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一听竟然还能这样,顿时也动了心,“政安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是啊,到底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我昨儿还发愁你们这几百两银子该怎么还,既然官府能给做主,那你们也不用再发愁了。”说着,陆长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床上的陆政平说道:“你现在行动不便,我和你爹先替你跑一趟。等后面有事需要你出面的,咱们再想办法。”
陆政平一听几人因为陆政安的一席话便就要决定去镇上报官,顿时有些急了。见陆长根和他家老爹要往外走,当即顾不得腿上还有伤,坐起身拉住了陆长根的手臂。
“不,不能报官啊。”陆政平因牵扯到伤腿,疼的脸都白了,额头处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
见状,陆政安忙一把搀扶住他的手臂,让他重新躺回到床上。“怎么不能报官?等官府查明了真相,政平哥说不定就不用还钱了,而且还能拿到一笔赔偿,何乐而不为呢。长根叔和四伯都干了那么久的村长了,县衙里应当也有几个熟人的,两位长辈都在呢,这事儿政平哥就不用操心了。”
陆政平伤口疼的直抽冷气,但仍旧抓着陆政安的衣袖不肯松手。口中断断续续的强调着:“不,不能报官,千万,千万不要报官啊。”
看陆政平如此,不光陆长根觉得奇怪,就连陆铭也起了疑心。就在众人打算问他为何不能报官的时候,陈翠花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许是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不对,陈翠花表情迷惑的看着众人,干笑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啊?怎么都站着说话,快坐啊。”
见陈翠花进来,陆政平松开拉着陆政安衣袖的手,仰头看着陈翠花眼神意味不明的对她说道:“翠花,咱爹和长根叔说要去镇上报官,你快劝劝他们,那帮人穷凶极恶,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报了官,定然会要了我命的。”
陈翠花本就不乐意伺候陆家的人,所以让她倒个茶水一直磨磨蹭蹭的未曾过来。直到她在外面听到陆政安怂恿几人去报官的话,这才着急忙慌的端着茶杯和茶盘走进来。
陆政平这事儿虽然她没有参与其中,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闹到官府面前。否则到了官府面前,那他们想要套陆政安钱的计划也就露馅儿了。
毕竟陆政平那个怂蛋胆小得很,一旦进了县衙,估计不用人问,便什么话都吐露出来了。
所以陈翠花只能赶忙进来,拦住即将动身去县衙报官的两位长辈。
看着屋内的几人都是一脸疑惑,陈翠花立时用衣袖遮了脸哭道:“公爹和长根叔,政平好歹也是读书人,若是能报官他自己会想不到?实在是那些人太过穷凶极恶。眼下断腿只是一个警告,若是让他们知晓我们竟然还去报官,那政平哪里还能有命在?我们陆家以后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一听儿媳这么说,陆安氏顿时慌了神。抓着陆铭的手臂,忙劝道:“孩儿他爹,要不还是听翠花的吧,别报官,万一那些人真的再对政平动手可怎么办?咱想办法还钱吧,只要把钱还了,咱们也就安生了。”
陆政安一直站在门口,听陆安氏恳求陆铭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陆政平夫妇,只见陈翠花看了一眼陆政平,眼中满是得意。
如此,陆政安哪里还会不明白。见到屋内的几人又开始犹豫,心里倒也不急,只是淡淡的感叹道:“四娘的顾虑也有道理,只是这五百两毕竟不是小数目。四伯和政平哥怕是要还一段时间了。”
说着,陆政安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时将目光转向陈翠花。“不过应当也没关系,政平哥书读的那么好,定然有办法解决的。”
说完,陆政安不给几人开口说话的机会,看向陆长根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叔儿,咱们也该回去了,淮书还在等我呢。”
陆长根见这一家犹犹豫豫的也没了耐心,听陆政安这么说当即点了下头,便要跟着他往外走。
而陆政平见两人竟然没有一个说借钱给他的话,登时有些急了。忙直起身扬声喊道:“长根叔,政安,你们先别走。”
见两人停住脚步看向他,陆政平急忙说道:“我家什么情况你们也都晓得,便是之前欠长根叔的药费都还没给,哪里还有银子给我还钱。政安,就算当哥的求你,能不能借我五百两让我先应应急。日后我一定努力赚钱,加倍还给你。”
闻言,陆政安眉头紧蹙,表情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家先前修房子的账都是我和淮书卖粮食还的账。若我真的有五百两,哪里还用得着卖粮啊。”
“你家不是还有一门有钱的亲戚么?你跟他们开开口,他们那么有钱,只要你开口,他们定然不会拒绝。”
