杖头,摸完了才后知后觉地轻轻蹙了蹙眉——这是文森特的习惯性动作,不是他的。
但他没有想很久,身后属于第三医院的影子正在清晰凝实,遮蔽视线的龙卷也在消散,显然那些人很快就会进入第三医院查看,而作为一个刚入院的病人,“乔昼”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的。
身体里安静蛰伏的力量听见了主人的呼唤,极细碎的银色光点笼罩住他的身躯,穿着染血白大褂的俊秀青年嘴角弯出一个猩红疯狂的弧度,也像是碎裂的镜面一般瞬间消散在原地。
第三医院一楼的某间诊疗室内,细碎星光如瀑布刷落,在原地凝结出一具修长纤瘦的青年身躯,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赞扬似的低声道:“很聪明。”
被他夸奖了的木偶蜷缩在他口袋里,敢怒不敢言,心中祈祷这个可恶的人类最好一个照面就被他的同类逮起来,然后这样那样……
它的美好畅想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那个人类低沉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你最好不要想着让我被发现,不然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你交出去。”
说出了很不要脸的话的人语气愉悦:“你猜猜看人类会怎么研究你?”
木偶木然地张了张嘴,它想反驳,或者说一句“就算被研究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好”,但是它竟然真的有点担心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会把它交出去!
感觉这世上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
木偶脑子里幻想乔昼被这样那样的场景统统被替换成了自己,它打了个哆嗦,安静地躺在乔昼口袋里,用行动表明自己就是个无害的木偶罢了。
乔昼感觉到口袋里的动静停了,微微笑了一下,这间诊疗室完全恢复成了他进医院时看到的样子,舒适的米色沙发,落地窗,还有绿油油的盆栽,挽起一半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一切都安宁静谧。
他无声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一会儿,没有贸然开门。
外面的龙卷风应该已经停了,很快就会有人进来查看,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完善他和那个……小杨分开后的所见所闻,装晕不太可行,他没有信心瞒过专业人员,同理,自残也不行……
乔昼想了几分钟,忽然觉得自己的顾虑有点蠢,救济院里又没有监控,发生了什么还不是靠他一张嘴说?
而他,乔昼,不过是一个刚刚入院就被卷入莫名恐怖事件的可怜病人而已,柔弱、无害、平平无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7章 救援
穿着全套战术服的武警们贴着墙壁一路潜行,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耳麦里偶尔会传来简短的指令,无人的走廊和过于空荡的建筑令他们绷紧了神经,但不管怎么看,从目前所见而言,这不过是一座在普通不过的医院罢了。
要不是他们亲眼看着这座医院是怎么从黑洞里缓缓出现的,他们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最寻常的探索任务。
但是很可能……这栋医院本身就已经变成了他们无法想象的某种怪物,而他们从走进来的第一步起,就被这个怪物吞入了肚子,只等着它满足后开始咀嚼。
领头的青年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口鼻被面罩遮住看不清脸,唯有一双眼睛沉稳锐利,透着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特有的英武正气。
他右手端着枪,无声地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前行,忽然举起左手握拳过肩,这是个停止前进的战术手势,跟在他身后的队员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同一时间提高了警惕。
带队者朝后面摆了摆手,做了两个手势,点点前方,紧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立即会意,前面有个房间,队长听见里面有声音,打算进去看看。
两人利索地贴地溜到门的另一边,把枪口位置调整到正对门的方向,朝队长比了个大拇指。
七个人屏声静气,看着队长站起来,侧过身体轻轻握住了门把手。
厚实的木门打开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顺着他的力道缓慢地荡开一个半圆弧形,把房间里面的景色统统展现在了他眼前。
身体本能超过了神经处理速度,他举起枪迅速左右排查,就和身体紧贴墙壁站在门另一侧的人对上了眼。
对方正高高举着一只手臂那么长的花瓶,一副要趁乱偷袭杀人灭口的姿态,还有点因为被抓包所以显得有点尴尬的表情,举着花瓶的手不上不下地停在空中,和正对着他的枪口对视了两秒。
“……误会,我是良民。”
过了令人窒息的三秒,模样斯文秀气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放下花瓶举起双手,诚恳解释。
“安全,发现一名幸存者。”
队长面罩下的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该对“良民”这个词语发表什么感想,只好转头对队员说话。
队员们放下枪免得吓到普通群众,探头探脑地在队长后头瞅了眼房间里的人,短短半分钟不到,“有个勇士试图砸队长花瓶”的八卦已经传遍了小队频道,他们都想来瞻仰一下这位胆大包天的义士的脸。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啊,看起来小队里随便一个人都能一拳打好几个他……果然人不可貌相!
