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魏渊终于忍不住告白，他先是震惊，然后立刻就是拒绝，搪塞过去，甚至教育魏渊，男人和男人不能在一起，而且他还修炼了无情道，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随着他拒绝的次数多了，魏渊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多。

　　那时候他自己被无情道折磨的自身难保，甚至都没看出魏渊身上魔气的封印早已松懈，以至于被对方关在青槐谷，被强迫做了那种事，才意识到魏渊的心魔和执念已经深埋入骨了。

　　那次之后，他和魏渊决裂。

　　对方在青槐谷外跪了多久，他就在床上枯躺了多久。

　　无数次想让魏渊别走，但又无法原谅对方做的错事。

　　他的心里乱作一团，谁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说。

　　后来的时间，他听到的便都是魏渊的传闻，说人界出了个魔头，杀人如麻，甚至屠杀了整整一个宗门的修士。

　　尸体堆在城门前，垒如山高，血流成河。

　　他忍不住去找了魏渊，再见面，发现对方已然不是曾经少年模样。

　　此时的魏渊魔气缠身，冷漠邪佞，说出的话句句带刺。

　　俞塘想跟魏渊谈谈，可得到的却是冷硬的拒绝。

　　魏渊对他说你不让我杀人，可我是魔，你看过哪一只魔不杀人？

　　还质问他，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如今又为何要来管我？

　　俞塘怔愣，想再劝说，却不想魏渊已经持剑对着他攻了过来，一招一式处处透着狠辣。

　　他也生出了些火气，反击过去，两人这样对了几百回合，魏渊突然就松了攻势，任由他一剑贯穿胸膛。

　　然后在他震惊恐惧的目光下，一只手攥着赤阳剑，一点一点将剑从身体内拔出来。

　　血染红了半个身子。

　　魏渊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甚至大笑了起来。

　　然后，踉跄后退半步，跪倒在地上，对着俞塘拜下，说。

　　“俞塘，这一剑是我还你的。”

　　“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师徒。”

　　“你是神，我是魔，我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

　　而这时候俞塘才意识到，这场争斗中，魏渊看似处处杀招，却根本未曾伤害他分毫。

　　反观他，竟连手里的剑都收不住，将魏渊伤成了如今模样。

　　一时间，俞塘拿着赤阳剑的指尖都在颤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之后，魏渊站起身，御空离开，再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那天之后，俞塘便生了心病。

　　日日做噩梦。

　　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便觉得心如刀割，甚至连呼吸都开始不顺。

　　再后来，他终于查到了魏渊之前所说所做的原因，知道了魏渊杀人只是想报仇，也知道对方其实是因为清楚自己注定会被魔气侵蚀到彻底失去人性，所以才想跟他斩断关系，待到大仇得报之后就了断此生。

　　于是，在魏渊被通天神塔的神明包围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因为无情道被破而削弱的修为，注定让他逃不过这一劫。

　　而小金的死，更是让他心死至极。

　　但他想，至少要让魏渊活下去。

　　这小子的一生都太苦了。

　　明明没有做错过什么，却一直都在受到伤害。

　　他想洗净魏渊身上的罪孽和魔气，让他自由地去过接下来的人生。

　　然后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他，爱他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至于自己。

　　俞塘在魂飞魄散之前，将一个吻落在了魏渊的额头。

　　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愿君余生，平安喜乐。”

第20章 为反派死第十次（20）

　　俞塘如今想起来，他那一世明明一直都喜欢着魏渊，却从来没有承认过。

　　他以为自己是魏渊的师尊，便可以一直管束着魏渊，让对方按照自己规定的方向成长。

　　可他忽略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后来，他明明意识到了魏渊对他的感情，却故意逃避，用无情道来拒绝魏渊。

　　更可耻的是，他拒绝后又舍不得放魏渊走，更不够狠心断绝和魏渊的关系。

　　是他的犹豫不决和自以为是，导致两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将误会解开。

　　甚至可以说他最后为救魏渊而死，都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逃避。

　　因为自责自己伤了魏渊，自责自己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所以便想赎罪，以死亡来让自己安心。

