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认真弄了好一阵,才将贴在谢煐下巴和唇上的胡子全剥下来,直起身仔细打量过,笑道:“这下总算顺眼了。昨晚你贴着这满脸胡子,瞧着都和另一个人似的。行了,自己用香皂洗把脸,把油洗掉。若是感觉还有胶残留,就慢慢搓一搓,别扯出伤口来。”
说完,他便走开在一盆水里洗手。
谢煐先伸手在下巴上抹过,把脸上残胶搓掉,起身用另一盆水洗脸。
白殊洗完手就在自己床上坐下,看着谢煐认真洗脸的模样,突然抬手摸摸自己下巴:“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要蓄须,什么时候开始?”
他现在身体还虚,胡子长得慢,八天十天才让知雨帮着刮一刮。但这段时间和谢煐同住,谢煐基本是每日都得让冯万川处理一下。
白殊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次谢煐贴了胡子作伪装,他才想到这问题。
当然,谢煐以后就算蓄须,也不会是这样的络腮胡。但白殊依着目前见过的中老年人模样想像一下,总觉得很是奇怪。毕竟在他生活的那个星际时代,大多数男子都不蓄须。
谢煐擦净脸,目光在白殊光洁的下巴上扫过。刚才白殊那话里的“以后”和“我们”让他听得心情愉快,唇角禁不住微微扬起:“通常而立前后会开始有意蓄须。但你若觉得不自在,便不用蓄。总不会有人敢到你面前说嘴。”
白殊想想也是,放松地道:“那我估计就不蓄了。我还是看不蓄须的男人更顺眼。”
这时,有东宫卫进来报,武凉知县求见白殊。
谢煐对白殊道:“你先前没能午睡,睡一会儿吧,我去应付他。”
白殊答应一声,看他出去关好门,便在床上躺下,闭眼养养神,同时在脑中问小黑:“小黑,你那里有没有安装过什么软件,可以画一下太子以后蓄胡须的模样?”
小黑打开一个绘图软件,先从影视剧数据库里挑出和谢煐相似的脸型、五官、发型、身形拼在一起,做完细部调整,再往上添加各式各样的胡子。
白殊看得直乐,让小黑将所有图片都保存下来,最后还让小黑给没胡子的那张添上背景,设置成显示面板的桌面。
“果然,还是没胡子看得最顺眼。”
玩完这个“换胡子”游戏,白殊小睡了片刻。结果梦到自己被许多个留着不同胡子的谢煐围住,他们还全都用哀怨的目光看着自己。
白殊醒过来之后有些恍惚,等回过神,又暗自笑了好一会儿。
当天晚上,张峤便来禀报初审结果。
“那些人都参加了一个叫伏龙教的教派,黄四是个分坛主,带着人从岭南北上至青州,主要负责做海上生意,给教里赚钱。现下这些活口,都是黄四到了青州后发展出的教众,全是底层,知道的不多,跟着他的死忠都自杀了。
“臣又拿这个伏龙教去诈知县的幕僚,但他完全不认。只说自己是知州安排在知县身边的人,负责看着知县的动向,完全不知道有那么个教。去找黄四只是因为自己想跑路,就去勒索一笔钱,这种事他以前常干。”
谢煐点点头:“明日你带东宫卫将这些人都压回大营,让先前派来青州的两支探查人手都查查这个伏龙教,再顺着黄四这条线往岭南摸。那个幕僚还要继续审。”
张峤点头应是。
旁边白殊不解地问:“那个伏龙教是个什么教派,民间可以随意自立教派的吗?”
张峤笑道:“当然不行,按律都该取缔。但民间那些五花八门的教派太多,大多数都是敛财骗钱的,很多还秘而不宣,朝廷也管不过来。所以,通常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就放任不管了。不过这个伏龙教既然参与到这次的事中,后续该是会查一查。”
谢煐站起身,对白殊道:“早点休息,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往下预计还要在染疫的县巡视至少十天。”
白殊跟着他起身,笑着回道:“辛苦的是子山,我算不得什么。子山快回去歇了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得一块出城。”
张峤自然也站起来了,跟在两人身后走出议事间,目送他们一同走向客房,嘴巴动了动,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平王屯有私兵的山谷处,卫率与武威将军、鹰扬督尉一同骑着马立在谷口山坡上,看下方士兵们将被俘的私兵往外赶。
这些俘虏会先被带到堤坝处帮忙,之后再赶回原来的扎营处,由武威军与鹰扬卫合营看守。
卫率对另两人拱拱手:“此次多得两位相助。两位看看,你们要留多少人下来清点缴获?”