虽然心中这么调侃着,但这群训练有素的武警还是下意识保持着紧绷的神经,走在队伍末尾的一个青年拨开同伴走过来,扯下面罩露出一张亲和力十足的温柔脸庞,对房间里明显有些紧张的年轻人飒爽利落地敬了个礼,然后笑:“你好,我们是上面派来援救你们的,不要怕,已经没事了,我的战友会带你出去。”
听着自己的副队和蔼地说出这套话,拄着枪站在边上的队长瞥了一眼那个刚才还试图举花瓶爆他头的人……看看,看看,他哪里像是在害怕啊!给他一把枪说不定都能在他们面前杀个七进七出呢!
自娱自乐地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他点了个人:“小周,带他出去。”
他们谁都没有急着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妥帖地避免他回想起不好的事情,乔昼乖乖地听从指挥,快要出门的时候才恍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啊对了……”
他一转身,原本背对着他的队长和副队同时握紧了枪,肩背肌肉紧绷,手臂抽动了一下,像是举枪反击的前兆。
——十分警惕,没有完全信任他。
对于这种反应,乔昼反而松了口气,如果他们碰到一个人形生物就当自己人,那他还要苦恼是不是该提醒他们别这么天真了。
目前看来,德-华友谊精神救济院好像已经消失,第三医院恢复了常态,但谁也不知道那些怪物到底有没有随着救济院一起离开。
把本来打算说的话咽下去,乔昼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若无其事地说:“这里……有些人变成了怪物,看见正常人就会失去理智地追杀,总之……你们小心一点。”
“……大概还有多少幸存者?”听乔昼的话逻辑清晰,似乎还有正常对答的能力,副队忍不住问了一句。
乔昼的视线扫过那张清秀的脸,看见他不加掩饰的期待,顿了两秒后回答:“我不知道,大概不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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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发现一名幸存者。”
“三队,发现四名幸存者。”
汇报声与同步图像传到外面的指挥车上,却没有令周围的人更轻松一点,相反,随着扩音器里陆续的汇报,指挥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
“整整五百八十七个人失踪,找到的幸存者还不到十个……”有人低声喃喃。
其他人呢?
没人愿意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可惜答案不是他们不想听就不会来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二队按住了耳麦,低沉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响在指挥车里:“二队,发现……四具遗体。”
指挥车里的气氛更凝重了,但这还不是结束,随即不仅是二队,连一队和三队也开始加入汇报。
“三队,发现两具遗体,位于二楼病房内。”
“一队,发现两具遗体,位于一楼诊室内。”
“三队……”
络绎不绝的声音夹杂着冷冰冰的数字和地点,很快占满了大半张白纸,记录员低着头抄写,抄着抄着就抽了下鼻子。
医院中零星有幸存者被战士护送着走出来,大部分人都面色煞白,有两个人双腿发软根本走都走不动,是被一左一右架着扛出来的,一到外面就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凄惨极了。
“幸存者共计四百六十三人,遇难者一百二十四人,其中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三十九人,其余都陷入了严重的昏迷,无法唤醒。”
确保医院内没有危险因素后,医疗队全体出动,抬着担架往里冲,尽管面前就是医院,但没有人会傻乎乎地问这些幸存者要不要留在里面接受治疗。
空地上很快搭起了军绿色的医疗帐篷,十几个幸存者身上都裹着军用毯子,捧着热水杯,神情恍惚地坐在一起,他们衣衫凌乱,模样看着很狼狈,但基本都没受什么伤,伤情严重的都运进了另一个地方紧急处理转运其他医院了。
不知道是谁抽抽噎噎哭出了声,慢慢地,崩溃的嚎啕哭声连成了一片,都是和平年代长大的人,经历过的最恐怖吓人的事也就是小车祸剐蹭,哪里知道在疗养院里能碰上怪物和大逃杀这种惨事?
