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倦这人嘴挑,平时就算不喜欢也多少会吃点儿,但只要萧始在旁伺候他,那就是变着法儿的给人添堵,吃两口就不动筷了,偏说连吃两顿腻了。
姜惩在旁大口咬着油条,笑道:“我看你不是腻了汤,是腻了他。”
萧始一口一劝,连答应他多吃一口就给他二百块钱这种迫不得已的法子都想出来了,最后江倦这一顿饭吃下来净赚五千,虽然萧始大出了血,但至少能让他细嚼慢咽吃完这一顿,也不亏。
直到江倦抹抹嘴饱了,萧始才顾上自己喝两口他吃剩下的面汤,咬着油条说道:“断骨的切面很整齐,通常我们会怀疑是用锯条锯断的,手工锯在同一平面的会呈一字线型,所以断面整齐光滑,很难分辨出锯齿痕,不过有时能分辨出起或收锯痕。而电锯类工具由于锯片的高速旋转,在骨质主干上滑动时会形成和锯片厚度相当的槽状缺损,或者更加细腻的骨皮质缺损,断面上会出现更加稳定和密集的呈环形排列的细锯痕,通过这一点可以判断,这些断骨都是被电锯分割的。”
他端着饭碗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一张细节明显的脊椎骨照片,指着断面处细碎的伤痕说道:“而且我倾向于这几具尸体都是在白骨化后才被分尸的,能感觉到骨骼因为风化缺失钙质已经发脆了,所以断面才会有这么多伤痕,而且电锯在高速运转时极易造成热作用的损伤,这些痕迹都清晰留在了断面,所以我更倾向于是电锯分尸。”
江倦前后又翻了几张照片,注意到骨骼表面的灰白色粉末,又道:“昨天初步检查了一下,发现骨骼表面都是有石灰粉残留的,符合我们此前对凶手使用生石灰加速尸体腐败这一点猜测,但萧始刚刚的说法也让我有些奇怪,如果是在尸体白骨化后才分尸的,那么完整的尸体腐败的整个过程才是最危险的,凶手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的藏尸地等待尸体腐烂,可他却放弃了这个隐蔽,不易被人发现的宝地,特意切分尸骨,把他们送到了警方面前,这样的行为太不合理了。”
“等等,你说尸体是被送到警方面前的?”姜惩若有所思。
江倦点点头,“我不认为徐静涛在一个藏有数具尸骨的地下室里进行杀人行为是巧合,但目前线索全部断链,不查明这些死者的死因和身份将很难进行下一步调查。”
“说的对,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押在徐静涛身上,对他的审讯还不能停,我再调几个人……”
江倦抬手打断了姜惩的话,转头问萧始:“死因和死亡时间有希望查出来吗?”
萧始一脸颓丧地看着布满尸骨照片的电脑屏幕,整个人都瘫在了椅背上:“……难。”
江倦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他立刻僵直了脊背。
“一晚,两次。”
“五次吧,五次行不行?”
江倦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直接站了起来,萧始飞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不放:“前妻!别啊,四次吧,四次行不行,你前夫我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也想抱着个热乎的美人入怀啊,你再不来宠幸我,搞不好会把我憋出什么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
江倦拖着死狗一样抓着他的萧始往前挪了一小步,那人又撕心裂肺地叫唤起来:“三次!不能再少了!!为了你,我都憋了好几年没开过飞机了!三次已经不多了,我会对你温柔一点儿的,前妻你别走啊,说好咱们现在当炮友的呢!”
