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将手中咖啡交给江旗,拿着花快步走出便利店,追上了对方。
他一连叫了两次名字,且已赶上兰司的步伐,兰司才堪堪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视线相交,林恩却愣住了。
兰司流露出的,是一种仿佛看到陌生人的眼神。林恩只见他勾起嘴角,浅露笑容,神情温和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第73章 我不信什么忠贞不渝
林恩虽然错愕,反应却很快。
兰司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林恩意识到他可能出现了记忆混乱或丧失,一时间无从问起,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我来看看你,恢复得还好么?”
尽管兰司已不认得林恩,交际方面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他一笑起来,眼尾微挑,依稀有过去的影子,“三天前可以下床走动了,谢谢你来。”
后方的树木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林恩抬眸去看,是高泽。
兰司并不回头,像是知道高泽走近。待到高泽停步在身旁,他侧眸轻瞟,叫了声,“泽哥。”
林恩并不曾听过兰司用如此熟稔的口吻叫高泽“哥”,一下子有点摸不清状况。
高泽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恩对自己没有预约的探病感到些许不安,解释道,“我正好经过医院,来看看兰司...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高泽制止了他的道歉,“想来随时可以来。”又问他,“姚洲知道你到这里吗?”
林恩摇头,兰司忽然听到姚洲的名字,挑了下眉,偏头问高泽,“他是姚洲的...?”
如此一来,林恩便明白他是失忆了。
高泽有点无从解释,林恩倒很坦然,说,“我和姚先生有过短暂婚约,年初的时候办了离婚手续。”
这下轮到兰司错愕,“抱歉,我......”他指指自己的脑子,“醒过来以后,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林恩先看了高泽一眼,对方的眼神复杂,带有几分苦涩无奈。林恩知道其中隐情,一时竟说不出祝福兰司尽早恢复记忆一类的话。
他把手里的花束递上去,“没关系,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没想起来很正常。”
兰司接过花,态度较之先前更客气些,“谢谢,明天我出院了,欢迎以后来家里坐坐。”说着,他示意高泽陪林恩聊聊,他要去便利店买烟。
林恩和高泽站在原处,看着兰司绕过花园,进了一墙之隔的店里。
林恩问,“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完全忘了,只是部分记忆丧失吗?”
高泽眸色冷沉,颌骨咬合处微动了动,叹气,“专家会诊了两次,病理成因很复杂。”
长期潜伏的身份、过度压抑的自我意识,加之他在邢广霆身边养大,邢广霆留给他的一部分的记忆必定是他不愿意碰触的。兰司又是操纵系的能力者,读心这种能力不易掌控,一旦能力者自身虚弱,很容易遭到反噬。
兰司承受得太多,长年生活在多重身份之下,以至于产生自我认知障碍,记忆出现断层。
以上种种,高泽无从说起。好在林恩通透,也能猜到八九不离。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林恩并非八卦,而是担心自己说错话。
高泽沉默少许,说,“算是恋人。”
高泽没想过趁虚而入,只是兰司恢复意识的那个早上,他和姚洲都在病房里。
兰司刚一睁眼,高泽最先反应过来,上去握住兰司的手,私下里疏于戒备,没有启用防御,兰司与他接触了几分钟,突然开口发问,“你喜欢我?”
高泽猝不及防被他读心,面对一双漂亮洞悉的眼睛,无奈之下,只得承认有这段感情。
“那兰司他...知道自己是谁么?”林恩望着便利店里还在排队结账的那道身影。
“情况时好时坏,有时想得起名字,也认得一些人,比如刚醒的那一天,他认出过姚洲,还知道自己在为他做事。有时睡一觉起来,又谁都不认得了,甚至记不起自己叫什么。”
林恩回想几分钟前的那一幕,兰司没记起自己的名字,可是他记得高泽,叫“泽哥”那一声甚是自在信任。
林恩心里不是滋味,垂下眼去。
高泽问他,“最近一直没见姚洲?”
林恩“嗯”了声,又说,“新闻里时不时看到。”
高泽见他提到姚洲很淡定的样子,感喟,“你们不像我和兰司,不是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明明可以挽回的,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呢。”
林恩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想过姚洲么,他当然也想。二零区夏季多雨,有时半夜醒来,听着外面雨水拍打屋檐的声音,就会突然想念那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给过的拥抱。
可是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林恩是慢热的人,自愈能力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释怀,也许到他想回头的那一天,姚洲身边早已有了新人。
林恩没在医院久留,兰司拿着花束和香烟走回花园,他便与他们两位道别。
高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姚洲去了条信息:林恩刚来医院探病,我和兰司都见到他了。
大约半小时后,高泽在病房帮兰司收拾出院的行李,突然接到姚洲打来的电话。
也没什么可寒暄的,姚洲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样?”
高泽皱了皱眉,明白过来这是在问林恩,尽量回忆细节,“人看着挺精神的,他来之前没有预约,偶然在花园里遇见兰司。事先应该是不知道兰司失忆了,但应变很快,也没说任何刺激兰司的话。”
高泽尽可能详细地把见面情形描述了一遍,中间短暂停顿,没听见手机那头说话,显然是姚洲以为他还在继续。高泽只得又说,“我问过他,你知不知道他来医院,他说你不知道。”
能交待的全都交待了。
姚洲没再追问,说了声,“行,就这样。”接着便挂了电话。
高泽拿着手机,不由得暗自叹气。兰司放下手里折叠的衣物,问他,“姚先生找你什么事?”
