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时间,林恩偶尔在工作间隙走神,忍不住上网去搜索优级Alpha使用抑制剂的副作用。
从前林恩对此类知识了解不多,相关的科普文章看了一些,他渐渐明白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轻巧,由此担心愈增。
这天晚上他照例打开电视收看时政新闻,现任的联盟主席即将退休,当日在联盟总部举行了一场以他名义召集的慈善晚宴,有点功成身退的意味。
官方媒体受邀入场直播,新闻里给到几个镜头,大都集中于现任主席与姚洲身上。
其中一幕是在慈善拍卖结束之后,一些拍得竞品的名流女眷邀请姚洲跳舞。这样的场合之下,拒绝并不礼貌,直播的镜头跟随着姚洲,最终他在众多邀请者之间选择了一位,与之共舞一曲。
林恩面对直播画面,默默调低了背景舞曲的音量,心里对自己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当这首舞曲是个暗示,姚洲也不必再用抑制剂那么辛苦。
新闻结束后,林恩回到书房加班,一直忙到深夜。临睡前手机突然亮起,一条信息传入。
林恩拿起手机,对着屏幕滞了滞。
这个属于姚洲的私人号码,已有长达数月不曾与他联系。
屏幕上只显示出短短一句话:和我跳舞的人已有订婚对象,不是单身。
第74章 比婚内还守身如玉
姚洲挑选舞伴时,心里筛了一遍那些面孔背后的身份。
单身的都被立刻否决了,其中一位女性Omega穿得较为保守,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钻戒,姚洲对她略有印象,对方是一位领主的女儿,已经公开订婚的消息,于是他挑中她共舞一曲。
宴会结束以后,姚洲又让朴衡去查看当晚的新闻直播,果真有他跳舞的一段画面,时长还不短,给了二十秒的镜头,把姚洲和舞伴都拍得清清楚楚。
姚洲没有多犹豫,哪怕林恩没看到直播,也不能留下隐患让他误会。反正在林恩那里他没什么面子可讲的,于是坐在回程的车里,他给林恩发了一条信息。
姚洲没指望着对方回复。几分钟后手机震动,林恩的号码被设置了特殊提示,姚洲立即拿起来看,林恩回给他一句话:抑制剂不要再用了,影响腺体功能。
他为了他就连跳舞都要避开单身舞伴,林恩却可以毫不领情地回复一条让他别用抑制剂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怂恿他尽快犯错。
姚洲沉眸对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几秒,最后把屏幕锁了,靠回座椅里。
他有整整七十天没见他了,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这期间他打过两次抑制剂,效果还凑合,于是做好了长期注射的准备,也让医生开了处方,办公室和家里都放了一个小冰箱用于存储针剂,以备不时之需。
从今晚算起,距离就职仪式还有三天时间。再捱三天,就能在二零区的联盟总部新址见到林恩。
这么一想,姚洲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任职典礼举行的前一晚,姚洲没有安排别的应酬,而是在别墅后院和荆川见了一面。
这是改约了两次才约上的时间,他和荆川都太忙,见面不容易。可是荆川在电话里说了最好是当面谈,姚洲知道是为林恩的事,于是抽空在今晚和对方见上了。
荆川从带来的文件夹里先取出两张纸递过来,后院门廊下的灯光亮度不高,姚洲的视线又被唇间香烟升腾的白雾遮拦,他眯了眯眼,看清那是一张纸页泛黄的死亡证明,死者姓名那一栏里赫然写着金恩美的名字。
姚洲脑子转得很快,“这是祁恩美的新身份?”
荆川赞同地“嗯”了一声。
姚洲心猛地一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荆川锲而不舍追查近一年,只得到一个离世的消息,他不愿去想林恩听后会是什么反应。
荆川递来的纸页有两张,姚洲把上面的一张死亡证明揭开,不成想下面又是一张死亡证明。
“这个人是...?”他弹了一下第二张证明。
“祁恩美的伴侣,法律上可以算是林恩的继父,虽然他们从未见面。”
信息量有点大,姚洲皱眉盯着那两张纸,“你都查到了什么?”