按规矩,所有缴获都要封存,登记造册上报朝廷,再由朝廷按功劳往下发放赏赐。但实际上,清点过程当中,各军总会摸一点进自家腰包,先分发给参战的士兵们。朝廷里对这种事也心知肚明,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会追究。
因此,卫率这一句其实就是在问三方要如何分配缴获。
鹰扬督尉乖觉,直接抱拳道:“此次剿匪主力是东宫卫,我就是带人敲个边鼓,哪敢居功。鹰扬卫就不留人了,卫率回头看着给点就成。”
武威将军也抱拳道:“武威军人虽多,却不擅山林战。此次多亏东宫卫照应,我手下卫士才没有损失,不敢再多求什么。”
他这句倒是实话。鹰扬卫虽然人少点,以前好歹是剿过匪打过仗的。武威军从京里出来,没有一点实战经验。
先前武威将军还担心太子见自己人多,要让自己的人往里填。幸好,卫率只安排他带人守在外围,负责堵住逃兵。
卫率等的就是他们这两句话。他并不在乎要分出多少缴获,但山谷里的私兵账他必须全给太子带回去。以及那座金矿,也要瞒着这两人。
于是卫率笑道:“那成,我留三百人下来清点,回头把分好的东西直接送两位营中。顺便再把缴获也登记了,督尉过后再检查一遍即可。”
这次以鹰扬卫的名义出兵剿匪,缴获自然也是由鹰扬卫上报。
鹰扬督尉哈哈一笑:“那可太感谢了。就我们军里那些识字没一筐的大老粗,要弄这个可是真犯难。”
三人说定下来,卫率便策马下山,寻自己手下人安排。
点好留下的人手,他又将负责统领这三百人的东宫卫带到刘家那位账房面前,对两人细细交待一番。
“最重要的是这处私兵与平王、知州、通判的来往账,挖地三尺也要全找出来!”
账房对他拱拱手:“卫率放心,各种各样的暗账某可见多了,定然会给太子带回去。”
卫率点点头:“劳先生费心。”
接着又道:“金矿的账有便带上,没有便罢。现下采好的矿石与炼好的金子都装车,运回大营交给薛公子。金矿直接封存起来。”
他属下应了是。
账房奇道:“太子不准备继续开采?”
卫率一双利目看着他:“此乃大煜的矿,太子不上报,只是认为现今的朝廷不宜开采。待太子登基继位,自会开封,取金入国库。”
账房被他看得背上一凉,忙道:“太子英明,某必会守口如瓶。”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收账
翌日一大早, 白殊带着人离开离奉城。
队伍中除了白殊的马车,还另有两辆车跟着,据说是白殊在城中采买的仆役, 一百二十名东宫卫护得严严实实。
武凉知县硬着头皮来送行。他不敢不来,昨天城里竟然有人胆大包天,企图利用楚溪侯的善心,将其骗进家中杀害。
楚溪侯再无权无势都好,只看他身边如此多的东宫卫,别管是保护还是监视, 总之这都代表太子不允许他现下出事。可偏偏就出事了,还吓得楚溪侯都顾不上休养, 决定马上就走。
知县昨日寻不到幕僚,自己思来想去, 最终跑去驿站告罪。结果不仅没见到人, 准备的一箱大礼还都没送出去。今日只得忐忑不安地来送人, 想再探探白殊的口风。
白殊没下车, 只挂起帘子与知县说话。
知县牢记着不掺和神仙打架的原则, 绝口不提知州府与通判府前夜的变故, 只一心分辨自己的无辜,没能看透黄四竟是如此凶恶之徒。
白殊耐着性子安抚他几句,却让知县听得感动不已, 心道“楚溪侯真不愧是心善的仙人”。他还待再多说, 却突然感觉到似曾相识的被猛兽盯上的心慌感。
知县转眼往旁边一看,果然见到那个骑马护在车边的东宫卫在瞪自己——剃掉胡子, 模样却仿佛更凶了。
那护卫微弯下身, 沉声道:“楚溪侯, 再不动身, 今日恐回不到大营。”
知县顿时不敢再多说,只让城门官赶紧放行。
城门官为难地问:“这……其他两辆车不查看了吗?”