军医们温言软语抚慰他们,早就待命在此的心理医生和他们搭话,一边开解他们,一边试图拼凑出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听之下瞠目结舌,好悬没觉得他们都是合起伙来开他的玩笑。
但无论如何,他们说的事情也太离奇了……什么第三医院变成破旧的老医院,医生和病人变成怪物,追杀他们,又碰到一个叫做洛林的人……
心理医生用尽了毕生的职业素养才没有在这个关头做出不合时宜的表情,努力压着满心的震惊和茫然继续安抚他们。
这里的谈话很快被整理成了书面材料放到了其他人的桌子上,看着这些匪夷所思的内容,他们的表情都凝固了。
“德……德-华友谊精神救济院?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怪物医生?大逃杀又是什么?”
暴脾气的一位老将军皱着眉头好容易看明白了上面的内容,被前后频频出现的几个新名词弄得一头雾水,拍着桌子怒喝了一声:“这报告谁写的?写报告别添油加醋的!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长官,那些幸存者的原话就是这个,一点都没删改。”站在一边当临时讲解员的技术组长苦笑一下,“就是跟恐怖片儿似的,一群人被拉进去了,里头很多医生病人变成怪杀人的怪物,要活命就得拼命跑。”
“这、这……?!”
老将军用力呼噜了一把头发,这信息量实在太大,直接把他的语言库冲当机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再次抄起眼镜开始细细读这份资料,不忘转头吩咐:“转递北京一份,包括之前的录像和摄影。”
“是。”警卫员点头应答,转身出去了。
老将军用粗糙的手指捋了捋平整纸面,上面还带有打印机吐出来的新鲜热度,透过指腹像是能烧进他心里,牵着一颗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的老军人的心都在发抖。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依稀仿佛是很多年以前将要面对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那场大战前,他坐在战壕里擦着自己的枪,胸腔里鼓动着沸腾滚烫的血,一往无前的豪情气概,他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未来会怎样,命运将他推上了这个战场,他就往前冲。
而今天,他感受到的是更为深沉的一种情绪,似乎出现在这个战场上的,将不是一人、一国这么简单。
这更可能是……整个世界的命运在轰鸣前行。
他低下头继续阅读这份报告,他目前还不知道,这份报告很快会被收入国家绝密档案室,直到一百五十年后保密失效过期才允许翻看,它记录的内容将会成为未来无数人为之争相讨论争执的焦点,同时,它也是世界首次有记载的现实降维事件,全球标准代号——“A20210917华国东省第三医院降维事件”。
第18章 问话
汪准裹着一件军绿色的毯子,把厚实的布料一直拉到了下巴,恨不能缩成一条无害饱满的蚕茧,手里握着坐下来时不知谁给他塞的一只热水杯,滚烫的水温透过不锈钢材质的杯子沉甸甸地压在手里,十分有安全感。
他贪婪地呼吸着日照下山林间湿润的空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空阔蓝天,感觉过去二十年人生里从未如此体会过蓝天白云的美好。
以至于他都不在乎坐在他身边那个哥们神经性的哆嗦蹭得他也开始发抖了。
医疗帐篷很大,坐下一群幸存者也算绰绰有余,训练有素的军医们穿梭在他们中间,给他们包扎逃跑过程中的伤口。
汪准很幸运,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只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几道擦伤,据说隔壁有个倒霉蛋试图翻窗出逃,一条腿都被追上来的怪物削没了,要不是救济院忽然消失、武警进来的快,恐怕他现在就该在太平间等待家属认领了。
这么说来,搞不好他才是最幸运的那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