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心跳略快,低声应了句,“睡前奶还没喝。”
姚洲时隔多日,又得以把他揽在怀里,心情大好,不计较他偷听墙角的行为,沉声笑说,“你自己喝吧,不差这顿奶,明早再喂他。”
林恩尝试从他手臂下钻出,姚洲松了手随他退开。
两人站在没开灯的走廊上,昏暗的空气里各自心境微妙。林恩想解释自己听到的一切,又无法顺利开口。
姚洲不想久留令他难堪,打破沉默,“下周我就在联盟总部办公,你要觉得行,我每晚来和小小恩聊聊。一小时以内,不影响你们的作息。”
林恩沉眸,嘴唇微抿,他能说什么呢。姚洲的确比他有办法,就算是为了小小恩能尽早消除心理障碍,他也应该信任姚洲,让他试试。
林恩低声答应,“明晚我们在家。”
他没再说谢谢,他知道姚洲不喜欢他说这两个字。
隔天晚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姚洲摁响了家里的门铃。
林恩心绪复杂,有少许期待,又有更多退缩,面上装作无事的样子去给姚洲开门。
姚洲上楼前问他,“要喝什么奶,你先给我。”
林恩去厨房冲调配方奶粉,放在鸭嘴杯里递给对方,站在原地看着Alpha身形矫健地上了楼。鬼使神差的,几分钟后林恩又一次站在小卧室门外。
经过长达半年的腺体治疗,他对信息素的感知逐渐恢复,在门口站了不多一会,隐约闻到一缕龙柏的淡香。这缕气息极其浅淡,消融在薄薄夜色里,似乎是姚洲在安抚小小恩。
林恩这一晚同样听到了一些故事,姚洲是怎么与大孩子打架,又如何被老师关禁闭,又是怎样被人领养。
林恩没再停留那么长的时间,没被姚洲抓到现行。临近晚上八点,姚洲下楼,手里拿着已经喝空了的鸭嘴杯。
姚洲把杯子交给林恩,林恩送他出门。
此后一连数天,姚洲每晚都来,其中有一天他因为公事来得晚了,小小恩不肯睡,坚持要等,但是没像过去那样发脾气大喊大叫,只是不肯上床。
林恩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形容。他知道依赖姚洲是不对的,他们之间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更不该因为小小恩牵扯太深。
但姚洲的存在感无法忽视,小小恩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林恩想划清界限,几乎不与他闲谈,姚洲每晚过来陪小孩一小时,与林恩独处的时间不过几分钟。可是即便他走了,林恩也觉得家里各处都留下了属于他的气息。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这天傍晚姚洲照例登门,林恩没有跟着上楼。大约一小时后姚洲下到一楼,身旁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林恩微怔,看着小小恩走向自己。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小小恩快五岁的年龄,身高不足一百公分。他走到林恩跟前,又回头看看姚洲,手抬了抬,触到林恩垂着的手背,含糊说了声,“哥哥晚安。”
领回家快一个月了,这是小小恩第一次开口叫哥哥。
林恩蹲下身,尽量让自己不要太激动,温和地回应晚安,伸手想抱小小恩。
孩子身体紧绷,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少许抵触,但最后没有推搡抗拒,被林恩抱回二楼卧室,在小床上躺下了。
林恩再回到客厅,姚洲还没走,坐在沙发里,衔了一支没点燃的香烟。见到林恩走近,他取下香烟,捏入掌中。
不待林恩开口,他先说,“林恩,我们聊聊。”
林恩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应了声“好”。
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的男人,这时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不安。
起头的第一句话,让林恩摸不着头脑。
“这些都不算的。”
——不算什么?林恩疑惑。
姚洲喉结滚动,两颊暗暗一咬,又道,“我来陪小小恩,和我挽回你,不是同一件事。你不要误会。”
林恩倏然愣住。
姚洲求复合这一路,经历了多次被拒,今晚又提及,心里毫无底气,但是不说也不行。他本意不是借由小孩与林恩修复关系,更不想让林恩觉得欠了他的情,而被迫让步接受。
话还是要讲清楚,不能叫林恩会错了意思。
姚洲手攥香烟,握拳压在自己腿上,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本来想再给你多些时间,慢慢找机会让你接受我,至少...能争取你的原谅。”
“小小恩的出现是意外,和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
姚洲从来没对谁说过类似的话,讲得不顺口,他皱了皱眉,对上林恩一双清凌闪动的眼睛。
“林恩,也许时机不对,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收不回去。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姚洲停顿,幽深眼底全是眼前人的身影。他做好再次被拒绝的准备,缓缓问,“我能重新追求你一次吗?”