　　并无可救药地以为魏渊离开了他就会变得更好。

　　可事实却证明，他这么做，对魏渊的伤害只会更深，更重……

　　第九个世界，他不过等了秦君炀几十年，便觉得难以忍受，痛苦又委屈，那魏渊等了他十万年。

　　这十万年，他不敢想，对方是怎么过的……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魏渊的声音打断俞塘的思绪。

　　俞塘回神，抬眼看到魏渊还在渗血的肩膀和伤痕累累的手，眸子里盛满了自责。

　　“对不起。”他这样说着，拽着魏渊的手腕起身，用木盆打了水，手帕沾了水，帮魏渊清理伤口，低头轻声说：“以后我不会再伤你了。”

　　“师尊，这点儿伤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我修为不够，和师尊比试受些伤都是正常的事！”魏渊看出俞塘的不对劲儿，担心地询问：“倒是师尊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还是去歇歇吧？”

　　俞塘撕开魏渊肩膀的衣服，帮他上药，包扎好之后，才回答他：“我没事。”

　　魏渊静静地看了俞塘一会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师尊……

　　好像也恢复记忆了。

　　之前还算轻松的相处模式一瞬间变得死寂起来。

　　魏渊最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因为他清楚那段记忆，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细数起来，便尽是误会和遗憾，他们承受的伤痛甚至大过这些他构造的世界的总和。

　　而且，他最恐惧的是，倘若俞塘真的想起了十万年前那个不成熟的他，想起了他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说过的那些狠话，是否还会像这几个世界一样，接受他……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对方不接受他，只要十个世界完成，俞塘就能复活，并且忘了他去成为真正的神明，便又释然了。

　　漆黑的眸子里，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

　　魏渊突然有些感谢阳天道，让他在这最后一个世界，可以看到恢复了记忆的俞塘对他会是什么态度。

　　最好是冷漠相待。

　　这样，他也能更安心地走……

　　心中那道之前好不容易裂开一条缝隙的巨大枷锁，再次扣紧，魏渊就像身处在深渊的断桥之上，十万年来的内疚和自卑便是压垮这架断桥的最后重力。

　　“没事……就好。”魏渊抽回自己的手，手指陷进被布条包裹的掌心。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过于用力的挤压，渗出血，被他藏在身后。

　　魏渊起身：“师尊，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我这就去做。”

　　之后便快速跑回了木屋，只留给俞塘一个仓皇的背影。

　　关上房门，魏渊顺着墙壁滑落，跌坐在地上。

　　受伤的手抓着发丝，眸中显出痛苦之色。

　　明明是他构造的世界，明明在前九个世界已经感觉到了俞塘的决心，明明师尊都对他告白了，可这一刻，魏渊却矛盾至极。

　　他一面希望俞塘恢复记忆后对他冷漠，一面又恐惧这种冷漠。

　　说到底，他不过是师尊生命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既然必须是一命换一命的结局，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师尊喜欢他？

　　叩叩——

　　房门被敲响，俞塘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魏渊听到他问：“魏渊，你在害怕什么？”

　　少年骤然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隐瞒？”

　　两人隔着一道木门，以他们的实力弹指间，这道阻隔就能烟消云散。

　　但他们却都没有这么做，而是一个在木门外倚靠着门站立，另一个在昏暗的室内，蜷缩在门边，恐惧地一动都不敢动。

　　没有得到回答，也在俞塘的意料之中。

　　他低头看着青绿的草地，说：“我也想起来了。”

　　“想起来之后的感觉……很不好。”

　　俞塘单手锤了锤自己的胸膛，说：“很难受，难受的让我光是注视着你身上的伤口，都觉得呼吸困难。”

　　“曾经的我们都做了自以为正确的事，有了误会也不去解释，再加上那该死的无情道，导致我直到死去都没有真正看透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