荆川指着证明开具的时间,“他们是在同一天出的意外,两年前的旧历年,沉船事故,都没有救上来。”
“什么时候结的婚?”姚洲问。
“大约四年前。”荆川查得很细,转手又递过来一张结婚证复印件。
“你查到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吧。”姚洲懒得一一发问了。
荆川把纸质的文件夹摊开,交给姚洲翻看,“十年前,林崇基暗地里找人做掉祁恩美,原因不详,替他办事的人到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祁恩美。我的推测是祁恩美手里有些积蓄,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对方,因为当年林崇基身边的一个亲信突然辞职,搬离上城区,并且手里多了一大笔钱,这些钱来历不明,发生在他奉命做掉祁恩美之后。”
“从这以后,祁恩美搞到了一个假身份,也改过一次名字,但那时她不叫金恩美。金这个姓氏是她结婚以后跟的夫姓。”
“这两次改名改姓还算成功,又或者林崇基也没兴趣追查她是不是真的死的,总之祁恩美逃出了林家的掌控,一直在远离上城区的几个北方地区辗转生活。”
姚洲原本以为这个故事就要悲哀地结束在祁恩美与再婚丈夫一同意外身亡的结局里,随着他翻到最后一页文件,视线倏然定住。
荆川指着那张出生证明,“想不到吧,林恩有个小他十六岁的弟弟。”
停顿了下,见姚洲盯着那张证明不说话,荆川又道,“祁恩美领了结婚证不到半年,这个小孩出生。她应该是为了孩子有个身份才结的婚。”
“调查这个小孩费了我一些时间,要不我还能提前两三个月来见你。”
这个消息放在最后揭晓,荆川这么一搞,戏剧效果被他拉满了。
姚洲把烟蒂摁熄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拿起那张出生证,放在灯下细看。
林恩几个月前过了二十岁生日,这个小孩比他小十六岁,今年才四岁半。
林恩能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弟弟么?姚洲有点拿不准了。
他问荆川,“孩子现在在哪儿?”
“孤儿院。”荆川说,“一年前被人领养过,和领养家庭处得不好,又被送回了孤儿院。”
姚洲和荆川都是孤儿院出生,一提到这个地方,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姚洲拢起了手里的材料,先向荆川道谢,接着说,“这个小孩的身份再调查一遍,要确认和林恩有血缘,不能再为这件事折腾他。”
沉吟片刻,姚洲又说,“在你告诉林恩之前,也和我说一声,我有个准备。”
荆川侧过头,打量姚洲,姚洲又开始翻看他整理的文件,显然是对林恩的事极为上心。
荆川暗自叹口气,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就一直这么等着?”
姚洲起先没说话,直到把所有文件重新看了一遍,才说,“林恩性子慢热,离婚的事情我当时处理得不好,理应给他时间缓一缓。”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眉宇间浮起倦色,语气低沉,完全不像在外头那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我听茉莉说,你让她推荐了医生,又预订了抑制剂。”
这东西如果长期注射,对腺体功能是有损伤的。尽管从情理上荆川表示理解,但站在多年朋友的立场,他觉得姚洲不必要这么勉强自己。
“不管怎么说,你和林恩已经离了,就算要挽回,这个过程中各自有点需求也很正常。你这么下去,早晚要憋出毛病。”
劝解的话说得很务实,到底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姚洲听了没什么反应,又摸出一根烟,一手挡着风点上火。
最后荆川长长叹气,“你这婚离得,简直比婚内还守身如玉。”
姚洲便笑了笑,说,“林恩跟我们不一样,他在乎这个。而且我私心里不想他这么快就接受别人,我自己也不能乱来。”
说完了,他脑中浮起那双含着清霜的眸子,冷淡的,有韧性,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戒备,但无论哪一点,都是他喜欢的。
他很想尽可能的让他开心一些,好好弥补他。只可惜,一番追查下来,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人世,他没能把好消息带给他。
当晚荆川走的时候,答应了会再查证一次小孩的身份,姚洲送他到门口,荆川走到台阶边,回头,说,“明天的任职仪式,我和茉莉就在电视上看了。”
姚洲可以给他们预留上佳的观礼位置,他们没要。
他和茉莉不会去,高泽和兰司也不会去。他们生长于地下城,也将永远属于这里。姚洲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带着他们打下一个新世界,曾经一起闯过生死的人,终究会有到站下车、道别走远的一天。