江倦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一巴掌拍在萧始脑门上,“成交。”
姜惩早在看到他微微挑眉的时候就看透他的心思了,这奸商,先给个底价让人慢慢往上加价,他怕不是早就想跟人一夜三次了,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找个宣淫的借口罢了。
江倦啊江倦,从前那个禁欲美人到底还是堕落了。
江倦甩开萧始的手,这一宿在沙发上睡的并不舒服,他的腿也没恢复,走几步路还是疼,姜惩索性给他搬来了轮椅,把萧始打发走了以后,他便让姜惩送自己去审讯室了。
后者有些犹豫,“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徐静涛那小子挺难缠的,你身子还没好呢,万一让他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我已经联系周悬了,他等下就带着杨霭过来了,让他们两个一身干劲儿没处使的壮丁给你打工,你也享受一下资本家躺着来钱的待遇多好。”
“你把他们叫来了?”江倦诧异道,随即无奈地扶额,“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找不着人,工作起来命都不要,不然老周的电话也打不到我这儿啊。你手机呢,给我看看你是不是把老周给拉黑了。”
江倦也不躲,任他拿走了自己的手机翻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江倦的通讯录除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号码以外屏蔽了所有来电,微信里的好友也不多。
本来姜惩还觉着心酸,以为他还没适应身份的转换,连个平时能聊天的朋友都没有,结果没难受到三秒,他就觉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敢情那人的黑名单里拉了二百多个人,有事了才把人拉回来说两句话然后接着拉黑,怪不得此前宋玉祗联系过江倦几次,都是话还没说完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以前还以为是他记恨着前情敌的仇,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一视同仁,难得的公平公正。
“阿倦,怎么连萧始也在你黑名单里啊。”
“因为他把我当备忘录。”江倦轻描淡写道:“他一直在我黑名单里,就天天给我发些晚饭买几斤袋鼠肉,几棵白菜几根大葱这种乱七八糟的清单,有一次被我拉回来看见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把他放出来过。”
姜惩笑得都快断了气,江倦嫌他声音太大,又把助听器取了下来,一指楼上,“安排一下,我要赶在周悬他们来之前审一次徐静涛。”
“你还真要去啊,我劝你还是别了,跟那小子说话太累人,他说话颠三倒四,逻辑都是乱的,审过他的兄弟都说要减寿了,你会后悔的。”
江倦抿着嘴淡淡看着他,不用说第二遍,姜惩便举起双手讨饶,“得,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安排。”
姜惩回办公室招呼众人准备,亲自推江倦上了电梯,在进审讯室之前,他听到那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们没找对审讯的方法,只有真正受过刑讯的人才知道用什么法子最能逼人开口。让萧始老老实实在法医科做尸检,不准放他过来。”
姜惩觉着这话不对劲儿,迅速反应过来还想拦他一下,奈何江倦却趁他不备,自己转着轮椅进了审讯室,反手关上了门。
他无视了门外透进的姜惩的吼声,静静望着被铐在椅子上的男人。
对方头发蓬乱,几天没洗的脸显得很油腻,双眼通红,眼底乌黑,目露凶光,下巴上的胡茬长了很长,身上的衬衫也因为长时间没有换洗变皱了,整个人透着明眼可见颓废和丧气,接连不断的审讯已经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深藏的凶残也渐渐难以掩饰了,光是抬头看向江倦那一眼就充满了杀气。
——这确实是一双杀人犯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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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审讯
初次见面, 不等江倦出言,徐静涛自己倒是先开了口:“怎么,警察是没人了才派你这么个残废来审我吗?是以为软硬兼施就能套我的话吗?”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眼中狠厉越发明显, “做梦!少他娘的给老子扣屎盆子, 我要是能屈打成招就跟你姓!”
江倦给门落了锁, 波澜不惊地转着轮椅坐到徐静涛对面,十指交叉着叠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男人啊,照理说进了局子, 挨上这么多天, 心理素质再好的都熬不住, 可你偏偏挺过来了, 我想听听理由。”
徐静涛朝他瞪眼睛,“他妈的理由当然是老子是无辜的!你们这样抓无辜百姓要屈打成招是犯法的, 我可以告你们!”
“这话说的不对吧。”江倦抬头看了看审讯室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他们打过你?”
“言……言语, 不, 心理暴力也算!”
这回笑的人是江倦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徐静涛, 就像是可怜他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先生, 你应该没体验过真正的暴力吧?”
