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才回乡娶妻生子。
但他不是爱炫耀的性格,旁人只知在外学了一身医术,却从未听说过他师承何方,因此如掌柜的之流隐隐有些蔑视在。
张生华并不辩解,坐诊一到时间便起身,离开时听到那群家丁在后院聊天。
“哎,那娃也不知藏哪去了,就差一点抓到他了。”
“那么高的山坡,指不定早摔死了,就算不死那山里全是毒蛇猛兽,过了一夜只怕骨头渣子都被啃尽了。”
“啧——”
“什么孩子?多大年纪?”几人正议论着,便听到张生华掀开门帘问道,脸色不是很好。
家丁们对他还是很尊敬的,闻言描述了一下,张生华皱起眉,那孩子居然落单了?宁长风知道此事么?
他正在思索,却感觉到身边一阵风似的卷过一个人,下一瞬那个家丁的衣领便被拎起,双脚腾空在地。
不知何时进来的宁长风脸色阴沉:“你刚说景泰蓝在哪儿?”
那家丁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不敢扑腾,结结巴巴地交代:“他滚下山坳了。”
第15章
“瞎咧咧什么!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催个账——”掌柜的气喘吁吁跑来,欲要制止那家丁,却被一股刚劲的力道直接掀翻在地。
宁长风眼神愤怒:“有什么你冲我来,他还是个孩子!”
“我说了三日还便是三日,今日才到期,你怎么敢去抓他!”他手肘横抵在掌柜的喉骨前,手臂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掌柜的脸色憋得通红发紫,只能手脚胡乱挥舞,活像只四脚朝天的王八。
张生华见状连忙上前拖他:“你先放开他,他快死了!为这么个人背上人命案子不值得!”
在他的呼喊下,宁长风的理智才逐渐回笼,他松开手,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抓了一个家丁问清楚景泰蓝具体掉落的位置后大步离开。
张生华长长吐出一口气,背上药箱小跑步跟上去。
……
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在深山之中独自待上一夜结果会如何?
宁长风不敢想。
他只来得及从家里拿走猎刀挂在身上,急匆匆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山坳的位置距离竹楼不远,但纵深极高,加之里面丛林密布,藤蔓交织,连宁长风都很少涉足,在里面寻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滚落的痕迹尚在,他顺着草叶被压伏的印迹找过去,却在一丛灌木前断了线索。
这里是一处极为广阔的低矮灌木林,树与树的空隙之间刚好能容纳一个小孩钻进去,宁长风极目远眺,只见灌木林一丛连着一丛,根本看不到尽头。
他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小鞋子,回顾四周了无人影,寂静不已。一股巨大的懊悔包裹了他。
“景泰蓝!”
“景泰蓝你在哪儿!”
“景泰蓝!”
远远地一队人举着火把上山,张生华和宁发林在最前面,加入了找人大军。
呼喊声回荡在整个山坳的上空,景泰蓝蜷缩在一处山洞内,闻言激动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在这儿,救命!救救我!”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任凭怎么喊上面的人也听不到。
眼见头顶成群的脚步声就要离开,景泰蓝急中生智,只见他抱起一块石头,朝两侧光滑的石壁上用力掷去。
一下、两下、三下……
正在寻人的宁长风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道:“都安静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都依言停止呼喊声,扭头看他。
只见宁长风趴下,侧耳贴近地面,果然感觉到脚下岩石传来微弱的震动声。
他走到悬崖前,大声喊道:“景泰蓝,是你吗?”
风裹着混了内力的声音向下传递,宁长风侧耳倾听,果真震动声更频繁了。
宁长风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地,四肢百骸生出一种类似狂喜的情绪,一时竟有些颤抖。他稳了稳心神,当下就地取了根老藤,一端系在腰上,另一端绑在一棵百年老树上,就要跳下去。
村民一看不得了,纷纷上来制止。
“这可不行,跳下去怎么上来?”
