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也不瞒他,眼神平静道:“我男朋友。”
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泽的欠儿很大一部分体现在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上,他在客厅把人家兄弟俩的对话听了个全,此刻忍着锁骨的疼扬言道:“是哥来了吧?让哥进来坐啊!”
孟珩低头掩饰勾起的唇角,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他哥脸色黑得吓人。
“进来吗?正好叫了膳仙楼的菜。”他把门开大些。
孟乾进到玄关,边换鞋边阴阳道:“你们吃得倒是好。”
孟珩没空搭理他,先去把躺椅上嚷嚷着要起身的谢泽给扶起来了。
孟乾在进门之前就想到了弟弟口中的“男朋友”就是这个跟他有过两面之缘的街溜子。
但是想归想,真等到亲眼看见还是会有一种“好白菜被猪拱”的心痛感。
谢泽看出他不喜欢自己,他还委屈呢,他好好的直男被孟珩给掰弯了,他上哪儿哭去啊!不过想到昨晚在床上那个从没见过的孟珩,又觉得自己哪儿还有委屈,明明是他捡了个大便宜。
孟乾从赵显那里一听说,就知道能让孟珩动用人脉关系的应该只有谢泽,只是他没想到谢泽伤得这么重,竟然真到了需要人搀扶着起身的程度。
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继续安坐,帮着孟珩一起将他扶坐在餐桌前。正好这会儿门铃和电话一块儿响了,餐厅送餐的人也到了。
孟珩去开门,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泽优秀的社交能力开始发挥,“哥你是干什么的?”
孟乾眼皮一跳,调整心情道:“我叫孟乾。”别张嘴闭嘴就是哥,谁是你哥。
“噢——哥你这名儿好听,大气!”
放弃了和他正常沟通的可能,好在孟珩这时候回来了,孟乾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等着弟弟在餐厅和厨房间奔走,将打包盒的饭菜盛入餐盘。
谢泽实在动弹不了,否则这些事情都是他来做的,现在看着孟乾心安理得等着,屁股像沾了502一样紧贴在椅子上,他……不太爽。
窗外停在电线杆上的小雀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他拐弯抹角地阴阳道:“哥劳烦你给我扶起来,我进去帮帮孟珩,我怕他一个人累着。”
孟乾这么多年游走于商场,能听出不来他话里埋怨自己的意思?
孟家传统,男人们平时从不做家务,家里有固定的阿姨收拾琐碎,阿姨下班之后又有妻子照顾,孟乾是真不觉得自己应该进厨房的。
谢泽管孟乾怎么觉得,他只要自己觉得!
他觉得孟珩是宝贝儿,是要疼着惯着的,所以哪怕他再腹诽孟珩事儿多,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头都不摇一下。
这几天每天看着孟珩忙里忙外照顾他,谢泽面儿上不说,心里却心疼着呢,每天夜里听着孟珩绵长的呼吸都心底发涩。
孟珩本来是个浅眠的人,就是因为白天累坏了才会在他把手机摔在地上的时候都醒不过来。
伺候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也就算了,反正他俩还有一辈子呢,大不了以后都换他伺候孟珩,可是孟乾一个手脚健全的人凭什么坐在这儿等人伺候啊!
总不能真让一个半残伺候自己,孟乾只好微微挺直身体,让谢泽坐着等好,自己起身走进厨房。
“有要帮忙的吗?”孟乾慢腾腾地进了厨房,随口朝着系着围裙忙活的孟珩问了句毫不走心的话,笃定弟弟会和以往的妻子一样让他出去等。
没想到孟珩忙着摆盘,头都没抬,道:“餐盒盖好扔垃圾桶,打包一下放到门外,不然有味道。”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腿又收回来,顿在原地,孟乾不太确定,试探性地问:“……我扔?”
孟珩轻笑一声,他哥是什么脾气他最清楚,挖苦道:“不用你,你打电话叫个阿姨吧,让阿姨来扔垃圾。”
孟乾哑口无言,好吧,他想错了,孟珩才不是他老婆。
他又想到坐在……哦不,瘫在外边儿客厅座椅上的谢泽。
好的涵养不允许他用低俗的话骂人。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上完一天班之后来这里受他俩的气。
算了吧,他微微正色,他也没疯,正事儿要紧。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扒拉走孟珩手边的餐盒,一个一个叠好送进垃圾桶,又把那黑色塑料袋打好结拎着出了厨房。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谢泽见他进去没两分钟就又出来,重新把目光投向他这边,他也看不见孟乾手上的垃圾袋,单纯好奇道:“哥,不吃啦?”