这些社会人士对于“暴力”的定义无非身体、情感, 以及性暴力, 对于这三个方面的理解都很有局限性, 尤其是身体暴力, 单纯的拳脚相向就占了大半,未知的可能是他们连想象力都无法触及的遥远。
“不瞒你说,别看我都这个年纪了,入警也有十多年了,其实审讯经验非常少,很多专业知识还都停留在课本的程度,不过我的记性很好,至今还记得审讯心理学课上老师着重强调过审讯人员需要注意自我形象的树立。”
徐静涛舔着臼齿的牙床,脸颊被舌头顶起一块,恶狠狠地盯着江倦。
“如今社会科学文化飞速发展,刑事犯罪主体的文化程度、社会修养也随之提升,所以对审讯人员的个人素质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法律赋予了审讯人员在审讯中的优势,也就是自我调节、自我控制的结果,可以进行自我心理调节与控制,也可以影响制约他人的心理,通过心理影响、制约、控制其行为,同时自身又可能接受他人的影响、制约与控制,有自主性和接受性①。根据这个理论来看,我其实是一个非常不适合进行审讯的人,因为我自身心理素质就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很可能在攻坚过程中自己就先崩溃了,这也就是他们迟迟不让我来见你的原因。”
徐静涛冷笑:“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只是想表示你对工作的无奈,向我服个软吗?”
江倦微微一笑,“你怎么会这么以为?真是蠢到家了。”
对方闻言脸色大变,两手握拳,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动作的剧烈使得他手腕都被手铐勒得发白,可他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妈的,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们警察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趾高气昂!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
“徐先生,你不会再有出去的日子了……移交看守所和监狱的机会除外。”江倦眼色一凛,“跟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废话,你就该知道我不是来审讯你的,而是随便拖延个几十分钟,然后向你宣布你可能会被判死刑这个噩耗的,就算你嘴硬不承认,铁证摆在面前,也容不得你狡辩。警方从你杀害死者的第一现场的地下挖出了三具碎尸的骸骨,这个数字到我进这个门之前还在上升,”说着,他凭空向上画了道弧线,“如果说谋杀一个人是可以死缓减无期的话,杀这么多人,该是死立执吧?”
“你!”徐静涛被他的话所激怒,随即意识到他话里提到了相当严重的内容。“……你说什么?什么碎尸,什么骸骨?我……”
“事到如今就不必再装了吧,你在澜江新城枫叶苑小区地下室杀害一人并将其抛尸澜江的部分过程被监控录像记录下来,找到铁证只是时间问题,不要太小看中国的警察了,到时坐实了你在地下室杀人的嫌疑,你觉得另外几具尸体跟你脱得了干系吗?或许老老实实承认,法院还会看在你认罪态度良好的份儿上酌情给你减刑,但要是死磕到底,七天之内那颗枪子儿怕是免不了了。”
“不,不……我没有,没有杀人!”徐静涛暴怒而起,“你在诓我!我不信!!”
