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啥区别,”林瑾瑜说:“反正你就是觉得恶心,我说错了?”
许钊一边嘴角抽了抽:“不是……我还是觉得很梦幻,你怎么可能……”
林瑾瑜道:“啊,对,我就是gay、homosexual、同性恋,喜欢男的,还跟男的谈恋爱、亲亲抱抱,就那***、**和**,好吗?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
“……”许钊不知说什么好。
“真的,”林瑾瑜道:“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人到底有没有不尊重他人的自由,如果法律是社会行为的底线,那你并没有犯法,所以我也没权利百分百摁头要你怎么怎么样,最多像饭馆里那样,要么和老罗一样跟你大吵,要么眼不见为净直接走人,就这样。”
“……我是作为兄弟来和你道歉的,”许钊终于说:“我是没犯法,但你也没犯法,就……出于个人情感和道德,不过我不觉得全是我的错,你也没告诉我,我只为那些难听话稍微道个歉。”
“我敢告诉你?”林瑾瑜说:“以前你对王秀也没少阴阳,包括现在,你内心其实还是很反感,只不过因为我是你朋友,你才勉强过来口是心非罢了。”
许钊不否认这点:“我只是把你当朋友才什么都在你面前说,我那时候只是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就像你说的,不犯法,我不知道你听了不舒服。”
岂止不舒服简直就是郁闷之极,林瑾瑜道:“但法律之上还有道德,你是没犯法,可背后说人不道德。”
许钊道:“是的,但不犯法。”
没有人是百分百圣洁的君子,很难说把那些偶尔萌生出的不满、对他人不好的看法在自认为关系亲近的人面前表达一二的做法到底值得抨击还是可以理解。
“我知道那是你真实感受,”林瑾瑜吹着风,说:“所以我说算了就这样,我俩离远点对彼此都好。”
林瑾瑜懂得不必强求所有人都和自己想法一样,但同时也具有很强的自我意识,他有主见且很少被左右,所以选择既不干涉许钊,也不委屈自己。
毕业之后这些年,他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生活上交集渐渐少了,有时一年才见那么一次,也不像过去一样有很多共同话题,多少年的交情,真到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什么意思,”许钊咂摸着他话里的味儿:“意思不见了?当没我这人?操,你够果决啊,真男人,没心没肺的玩样。”
“你他妈才没心没肺,”林瑾瑜“呲”一声拉开了啤酒拉环,说:“你狼心狗肺。”
许钊跟着他把啤酒开了,喝了口,道:“……说实话,我承认我骂人不对,不尊重别人,知道你是以后我还是觉得很恶心,不是说你恶心,是这个词,但又不是以前那种单纯恶心的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作为一24K纯直男,他对同性性行为有出于生理本能的排斥,gay这词他一听见就会觉得生理不适,且由于此前没怎么接触过这类活人,这词在他心里就一没厚度没活力的单一符号,只代表着“不适”。
但林瑾瑜这三个字在他心里代表“亲密”、“友好”、“喜爱”、“舒适”等等等积极情绪,和gay带给他的情感色彩是完全相反的,当这两个原本相互对立的词骤然被整合为一体,他感到非常不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理解,”林瑾瑜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对朋友出柜……实话说我跟家里就是因为这个闹翻的,我爸妈已经知道了,我……猜测这个可能也会影响你。”
出柜的影响其实是双向的,不单单只让林瑾瑜可以不再掩饰什么,自由表达自己,当他选择说出自己gay的身份,不再在社会身份上做个死人时,他也在向周围的人无声表露“gay”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性少数,并会无形地影响与他有关系的人对这个群体的看法,让他们对性少数的接受度变得更高……或者更低。
就像此刻他带给许钊短暂的混乱一样。
“你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挺好一人,”许钊听到他说爸妈那里有点沉默,过了好几秒才说:“……也不娘娘腔之类的,跟我印象里的gay完全不一样啊。”
“本来就是这样的,”林瑾瑜道:“有一部分人确实像王秀那样,有点你们说的……娘或者母什么的,可并不是所有,而且女性化特征本身也不应该是羞耻的代名词,没什么好羞耻恶心的……只是理论上。”
许钊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知识,他喝了口啤酒,道:“长见识了。”
他想了想,又问:“你和男的谈恋爱,是觉得自己是女的吗,就……想当女的的那种感觉。”
“当然不是,”林瑾瑜道:“这又要说到性取向与性别认同之间的概念区别……”
许钊本来也不爱学习,听得头大,但他还是勉强听了会儿……他在因为林瑾瑜而尝试去了解这些东西。
林瑾瑜本来是抱着类似“最后的谈话”的心情在跟许钊说话的,可他讲了几句,发现这厮听得居然还挺认真,再没刚跟老罗唇枪舌剑时的那股“冥顽不灵”样,遂忍不住道:“……你问这个干啥,不是觉得恶心吗?”