第77章 听着你呼吸声睡的
短短几秒的时间,林恩脑子里闪过各种声音与画面。
这个男人对他发狠的时候,待他温柔的时候,强迫他禁锢他的时候,被他拿枪指着的时候,搂着他说就算混账也想做一分钟好人,摁着他的手说拿权利与虚名换他一个回心转意......
直到被一些更清晰的声音层层覆盖,记忆片段跳转至当下,姚洲在卧室里对小小恩讲过的那些话渐渐占据思绪。
林恩没有再回避那双灼热的视线,他问姚洲,“如果到最后我觉得不行,你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这样也可以吗?”
不是直接的拒绝,这已经比姚洲的预想好了太多。
Alpha勾起淡淡笑容,说,“你有叫停的权利。我都听你的。”
他的退让、谦和,最心软克制的一面,只留给他,任他予取予求。
林恩并未犹豫太久,之前的几个月里姚洲兑现了全然放手的承诺,已经在林恩这里有了信任的基础。收养小小恩虽然是意外,也给了林恩重新审视这段关系的契机。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马上要出访,我也有二零区的工作。”林恩说,“而且,我们也已经经历这么多事了......”
他说到最后,抿唇收声,眼底浮动碎光,是感喟的样子。
姚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搂住他,握着他瘦窄的肩头,“放心,不会用送花吃饭那些招数敷衍你。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敞亮点,总不会每次都名不正言不顺地进你家门。”
虽然不是着意选的日子,但林恩默许了他此后可以靠近一点,不用再守着离婚协议上“和平分手,互不打扰”那八个字了。姚洲苦熬半年,总算看到零星希望。
他们要从头来过,姚洲心里细数可以为他做的事,又把人往怀里稍许用力摁了摁,最后慢慢松开,说,“你知道我的行程,下周不能过来。小小恩和我保证了会听你的话。”
林恩半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平静应了一声,“访问行程紧张,不用分心联系我,等你回来再说。”
他还是这么懂事,淡然之下是合乎心意的熨帖。
姚洲心知不急在眼下这一时,仍是照着往常的时间离开。林恩送他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把他叫住,“你今晚和我说这些,是因为兰司吗?”
姚洲皱眉,“和兰司有什么关系?”
不等林恩解释,姚洲明白过来,眯起眼睛,“兰司对你用了能力?”