江倦平淡地望着他:“我没有让你相信的义务,信不信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看到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你就该知道这是非正式的审讯了,我只是想跟将死之人聊聊人生罢了,你是否相信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介于你是我经办案子的关系人之一,本着尽职负责的态度,我也不介意让你确认事情的真伪,这是我在警方勘查现场时拍下的照片,你应该认得出这是哪儿,就不存在我诓骗你的可能了。”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灯忽然灭了,徐静涛警觉地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那正对着他数天之久,鬼眼般的红光也熄灭了,这让他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江倦无视了敲门声,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推到徐静涛面前,那森然的冷光映着他的脸,后者瞳孔紧缩,心脏都仿佛随之停跳了。
如江倦所言,那的确是警方在调查地下室现场时留下的照片,他本来是打算记录下萧始拼凑碎骨,认真工作时的场景,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徐静涛猛咽口水,这至少证明了江倦确实没有骗他,那么这满地的骨头渣子,都将会成为他的罪证。
慌乱时,他甚至没能注意到江倦何时起身走到了他背后,在手机屏幕那微弱的光线下,本就苍白的脸色被映的更是没有一丝人气。
江倦的两手落在徐静涛肩头,从身后扶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凑到他耳边,声音就如鬼魅般,阴森又带着一□□惑:“你逃不掉的。”
徐静涛欲起身,却被江倦按在了椅子上,那人冰凉的手指顺着他没有扣严的领口伸了进去,从他的胸窝一路向上,掠过他的锁骨,短暂地停在了他的喉结上,他碰过的地方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徐静涛很想起身一拳揍翻他,可此刻他竟然就像被魇住了一般,明明没有受到压制和束缚,却偏偏动弹不得。
江倦的动作还没有停下,指尖缓缓滑到他耳后,在徐静涛精神最紧张的时候朝他吹了口凉气,对方被吓得惊叫一声,险些推开他。
“嘘……别吵,大男人一惊一乍,像什么话。”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滥用私刑是违法的,我不说,难道你就要屈打成招吗!”
“是啊,可是这年头做什么都讲究个证据,你要怎么证明我拷打过你呢?”
徐静涛的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
他感到耳后被江倦抚摸的位置又是一凉,心都快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你……你这就是……”
“我还没动手呢,怎么就吓成这样?方才不是还觉着我是个残废,掀不起什么风浪么,现在怎么怕了?”
“不不不,我刚刚只是……只是……对,对不起,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好啊,那我现在问你,人,是你杀的么?”
徐静涛咬死嘴唇不说,江倦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仰视着那断了电的监控摄像头。
“问你话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用得着考虑这么久吗?”
谈及重点,徐静涛仍闭口不言。
江倦又问:“那死者的身份呢?连这个你也不想说吗?”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姜惩感到不妙,他用力砸了几下门,见里面的人不理他,立刻转头去问狄箴。
怀英同志正在办公室里眼巴巴等着热水泡面,结果就在水开的前一秒突然断电,他也无比崩溃,炸着毛跟姜惩一起冲去了配电室,才发现是总闸的保险丝烧断了,好巧不巧赶在这个时候,很难让人觉得是偶然。
等不及通知电工,姜惩吩咐狄箴换保险丝后便匆匆赶了回去,刚一回到楼上,就见萧始施施然捧着保温杯在走廊里晃悠,挨个屋里找他心爱的前妻。
姜惩心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上去照着他的狗脑袋就是一巴掌:“你找死是不是!分不清这是在帮他还是害他吗!他今天要是真给那姓徐的小子动了手段,他的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萧始睁大眼睛,一脸愕然:“姜队,你说什么呢,别凭空污人清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刚刚不小心用了违禁电器,不小心跳闸了,怕被电工追杀才跑来这儿避难的,别什么事都赖我啊。”
“少他妈放屁!你法医科在子楼也能把主楼的电路炸了?”
姜惩揪着萧始的耳朵,不顾他龇牙咧嘴地叫惨,还没来得及骂街,就听见一声无比惨烈的哀叫声回荡在走廊里,他也顾不得废话了,硬是把萧始扯到了审讯室门前,正要踹门,门却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江倦一脸怪异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好端端的,你们吵什么。”
姜惩被他说得一怔,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唬得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迟疑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两声,“啊,那个……那个……就是说,你一个人审讯这事不合规矩啊,虽然都是自己人,但至少面子上得说的过去啊,你那个……他、他……刚才是徐静涛那小子叫的?”
江倦避重就轻:“没,我没审他,闲谈心聊聊天而已。”说着便扣紧了袖扣,顾自转着轮椅出了门,回眸淡淡地看了身后恍惚失神,满头冷汗,盯着眼前一点动也不动,看起来相当局促不安的徐静涛一眼,“但我觉得,他应该有话对你说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①理论来自吴克利《审讯心理学(第三版)》。
萧始:我就说过江二这人很邪性,怎么就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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