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来话长。”姜惩坐了下来,“昨天夜里,陈情和往常一样服药睡下了,看守他的警察没察觉到异样,谁知道他把药片吐在了床底下,根本就没吃,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绑了床单从窗户跳了出去,等发现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了。我已经罚了相关人员,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怪的是调查了医院附近的监控都没找到陈情的影子。有了此前陈东升死在咱们局里的那件事,我怀疑陈情可能就藏在医院里,现在正让人着重从医院里搜索。至于火灾的受害者……”
姜惩往椅背上一瘫,“那是一具在起火点附近民房里发现的无名尸体,消防员进去灭火的时候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和周围焦炭一样的家具没什么区别,起初消防员也没发现他。直到今天天亮以后,民警跟着消防进去重新检查现场,调查起火原因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人。我们联系了房子的主人,对方表示那房子荒废很久了,就等着卖地赚钱呢,自己的亲戚也都活得好好的,死者应该是流浪汉或小毛贼。”
姜惩从文件袋里翻出几张照片,递给两人之前先倒扣着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火灾现场的尸体通常……都挺惨的。”
“哎呀放心吧,我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萧始大咧咧地接了照片,结果瞟了一眼,后面的话就顶在了喉头。
“怎么了?咱们的大法医不是见过大场面吗?”
姜惩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劲儿损他。
“还是没准备好……有点儿……想吐。”
萧始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身体状态不大好,冷不丁一看见刺激的就起了生理反应,绿着脸倒在了江倦身上。
反倒是没睡好还被折腾了一通的江倦没什么不良反应,几张照片看下来依旧淡定:“遗体烧得皮肤焦黑,已经辨认不出面容了,肌肉和骨骼也在高温状态下萎缩,很难推测生前的外貌特征,这种状态必须让法医介入,尽力查明死者身份,也要对现场进行进一步勘察。”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卡索找来混淆警方视线,顶罪的替死鬼罢了,调查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流程如此,他们不得敷衍。
众人沉默不语。
正当此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萧始当即坐了起来,“江二!你是魔鬼吧!!”
“我也没办法,早上没吃饭,理解一下。”江倦面不改色,“陈情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失踪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以防万一,还是先做好准备,提取陈情父母亲属的DNA与死者做下比对。”
“这件事就有点儿难了。”姜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陈情的父母早些年过世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查起来还是比较难的。好在他住过的病房里留下了他的毛发,医院也保存了他的一部分血样,提取DNA做比对是没什么难度,不过我个人觉得那具遗体并不是他,有关死者身份的调查工作已经让狄箴和夏陂分局去跟进了。”
萧始还没缓过劲儿,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说:“最近不太平啊,夏陂分局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
“只有超额,没有完成。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最近出了这么多案子,有几件走了正规的结案流程啊。”
江倦放下了那几张惨不忍睹的现场照片,长吁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道:“……我先去吃口饭。”
萧始哀叫道:“你真的是魔鬼啊,为什么看着这个都能饿成这样?我开始害怕你了……”
姜惩开门接了袁衾送回来的两双鞋,“阿倦!别乱跑,回来把鞋穿上!还有你,姓萧的,先别怕了,赶紧对付吃两口饼干火腿肠,换身衣服去分局法医科帮忙郑法医把那具遗体解剖了,阿倦先借我用用!”
他把萧始的鞋丢给了他,转头就去追饿得发慌的江倦了,拉着那人穿上了鞋,见萧始哼哼唧唧地被袁衾拉走了,才对那人小声说:“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跑一趟。”
看在他递来的白巧克力的份儿上,江倦勉强停了步,边撕包装袋边说:“先说事,我再决定我有没有空。”
“……池清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甜吗?
萧始:甜!