“我觉得啊,”许钊一脸褶子地看着他,道:“我在尽力理解你,就可能一下理解不了……咋,你咨询收费?”
他那一脸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搭的表情有种不搭调的奇异滑稽感,林瑾瑜笑道:“没,算你友情价,一罐啤酒。”说着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青岛。
“滚哪,”许钊和他碰了个杯,道:“我不找你要补贴就算大发慈悲了。”
“哦。”林瑾瑜眯眼看着远处漆黑夜色里萤火虫般的灯光,喝了一大口酒。
许钊道:“所以……你和张信礼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谈恋爱的?”
林瑾瑜差点一个超级无敌啤酒水柱喷出去,他猛转过脸来,道:“什么玩样?”
“听不懂中文啊,”许钊说:“When did you start to hide your relationship from me?侬撒辰光……”
“停停停!闭嘴,”林瑾瑜擦了下额头上的虚汗,道:“你怎么知道他……”
“他自己跟我说的啊,”许钊说:“说是你男朋友。”
啥——有咩搞错!
这可能吗?真不是编的?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林瑾瑜简直不可置信,张信礼?他明明很深柜,很不想给自己灌一个身份,很介意别人那种看稀奇的目光……他在许钊这恐同人士面前说自己是我男朋友?林瑾瑜心想:假的吧?你说的这个张信礼,他是哪一位?
许钊道:“老实交代,不会高中就搞上了吧,我去,我跟个傻逼一样蒙在鼓里啊。”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难怪,上次过年在我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林瑾瑜给张信礼喝自己奶茶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许钊脑海里,怪不得那么亲密呢:“搞半天不是友情是基情,操,还给爷吃狗粮,我呸。”
林瑾瑜纠正说:“是爱情。”
许钊:“……”了半天,问:“你爸妈怎么办?真做绝了彻底没联系还是一般冷战钱照给啊?”
“就这么么办咯,”林瑾瑜把手里的啤酒喝完了,没回答后一个问题,他随便把空易拉罐一捏,眯眼朝不远处的垃圾桶来了个三分——易拉罐在空中打了个转,完美入框正中桶心,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对许钊道:“走,回去了,以后的事慢慢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231章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你就住这儿啊,”许钊进了林瑾瑜和张信礼临时租住的小屋,猴似的左顾右盼:“好小,厨房都没有。”
其实是有厨房的,不过没有锅碗瓢盆跟天然气,房东给的基本就是间带床和沙发的空屋子,林瑾瑜和隔壁那对情侣都不在屋子里做饭,自然谁也没自费花那个钱布置厨房。
“凑合住,”张信礼在门口锁门,林瑾瑜把灯开开了,带许钊回他们房间:“这不挺好的。”
“好屁,电梯都没有,上来还得爬楼。”
张信礼在他们后面带上房门,道:“老小区就是这样的。”
不带电梯的小区多了去了,不过许大爷可能觉得住宅区没电梯太低档。
林瑾瑜大力拍了下他背,把他拍到衣柜那儿去,道:“别啰嗦,赶紧把你衣服放了。”
许钊带了些衣服内裤什么的,他嘟囔着把衣柜门一拉开,就看见那里头外套啥的挂得整整齐齐,抽屉里内裤袜子分门别类叠得跟克隆出来的似的。
他刚纳闷他这狗窝常住用户发小什么时候这么有收拾了,不可能啊,赤道下雪了他都不可能变得爱收拾屋子……结果一低头,就见最下面的隔层里,一新一旧俩背包挨着挨着被放在一起,跟背靠背相互依靠着似的。
嗯……林瑾瑜确实拥有把任何地方都变狗窝的独门绝技,但张信礼的勤快全班皆知,许钊刚接收了个“惊天大消息”,这会儿侦测雷达灵敏得跟什么似的,霎时间就觉出味儿来了,站原地:“……”了一会儿。
林瑾瑜催他:“站着不动干嘛啊,快点啊。”
许钊吞了口口水,默默把自己衣服远远放在碰不到那俩人衣服的空档里,离闪瞎眼的情侣之光远点。他刚转过去想问今晚他睡哪儿,结果还没开口,钛合金狗眼又瞎了。
1.5米的双人床上只有一张被子,林瑾瑜正把那厚实的被子铺开,暖气渐渐上来了,张信礼自己脱了外面厚重的衣服,又站他旁边示意他伸手,帮他也脱了,林瑾瑜转头看了他眼,两人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许钊:“……”
张信礼走去架子那儿把自己和林瑾瑜的衣服挂了,许钊问:“我睡哪儿啊?”