孟乾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废好大劲儿才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面瘫似的垮起个脸,他笑道:“小珩让我把垃圾给倒了。”
这笑多多少少有点渗人。
“把垃圾放门外就行,孟珩肯定没跟你说清楚。”他无比自信道。他作为男主人之一肯定得提醒孟乾一下,别到时候孟乾傻兮兮地下了楼走出几百米,就为了倒个垃圾,回头再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孟乾眼皮抽搐,继续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他跟我……说、了。”
“哦。”谢泽不再管他,继续低头懒散地看手机。
孟乾转过了身,马上垮起个脸,臭得六亲不认那种。
等到他将垃圾安安稳稳地放在门口又走回来,孟珩已经把摆好盘的菜放上了餐桌。
谢泽还瘫在那儿。
不堪入目。
他悄摸地又有些觉着自家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这回他倒没询问孟珩的意见,自动自觉地将拎过垃圾的手洗干净,走进厨房盛了饭。
孟珩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也没说什么,就觉得他哥今天反常。
他哥从来不是什么会洗手作羹汤,愿意自觉进厨房的人。
最后终于是落了座,孟珩坐在他们俩中间,一头是朝着他笑得灿烂的谢泽,另一头是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孟乾。
孟乾的确有些心事重重,并且这心事还是跟孟珩有关的。
今天妻子把俩孩子都带回了娘家,他不用回去陪着,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下班来一趟孟珩这里,也顺道把一桩心事解决。
所以他过来也并非吃顿饭这么简单。
只是他还没找好开口的契机。
孟珩受不了他哥这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再结合刚才他哥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他直言道:“有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谢泽“啊”了一声,孟珩打断他:“没问你。”
他乖乖闭了嘴,没再插科打诨下去。
孟珩重新把视线放回到他哥身上。
孟乾轻笑了下,他弟弟他最清楚,不是个弯弯绕绕的性子,索性开门见山道:“爸一直想把公司开到美国去,老爷子之前一直不同意,现在终于松了口……”
他突然顿住,组织不好下面的语言。
“嗯,那你要辛苦了。”孟珩没什么表情地给谢泽夹了块糖醋里脊道。
“前阵子去美国就为着这事儿,”孟乾双手交叠在餐桌上,一副正经谈判的姿态,“定是定下来了,但那边还不安稳……”
他又停了下来。
他爷爷那边是松了口,但万事开头难,开头之后难上加难,他也没有三头六臂,这边和美国那边都落不下,现在无法两头兼顾——
能留下主持局面的只有孟珩。
孟珩还是没什么表情,而且一言不发。
谢泽倒是像察觉出异样,只觉着孟珩这哥是真够有意思的,那两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
黄鼠狼来给鸡拜年。
沉默在餐厅蔓延开来,就连甜腻的糖醋香气也被冲淡了几分。
两兄弟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只有谢泽一个人幸存在风暴之外。
孟乾盯着孟珩良久,最终有些败下阵来。
他说:“小珩,只是要你暂时来帮忙而已。”
孟珩嗤了一声,道:“我是学画画的,哥。”
孟乾有些急了,不再与他周旋,“爸和我都得往美国那边跑,最迟也就是半个月后走,只是让你帮忙盯着点儿这边,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他只说“盯着点儿”,听起来无足轻重,就是挂个名的事儿。
可他们都知道,这话掰开揉碎了看,就是让孟珩接管公司的意思。
孟珩一五一十,不落下一个字地听完,听完只是兀自垂下眼皮,扒拉了一口碗里的饭。
“小珩,你表个态。”孟乾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孟珩浅浅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我有什么好表态的?”
“我不愿意,行吗?”他抬头,对上孟乾的眼睛。
果然,孟乾下一秒又变得严肃起来,微微急促道:“小珩——”
“哥,菜要凉了。”孟珩用自己的筷子夹菜放入孟乾碗边。
孟乾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这趟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先让孟珩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孟珩不答应是情理之中。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谢泽吃饭快,吃完之后却不急着下桌,在旁边外放消消乐的背景音守着孟珩,孟珩低头吃饭,不发一言。
孟乾再待下去只是破坏人家的幸福生活,临走的时候还想着跟孟珩打声招呼,他难得来一趟弟弟家,下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有事随时找我。”孟乾换好鞋,站在玄关如同所有惦念孩子的家长一样叮嘱。
“孩子”不领情,反而不咸不淡地甩过去一句:“别忘了把垃圾拎下楼。
第44章 “别怕,别怕…”
一周之后的周三,孟珩带着谢泽回到赵显的医院复查,CT显示趾骨和肋骨愈合很好,锁骨位置刁钻伤势也严重,不可避免的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