这一处岩石呈黑曜色,四面光滑如镜,不留神就会滑脚,下去就更上不来了。
何况他们不如宁长风耳聪目明,感受不到那点微弱的震动,对景泰蓝是否在山崖下还存疑。
“你这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宁发林是头一个阻止的,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们赶紧下山报官府,你守在这里,等明日官府来解救。”
“等官府来人都凉了。”宁长风道。
他扯开宁发林的手,语气坚定:“我有分寸。”
说着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哎——”众人尚未来得及劝阻,就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崖前。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穿过,宁长风看好点位,借助内力调整身体,准确荡进山崖间的突出岩壁上。
“阿爹!”景泰蓝丢下石头,跌跌撞撞跑过来,被宁长风一把捞进怀里。
“呜呜呜呜我终于等到你了——”
小小一团扑在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宁长风摸摸他的胳膊腿儿,确认没有受大伤才搂着他的背抚了抚:“没事了。”
景泰蓝呜咽的哭声仿佛哭进了他心里,宁长风压下喉间泛起的哽咽,一下一下拍抚着他。
换做以前,他是万万想不到会因为一个孩子难受到如此地步。
上辈子末世来临后,他眼看着亲人被感染,在自己面前变成丧尸朝他扑来,也亲手杀死过无数曾经的同胞,像景泰蓝这么大的小丧尸被他一枪爆头的不计其数。
可当这小孩热乎乎的身体紧紧抱着他,依恋地蹭着他时,宁长风才发觉,原来自以为习惯了的生离死别全是假象。
最初的激动过去,景泰蓝逐渐平稳情绪,羞赧地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太丢脸了。
宁长风却搂住他的屁股不让他下去:“抱紧我,我们上去。”
景泰蓝犹豫地环上他的脖子。
宁长风身上的气息不算温柔,相反很冷冽,像凛冬时节冰雪缀枝头的雪松,每一根枝叶都有棱有角地张开,只是立在那里就足抵傲人风雪。
景泰蓝抱着他的手臂悄悄圈紧了些。
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岩石呈黑色光滑状,人走在上面不留神就能摔倒。宁长风站在那块突出的岩面往上看去,距离崖顶约有十数米,其间一棵可供攀援的树也没有,几块只有人半个脚掌大小的岩石孤零零的杵在上面,恐怕脚一踩下去就滚落了。
若不是脚下横生出这一块石面正好接住了景泰蓝,此刻他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上面隐约传来人声,是村民问他怎么样了。
“这可怎么办,小的找不着又搭进去一个大的?”一个汉子凑到崖边往下张望,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软着腿赶紧退回来了。
四面传来兽鸣声,听着像是狼嚎,一行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聚到一起,在各自脸上看到了后悔。
“早知道不该来的,这深山里头哪里我们能来的,平白喂了狼都不知道哩。”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贼眉鼠眼,是村里有名的单身汉。
“大华你说的什么话!”宁发林一眼瞪过去,说道:“前两年你老母死了无钱安葬,还是宁哥儿猎得一只水貂解你燃眉之急,如今说出这种话对得起你地下的老母么?”
那个叫大华的男人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在场的人多少受过宁长风的帮助,因而在听到里正要上山找人时都自告奋勇而来,此时只能团团靠近,寄希望于宁长风能自己爬上来。
夜已深,山坳内风声如浪,鸟兽虫鸣声不绝于耳。突然,绑在树上的粗藤动了一下。
张生华一个惊醒,连忙站起,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虚影从崖下跃起,稳稳落在地上。定睛一看,不是宁长风还能是谁?
“这——”同样看到的村民同他一起张大了嘴。
他看到了什么?
宁长风不是爬上来的,他用飞的!
“怪不得能猎杀大蟒……”
张生华喃喃自语,却见宁长风已经解下腰间老藤,单手抱着景泰蓝走了过来。
下山的路上很安静。
也许是被他会飞这一手震惊到,众人像被锯了嘴的葫芦,迟迟没能接受这一现实,看宁长风的眼神也就愈发古怪。
怪不得敢在山里一住就是十几年,怪不得生作哥儿身却高大威猛如汉子……莫不是江湖上某个隐姓埋名的大侠?
他们可听话本里说了,大侠们就是高来高去,脚都不沾地的。
一时村民看他的眼神又夹杂了些敬畏。
宁长风没能注意他们的想法,送村民下山后,他便抱着景泰蓝回到了自己的竹楼。
“小家伙受了惊吓,又一天一夜没吃饭,发热嗜睡是正常的,我开一剂药,等醒了让他喝下即可。”张生华放下药箱,幸好他药箱里常年备着发热的药材,倒也省了很多事。
景泰蓝脸上身上有很多挂蹭伤,小脸上血痕横一道竖一道,张生华也替他一一处理了,感叹这小家伙运气真挺好的,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竟然只崴了脚。
等一切忙完,已经将近子时了,宁长风留他歇下。
顾念着家中妻子,第二日一早张生华便要走,景泰蓝低热已经自行退了,只是还在熟睡,宁长风将他抱起,带着一同送张生华下山。
……
远远地村口站着几个人,宁长风目力好,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谁。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竟想回身避开。
玉婶眼睛也尖,招手喊他:“长风快过来劝劝你夫君!”
宁长风更想逃了。
但张生华这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已经朝那边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