江倦:别急,马上就捅你刀子(物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周五到周日的打赏名单依然是周一放出。
第168章 善始
池清想见江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他被关进拘留所的那天,他对审问他的警察就只有一句话:“我要见江倦。”
系统里的老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江倦的一些负面传闻,对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来说, 江倦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这个可能与金三角大毒枭有密切接触的人物, 所以他的要求基本都没有传到江倦耳里。
仅有的那一次, 还被他无情拒绝了。
江倦对池清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耐心, 摆手示意姜惩不必再纠结这事。
“不见。我说了,让他等着。”
“等什么?”
姜惩带着他一路下了楼,把人领回了办公室,从宋玉祗手里接了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刚拆开袋子, 江倦就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哎呀别急, 都是给你的, 小心别把纸吃进去了。小玉子,再来杯咖啡!”
江倦跟饿了几天似的, 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小口啜着咖啡顺了顺食, 脸色终于好些了。
“你昨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饿成这样?又被狗折腾了是不是?这得是多大的体力消耗啊……我都分不清你们两个关系好是不好了。”
江倦方才纯是因为饿肚子心情不好说的气话, 这会儿吃饱了,把最后一口咖啡喝了下去, 捏扁纸杯, 翻着眼睑轻轻打了个饱嗝。
“……你刚说什么?池清要见我?”
“是啊, 敢情刚才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见也不是不行, 正好我要去见李蘅, 顺便看他一眼也不耽误什么。”
江倦抹了抹嘴角, 回头看了看身后,“但是别告诉萧始。”
“怎么?”
“他总是操些没用的心,有他在,我放不开。”
“你想放开什么?我劝你不要乱来啊。这两人你现在都不能动,谁出了问题都是要掉脑袋的!”
姜惩左右看看没人,勾着江倦的脖子把人拉到墙边,小声道:“我这回特意找老高批了个条子,特许你去参与审讯的,到时候记得就跟在我边上,不准惹事,听话啊。”
姜惩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江倦把这事给搞砸了,非逼着江倦点头,还在保证书上给他按了个手印。
“至于吗……”江倦觉着有些小题大做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能把他们怎么了?”
任他怎么说,姜惩是一个字都不信,就信手里这白纸黑字,到手了就把人拎上了车。
“李蘅的伤好多了,已经不需要再卧床休息了,现在被单独隔离在看守所里,等着公诉。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也是知道的,他被捕以后一直在接受脱毒治疗,症状也有好转,等下你就见到他了,我就不给你找资料了,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姜惩摸了后座上的文件袋,递给了江倦,“里面是许裔安的资料,你对他可能不太了解,他是……”
说到这里他卡了个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
“白云生物科技的负责人。”江倦替他说道,“我见过这个名字。”
姜惩转念一想也是,他险些把命丢在白云药厂,总得弄清楚是谁害了自己。
“你知道的话,还用我介绍吗?”
“还是介绍吧,我也只是见过这个名字,不太了解他做过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许裔安是白云生物的CEO,这产业本是程氏的子公司,后来落到程三史的次子程让手里,又被许裔安设法骗去了。”
姜惩补充道:“我知道在程氏兄弟上面还有个萧始,不过他自己不想跟这个家族扯上关系,那我就当程三史只有三个儿子了。”
姜惩搭手帮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了许裔安的照片,还在上面点了一点,“许裔安因为父亲被害,一直对程氏怀恨在心,设计害死了程译和程让这对兄弟,还打算把程三史的罪行公之于众。所以他利用程氏的子公司暗中做着制毒的勾当,还把这些毒品作为药品,通过网购的渠道售卖出去,坑害了不少人。这事被查到以后,警方和药监局迅速反应,查封了白云生物也逮捕了许裔安,之后我和小玉子,还有周悬,从他家中查出了大量的毒品,其中就有‘寒鸦’。”
江倦看着照片上西装革履的年轻商业精英,不禁挑了挑眉,“还真是不简单。”
“哟,你有表情了!”姜惩兴奋道,“有了有了!之前你听这些事的时候可都是面无表情的,你这个反应就说明,你对他有兴趣!”