读心这项异能不易操控,稍有使用不当就会影响接收方的心神,甚至产生神思混乱。
兰司两度对林恩读心,已经触到了姚洲的大忌。
姚洲眉目间隐现戾色,林恩觉察出自己失言,拦了一下姚洲,改口说,“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再说兰司没道理这么做。”
姚洲沉眼看他,敛起方才一闪而过的狠戾,说,“他当然有理由。你不像我和高泽可以防御他的能力,他没有对我们下手的机会,但他要从你这里获知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林恩灵光一闪,难怪那天他觉得兰司在离开时像是恢复了一些记忆,原来是从自己这里得到的线索。
这个认知让林恩一下陷入内疚之中。也许不单是他,就连姚洲和高泽他们也都想过,失去记忆对兰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背负得太多,失忆反而是种解脱。假的又如何,总算可以一笑泯恩仇。
林恩叹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拦着姚洲的那只手还虚悬着,最后他向姚洲提要求,“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你不能因为我又去责罚谁。”
姚洲挑眉看他,不说话就意味着不答应。
林恩蹙眉,直呼名字,“姚洲。”
不过是叫了一声名字,姚洲就觉得自己的定力散了一半。他自己开门走出去之前,捏了捏林恩的手,说了句,“谁也不罚。”
语气是低沉不悦的,但还是依了林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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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林恩辗转难眠。
当初离婚的时候他很决绝,抱着不回头的决心一直走到现在。可是他和姚洲之间好像总有斩不断的丝缕联系,每次见到姚洲,就算是在工作场合,他也不敢说自己心里毫无波澜。
忽然间答应了对方再追一次的请求,林恩自觉太冲动了,心里更没底。
他和姚洲的差异太大,以林恩长到二十岁的人生阅历,也没有见过一个S级Alpha找Beta做伴侣的。
姚洲会怎么追自己?这个念头时不时蹦出来,林恩又把它压下去,不愿自己多想。
拥有越少的人越不能期待。林恩这一晚只睡了五个小时,第二天清早被闹钟叫醒,起床给小小恩冲奶粉。
接下来的一周,姚洲出访位于联盟边境的三个地区,不再每晚上门哄睡小小恩。但孩子经过他前些时日的管教,的确服帖了不少,偶尔能叫林恩一声哥哥了,也愿意离开小卧室去到院子里玩玩沙坑骑骑车。
小小恩原本就是自理能力很强的孩子,一旦他的情绪平和下来,林恩的负担也没那么重了,寻思着也许再过段时间就能把女佣请回来料理家务,再把小小恩送去幼儿园,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姚洲走了六天,那些常用的俗套追人手段他一个也没用过,就连电话都来得不多。
每晚睡前他给林恩打一通,先在视频里看看小小恩,然后和林恩聊聊,并不刻意说多么暧昧的话,反倒有种跟家里人报备的意思。
有一晚林恩出去应酬了,喝了点酒,接姚洲电话时昏昏沉沉的,没说几句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发觉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
姚洲发来的,就几个字:听着你呼吸声睡的。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林恩对着屏幕定定看了许久。
因为出访时间延长,姚洲没在约定的周末回来,林恩对此也很理解。
姚洲给他和小小恩买了些玩具和特产作为礼物,提前寄回二零区的家里,林恩大方签收了,周末就和小小恩一起拆封新玩具,把姚洲送的一套室内攀爬架按照说明书搭建起来,然后一大一小在滑梯和秋千之间玩得很开心。
接到林家的律师来电是在几天后的下午,林恩离家去政务大楼开会,把小小恩托给江旗代管。散会以后秘书凑上前来,“林先生,刚才有电话找您,对方自称是林家的律师,要和你确认一份遗产归属,我让他再等半小时打来。”
林恩听后感到诧异,生父林崇基过世快一年了,遗产早已分配完毕。他是私生子,那时又已结婚移籍,根本没有遗产可分,律师怎么会在时隔一年后联系自己。
但他还是接了电话,耐着性子听律师一通解释。律师请他务必在当天赶到林家大宅,有一份重要的遗产需要面谈签字。
林恩查实了对方的身份,的确是经手遗产的律师无疑。于是他带上警卫,乘车去往上城区的林家旧宅。
这处宅子在林崇基生前因为爆炸损毁,近些日子还在重新翻修,准备上市卖掉。
林恩与林家的亲属疏于联系,翻修的事他半年前听闻过,给了一些钱略表心意,此后再没有收到消息。
傍晚时分他抵达林宅前院,却见焕然一新的宅院掩映在晚秋的金黄草木间,已不是旧日记忆里的样子。
院子里有工人还在修建草坪,见他下车,走上前向他问好,叫他,“小少爷。”
很久没听人这样叫过自己,林恩骤然生出一种回到过往的恍惚,他顺着庭院汀步前行,一直走进宅院主屋,见到律师和管家都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