荆川知道身居高位意味着什么,无限风光在险峰,联盟主席需要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内阁,而非刀口舔血的兄弟。他们这些人可以轻松卸下了,待在地下城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而姚洲还将继续面对各种明枪暗箭。
驾车离开别墅时,荆川在后视镜里看到那栋伫立在黑暗中的别墅,和站在门前独自吸烟的男人。
希望有个人,能心无旁骛地站在他身边。荆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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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职典礼的当天,因为二零区的接待条件有限,仪式部分仍在上城区的总部旧址举行。
姚洲首先完成宣誓就职,随后发表演说、乘车参加游行,半天时间很快过去。
随着一列车队离开上城区,驶向联盟总部新址,他也即将开始行使联盟主席的职责。
这天的活动一直持续到晚宴时分,姚洲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符号,在媒体镜头的聚焦下展现出硬朗沉稳的一面。没人能够分辨出来,他也有过短短一两秒的眼神转变——每当他在人群中见到林恩时。
林恩穿了新做的西装,前襟佩带一枚小巧的领花,显得气质沉静。不时有人走到他身边向他耳语请示,他也因此频频离席,去关照行程的进展。
他肩负领主的职责,不能出一丝纰漏。晚宴时间有一段室内乐表演,姚洲和多位内阁成员,以及到场宾客都在座下欣赏,唯独林恩站在场边,和特警一起监视内场的动向。
这一晚他滴酒未沾,是二十四区领主之中最疏于社交的一位,大部分时间他都站着,或在场边走动,很少有坐下的时候。
直到晚宴结束,宾客们乘车离去,林恩又与安全顾问确认了安保的轮岗情况。
新任主席上任前半年,是针对性暗杀发生的高峰值期,明天一早姚洲就将飞往欧盟开始为期一周的访问,林恩查实了去往机场沿途的所有卡口和警卫配备,忙到深夜才回到家里。
自从几天前姚洲给他发了一条解释舞伴的消息,此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了。
林恩在睡前刷了刷手机新闻,各大媒体的首页几乎都是与任职仪式有关的消息。
有那么几张现场照片里,能看到林恩和姚洲同框。姚洲站在镜头最显眼的地方,而林恩远远地在人群里露出半张脸。
两个人之间已经看不出任何昔日旧情,就只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工作关系而已。
林恩看了几篇新闻稿,倦意愈深,最后他关掉床头灯,放下手机,在书房的折叠床上很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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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洲飞往欧盟访问的隔天,荆川找到林恩。事先他已告知林恩,自己查实了一些有关祁恩美的消息,林恩那天早早回家,等着他到来。
荆川并不擅长在这种情形下多做解释或进行安慰,见面以后他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把各种文件拿给林恩看。
他压下了有关小孩的消息,主要是担心林恩一时间接受不了祁恩美再婚生子的事,决定把这个最烫手的部分交给姚洲解决。
然而林恩的情绪反应比荆川预想的更为平稳。他仔细读完死亡证明,又看了结婚复印件,视线在模糊的照片上停留良久,而后抬起头,对荆川道谢。
能在分离十年之后,得到至亲的消息,这是林恩不敢相信的。
那种扎在心里细密的痛感并不真切,也许因为等待时间过长,他早已经学会不再抱有期待。所以得知母亲再婚、母亲离世,他的感受很复杂,至少当下这一刻,他还可以保持表面的平静。
祁恩美最后生活在距离二零区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北方地区,也最终被安葬在那里。
林恩暂停了手里的工作,此后几天他来回奔波,将母亲的骨灰带回到二零区落叶归根。
重新下葬的那一天,林恩听从本地墓园的安排,做了一场法事,选择吉时让母亲入土为安。
碑面上刻着祁恩美的生卒年月,一张黑白照片置于碑面上方。这张单人照已被林恩珍藏了整十年。
林恩蹲在墓前,一言不发地烧纸。墓园外,有江旗带着警卫在等他。
他与母亲分别太久,已经讲不出亲密贴心的话,大把的纸钱烧尽,火焰渐渐沉落下去,林恩最后低声说,“妈妈,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