“‘寒鸦’是兴趣之一。”江倦把后几张照片抽了出来,画面的主体无一不是溃烂流脓的人体,“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寒鸦’的副作用。”
“你注意到了,没错,许裔安也是‘寒鸦’的受害者,自知时日无多,所以加速了他计划的进程。老实说,如果他按照原定计划的时间安排来进行,不说可以逍遥法外,总归是会晚些落网的,可他等不及了,冒着计划不能完成的风险也要迅速推进,足以看出他剩下的日子确实不多了。”
姜惩侧眼看了看江倦,“许裔安和我们,或者说和你们有一个交易。”
江倦一言不发,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想活下去,所以自愿作为试验品,供国安研究‘寒鸦’的毒性,从被捕至今,一直靠小玉子的血维持生命。而李蘅就是知道许裔安的存在,才在主动承认罪行后提出了相同的请求。”
姜惩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江倦没有看他,而是假意专注于手里的许裔安资料,淡淡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江倦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特意把宋玉祗和萧始都支开,现在都跟我独处了,还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小惩,有些话,你必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该怎样帮你。”
江倦仰在靠背上叹着气,“过去我总是按照我所想的方式去帮助别人,一厢情愿地付出,到头来所给的并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我自己为了给出这个结果,又倾尽了所有。我不该再重蹈覆辙了,所以,我们都坦诚一点。”
姜惩深吸一口气,呼吸带着颤音,竭力压抑着那呼之欲出的情绪。
“小玉子……我很担心他。”
姜惩俯下身去,额头贴着方向盘,不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真的,很担心……谁也不知道SS-01注射到体内到底会有什么副作用,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可能今天的许裔安和李蘅就是明天的小玉子,我怎么会不难受……”
他坐了起来,拉住江倦,激动得手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死死抓着那人的前襟,“阿倦,求你了,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要怎么帮他?一想到他身体里的东西随时都可能置他于死地,我……”
“你也不用太担心。尽人事,知天命,这道理你是懂的。”
江倦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微微发力攥拳,青筋便突了起来,还能隐约看清血液奔涌其中的脉动。
“我今天,正是要帮你去问个答案。”
他说着便要开门下车。
“等等!”姜惩抓住车门,按住他去解安全带的手,把他强行困在了车里,“为什么你这么冷漠?他,他可能会死的……”
“我承认,我是很冷漠。这世上每一天都在有人死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如果你跟我一样,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霾里,也会逐渐习惯的。”
江倦拉开姜惩的手,在下车时几不可闻地说了声:“抱歉……”
姜惩是个急性子,眼看从江倦这里得不着答案,他反手就把电话打到了萧始那儿。
对方接了电话就是一声怒吼:“姓姜的!你把我媳妇儿拐哪儿去了!赶紧把他给我送回来!!”
“萧始,我有话问你。”姜惩闭眼深呼吸,调整心态放平了语气,“你跟我说实话,阿倦他……是不是……也跟那种药有关?”
他怕对方回避,特意把话说得无比清晰:“我是说SS-01。刚刚我和他提起小玉子的情况,我觉得他的反应……不大正常。”
萧始闻言沉默少顷,才答:“我能料想到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但我要告诉你,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什么?”
“他不是早就说过了,他的椎骨也曾经做过穿透注射术……打进他身体里的药物,很可能和宋玉祗是同一种。”
姜惩喉头一哽,连追问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至少从结果来看,效用应该是相同的,他的血和宋玉祗一样,可以缓解‘寒鸦’成瘾者的精神狂躁和生理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玉祗将要面临的未来是他曾经历的过去,所以他的反应没有你期待的激烈,希望你能理解他。”
姜惩的胸口起伏得愈加剧烈,泪就盈在眼眶里,久久没能落下。
萧始摘下手套,对共事的法医们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走出解剖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