这屋不算太大,本来经过那一闹之后,林瑾瑜问他是照原样住他们屋挤挤,还是去酒店时,许钊本来是有点犹豫的,可那节骨眼有点敏感,本来说好了晚上一起睡一起打游戏的,结果听他是gay之后就变卦了,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吗?
其实以林瑾瑜的气量,他未必会钻这个牛角尖,挤就挤了,不挤就不挤,随便,但许钊很要面子,大尾巴狼年费会员,他想表达自己不是嘴上说说,是真心还想拿他当朋友,所以稀里糊涂硬着头皮就说嗐,没什么大不了的,挤挤方便打游戏。
“床……”林瑾瑜摸着下巴,扫了眼卧室里那张床,道:“嘶……挤三个人好像是有点难办,要不打个地铺?”
客厅是睡不了人的,沙发太窄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们和隔壁情侣之前约法三章,客厅是公共区域,卫生双方共同打扫,不可以单独霸占,去卫生间也要经过客厅,半夜有男的睡外面会吓到人女孩。
“谁睡地铺啊?”许钊看着他,道:“你?我?他?”
“随……”林瑾瑜想着让客人打地铺是不是不太好,试探着发了个问,道:“要不你跟我睡床?”
许钊跟他也不是没一起睡过,幼儿园小老师安排午睡的时候他俩就经常等看午睡的老师走了就悄咪咪溜下床跑去对方那儿聊天打架。
许钊原本是不觉得别扭的,可现在知道林瑾瑜喜欢男的就有点茫然起来,但他还是想让林瑾瑜知道他在接受他,遂答应道:“行,我睡里边还是外边……”
话还没说完,本来走去架子那儿挂衣服的张信礼便斩钉截铁道:“不行。”
许钊:“……”
林瑾瑜发动幽默询问大法,把脸夸张地皱成一团,做了个颇滑稽的不解表情,问:“为啥,这有什么?”
许钊是他发小,从小处一块,太没距离感,导致他老毛病又犯了,感知不到在张信礼眼里他跟同性也属于“授受不亲”的范畴。
张信礼本来想说让许钊睡地铺,想了一瞬大概也觉得不合适,遂改口道:“……让他跟我睡。”
许钊:“……”
林瑾瑜刚刚还不明白他为啥说不行,这会儿听张信礼要跟许钊睡,那感觉突然就上来了,顿时浑身一激灵,声若雷霆地道:“不行!”
这声儿比他还高个八度,好似阎王吓小鬼,玉帝怒斥泼猴,张信礼眼皮一抬,模仿他的语气,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
林瑾瑜于是突然开窍了,他“哦”了声,随手抄起枕头朝他扔了过去:“你还学上我说话了……”
张信礼随手接飞镖一样接了,照脑袋给他扔回去,撸袖子过来弄他:“学怎么了?不长记性。”
林瑾瑜也是不肯吃亏的主,双手成爪跟他斗了两下。
凉快地站在一边的许钊:“……”
得嘞,看来他的归宿很明确。
说来也是,假如他不知道倒还可以心安理得地三个人挤一挤,可现在……他妈的跟一对情侣睡一张床叫个怎么回事?当代电灯泡之王?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我说……”许钊尝试着自觉开口:“要不……”
林瑾瑜忙着跟张信礼斗,嘻嘻哈笑,第一遍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说……”许钊又试图把目光转向张信礼,然而后者看起来也没留余光给他。
许钊有种回到站他俩背后看他们喝奶茶那天的错觉,明明一屋子里有三个人,却宛如只有俩……干,自己当初怎么反应那么迟钝,欺人太甚!
他终于忍无可忍,练狮吼功一样吼道:“行了!听我说话!我睡地铺!自愿的!百分百自愿!”
林瑾瑜终于顾及到单身的兄弟,强行把嘴角的小弧度收了收,说:“不好意思。”
许钊心想:得了吧你可乐着呢,你还好意思说不好意思。
张信礼也不闹了,去开电热水器烧水备用,林瑾瑜恍惚觉得哪里和平时不大一样,于是道:“你今天没去上班?哦,昨天也没去。”
“不用去了,”张信礼给他俩倒了两杯水,说:“被开除了。”
‘不可以和客人起冲突’这句话老板娘从他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说起,一直说到最后一天,生意人最重和气,就张信礼这个搞法惹得警察上门搞询问,除非老板是他亲妈,否则铁定扫地出门。
“解放了,正好回去考试。”晴姐其实骂了他很久,一大通难听话不要钱似的劈头盖脸喷,其中不乏把全家都砸进去的脏话,但张信礼对林瑾瑜说得很轻松,如果时光倒流,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那么做。
“啊,”林瑾瑜不问都不知道这事:“不要紧吧?”
“没编制有什么要紧的,”张信礼说:“不过扣了工资,干一个月只发了一千五,你不介意就好。”
其实是“扔”给他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