自从醒来以后,兰司不像从前那样叫姚洲“老大”了。
高泽抬眸看他,说,“为了听我说几句林恩的情况。”
这真不像是姚洲会做的事。高泽都感到一丝吃惊。
忍耐到这种程度,也不肯让对方知道,特意打一通电话,就为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两句转述。
这是想林恩想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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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二零区的路上,林恩格外的安静少话。
江旗担心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频频地从前座转过身,找些有的没的话题与和他聊天。
林恩也不嫌他烦,江旗问什么他答什么,后来江旗问到兰司的病情,林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失忆了,有时候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停顿了下,又低声说,“但还认得高泽,他们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越说越觉得隐隐心痛,林恩突然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闭眼靠在后座,江旗见他这样,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
轿车开进二零区的地界,途经即将修缮完毕的联盟总部新址,林恩望着那一片庄严的建筑群,想起来还有一个迁址的仪式没有举行,询问江旗,“总部那边有没有消息,什么时候完成迁址?”
江旗翻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回答,“忘了跟少爷您确认,昨天接到的消息,这个月底25号举行迁址仪式,两周以后,九月十日新任主席开始入驻办公。”
近一段时间,二零区的治安状况明显改善了,报考警校的人数升至历年最多。一旦犯罪指数下降,地区经济也会随之上升,这一切都拜联盟迁址所赐。
这处新建的总部地址与林恩每日上班的政务大楼相距也就十几公里,意味着此后至少会有五年时间,林恩将与新任主席在同一地区办公。
林恩想到这里,不免担忧起来,迁址仪式当天他本人必须到场,会不会见到姚洲?
这个想法困扰了林恩十几天,直到仪式举行的前一晚他拿到一份名单,已经升任内政部长的白越之赫然在录,排在名单首位,是出席仪式的最高级别官员,可是名单上不见姚洲。
林恩松了口气,隔天收拾妥帖带着手下去往联盟新址,穿过大片手举联盟旗帜的本地民众,进入总部大楼。
建筑内部的装修风格大气简洁,走廊上并排立着联盟二十四区的旗帜。林恩提前半小时在贵宾休息室等候,他到后不久,白越之与其他数名内阁官员陆续到达,林恩起身迎接,却意外地见到白越之身边携着一位女眷。
正是不久前占据过报端首页的订婚对象。
今天的迁址仪式过后还有一场宴会,携伴到场是合乎礼仪的,与白越之同行的另一位内阁官员也同样带着家眷。
林恩身为一区领主,职责在身,只得上前与白越之握手,说言不由衷的欢迎,接着再与白越之的未婚妻握手,勉力周全礼数,一句“祝贺订婚”的话却如鲠在喉,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近日白蓁已不大与他联系,林恩几次借着去联盟总部办事的理由想到白家拜访,却从未如愿敲开白家的大门,也未能见到白蓁一面。
迁址仪式持续约一小时,流程走得很顺利,有官员上台讲话,也有民众代表进入总部大楼参观。
媒体镜头之下,林恩与白越之客气交谈,可是镜头一转开,林恩的脸色便显得冷淡疏远。
白越之当然明白他在忌讳什么,到了宴会环节,白越之端上一杯酒,主动要找他喝。
林恩却之不恭,无奈与之对饮。
白越之噙着笑问他,“近来感情生活有什么进展?”
林恩蹙眉,抿了口酒,说,“我一贯乏善可陈,不如白部长丰富多彩。”
白越之如今贵为内政部长,是整个内阁最有实权的人。这整场宴会就数他来头最大,二零区当地的官员都围着他转,对他的未婚妻亦是好话说尽,唯独林恩不愿吹捧恭维。
白越之被他暗呛一句,并不恼,仍是笑着,又问,“我有些关于新任主席的消息,你有兴趣知道吗?”
林恩眸色一沉,冷声拒绝,“没有兴趣。”
然而白越之并未打住,压低了声音,自顾自输出,“前些天我看见他坐在办公室里给自己打针。”
果然,林恩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白越之继续道,“打的什么不难猜吧?”
答案昭然若揭。没用医生护士,自行注射的药品只能是抑制剂。
比起口服和外用贴片,静脉注射已经是最强硬的干预手段。
林恩一直回避去想这件事。上一回的紊乱期姚洲是硬扛过去的,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会引起更严重的生理紊乱,且没有规律可言。对一位身居高位的政要而言,针剂的副作用不小,并不是理想的解决途径。
白越之见林恩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反而停住不讲了。他本想等林恩开口,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Omega香气靠近,是他的未婚妻走了过来。
林恩敛起眼里的担忧,白越之也自然而然地揽住身边佳人。
有关抑制剂的话题就此打住,白越之携着未婚妻转身,走开几步,他怀里的人有些好奇地仰头发问,“你与二零区的领主聊些什么?”
白越之唇角笑容玩味,不像当真地说,“聊他能不能复婚。”
林恩与姚洲有过婚约的事不是秘密,白越之这样一说,未婚妻也来了兴致,揶揄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竟然去鼓动别人再跳火坑?”
白越之不知想起了什么,沉眸笑了笑,说,“我不信什么忠贞不渝,但偶尔也会有成人之美。”
他的这桩婚约,一早讲好是开放关系,各玩各的互不约束。白越之没什么负担,在未婚妻面前也不必佯做好人。
他是有意要向林恩提起姚洲的。那句话他轻松抛出来,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了林恩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