知县斥道:“查什么查,不是说了是楚溪侯采买的仆役,有什么好看的!”
白殊对知县拱拱手,放下车帘。
车夫一抖缰绳,车子便缓缓动起来。在众多东宫卫的环护下,三辆马车慢慢穿过城门。
白殊靠着软枕忍受着颠簸,问同在车里的张峤:“这武凉知县竟能糊涂到这般地步。等青州的事揭开,他会怎么样?”
张峤笑道:“治下出现如此大事,他却没有察觉上报,最少也是个革职永不起复。若是再被查出和知州等人有什么牵扯,估计还会被流放。”
白殊这才听得舒心些。
此次搜出来的账,已经于昨日以赈灾治疫物资之名,被前一队东宫卫押走。当时带队的人扮成太子,知县自然不敢检查。
可白殊没想到,今日自己带队,他竟然也不查,枉他们还专门给那个幕僚做了伪装。
有这样的糊涂父母官,这一县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
车子出城不到十里,白殊就受不住地赶紧下车,上了谢煐的马。
再往下走,便与昨日出城的那队东宫卫会合。一行人同行一段,之后分成两队。张峤领着一半人带几箱账与俘虏回大营,白殊和谢煐去往受灾县,继续巡视工作。
离奉城这边出乎意料地顺利,白殊他们赶回去时,冯万川也才带队离开华渝县。
余下两个受灾县分别与青淄、华渝相邻,决堤的黄河水流经此处,进入另一条河。被淹的村子靠近青淄、华渝两县,一部分灾民去往那两处县城,留下的灾民和病患人数都不多。
只是这两县的知县不上心,病区情况比青淄县山谷和华渝县糟糕不少,甚至还出现先前曹御史送来的肥皂被分给县中富户的事。
谢煐直接抓了一批人按律治罪,吓得两个知县全都乖乖地去病区守着,县中富户也自发地捐了一批物资。
在谢煐的震慑之下,白殊很快和大夫们理顺病区。待情况安稳下来,谢煐在每县留下九十名东宫卫,只由孟大那两什人护送着返回大营。
*
白殊与谢煐离开大营是在七月初五,于七月廿七回到营中——这是白殊先前预计的,山谷中的病患基本能治愈的日子。
山谷中病患虽多,但都是同一时间段染疫发病。在白殊和大夫们摸索总结出最佳治疗方案之后,也开始大批量地快速康复。
接下来,需得尽快安排灾民回村,抢在八月种下越冬粮。谢煐先前已经统计过数量上呈奏章,碍于平王这个重量级人质,如今贷给灾民的粮食与粮种朝廷都已经安排妥当。
但在那之前,要给青州的所有事情做个了结。
私兵处的缴获早早便已送回大营,修堤的队伍也比谢煐这边早一日回到。谢煐与曹御史约定的回营时间是七月三十,曹御史身边的东宫卫也会将时间拖到那一日。
如此,能躲过天子耳目的时间还有三天。
谢煐先召来张峤问:“账理得如何?”
张峤眼下一片青黑,可见这段日子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他给谢煐递上一份摺本:“多亏刘家那位账房能干,臣已将平王等人豢养私兵的相关账目全部分出,并且做好汇总。”
一旁白殊笑道:“先前我封侯之时,天子赏了不少补身好药,等回去分点给你,好好调养下。”
张峤哪里敢接,忙道:“那些好东西三郎当留着自用,我身子硬朗,多睡几天也就补回来了。”
白殊没多劝,只想着回去了直接往他院子里送就是。
送走张峤,白殊凑过去看一眼谢煐手上的汇总,不过这时代的记账方式他连看个数字都费劲得很。
他干脆直接问:“能救下五娘子她们吗?”
谢煐看他一眼,温声道:“放心。平王他们只有和我们做交易这一条路,别无选择。”
白殊想想,又道:“其实我们可以私下里把人放走,大煜那么大,找地方藏几个人还是行的。就不会便宜了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