陆政安早就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说到陆政平这么说也没有生气。倒是把一旁的陆长根给气得够呛,正要等陆长根开口的时候,陆政安却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我说政平哥和嫂子怎么不愿意报官呢,感情是把算盘打在我这儿了。不过,不好意思,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五百两人家说借就借。我还有事,就不同几位多说了,就先回去了。”
陆政安说完,跟陆长根点了下头便离开了陆铭家。
陆长根后悔方才不该拉着陆政安一起去,想着陆政平一家的所做作为十分的生气,一路上也不说话,直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这才停住脚步,安慰陆政安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听到陆长根的话,陆政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知道的,不过关于四伯家的事,以后长根叔还是避着点儿吧。也并非我挑拨离间,我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说完,陆政安也没进陆长根家的门,在门口喊了宋淮书出来后,两人便一起往家走去。
在路上,宋淮书不免问起陆政平家的事,陆政安牵着他的手,回想起方才在陆铭家的见闻不由冷笑一声。
见状,宋淮书心中的好奇更胜,停下脚步歪着头问他道:“你笑什么?他被人腿打断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打断腿自然不是假的,但这欠账的事儿里面怕是大有问题。且等着看戏吧,这事儿估计还有的闹呢。”
第六十二章
几天之后, 陆政安和宋淮书在家里收拾从山上捡的核桃和板栗。只见一阵马蹄声在门口响起,陆政安和宋淮书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季月贤已经提着衣摆走了进来,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小厮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看那包袱似乎有些分量, 累的那小厮脸都有些红了。
待季月贤走进来,陆政安和宋淮书从小凳子上站起了身, 往前走几步迎了过去。
“季公子怎么来了?我还当你和老太太已经动身回去了呢。”
季月贤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掌心,表情有些哀怨的看了陆政安一眼。“我倒是想走, 奈何老太太心有牵挂不肯, 我能有什么办法。”
闻言,陆政安心里一动, 忍不住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
“好,都已经大好了。我们打算明日动身回江安镇,过两日就去上京。老太太临走想再去给你娘上柱香, 这不带着张嬷嬷去你娘坟茔了,我骑马脚程快就先上山了。”
一听老太太等下要过来, 宋淮书转头看了一眼陆政安低声说道:“我先去灶屋烧点茶水吧,免得老太太过来,我们连口茶水都没有,实在是显得失礼。”
陆政安心中赞叹宋淮书想的周到,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笑道:“好,你先去吧。”
季月贤瞧这两人黏黏糊糊的模样, 忍不住撇了下嘴, 但眼中的羡慕却是掩饰不住的。
“干点儿活还拉拉扯扯的,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
听到季月贤的话, 陆政安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不过是握了一下手而已,哪里拉拉扯扯了。季公子要是羡慕直说无妨,这酸的中午的饭菜里都不用放醋了。”
季月贤瞪了一眼陆政安,只觉得自从认了亲之后陆政安这小子对他越发不尊重了。可若真是挑他错处,却又什么都挑不出,气得季月贤手里的折扇都快摇出虚影儿了。
见状,陆政安也不继续刺激他,抬头看了下头顶的太阳,见现在已近巳时,老太太若带人过来自然是要留饭的。于是,陆政安便询问季月贤,季老夫人这次过来身边跟了几个服侍的人。
季月贤闻言看了陆政安一眼,说道:“不多,加上我和老太太一共也就来了六个人。怎么,你要留饭啊?”
陆政安点头拍了下手上的灰尘,往木盆方向一边走一边说道:“季公子跟老太太马上就要走了,怎么着也得做饭款待一下。不过,这会儿去镇上买东西怕是来不及了,就随意做些家常饭菜吧。”
陆政安弯腰把手洗干净,抬脚迈入灶屋。掀开锅盖,见宋淮书添了不少水便又重新把锅盖盖了回去。
“今儿老太太过来怕是要留饭,咱们下山现买来不及了。就先把前儿父亲和母亲来时带的那只鸡先做了吃吧?”
“行啊,那么大一只鸡咱俩也吃不完,就直接做了呗。”宋淮书侧身往灶膛里加了根木柴,继续问道:“只弄一只鸡会不会太过简单了?”
“没事儿,我再弄点儿其他的凑合一下。”说着,两个人便开始忙碌开了。
等季老太太乘着马车来到陆政安家的时候,陆政安正好把鸡肉下锅,满院子的鸡肉飘香,让老太太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嗯,这味道真香,政安这孩子在家里捣鼓什么好吃的呢。走,咱们进去看看。”说着,季老夫人扶着张嬷嬷的手进了院子。
正坐在院子里赏花的季月贤看着老太太进门,忙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灶屋里正在忙活的陆政安和宋淮书一声便迎了过去。
此时的陆政安双手都沾满了油花,而正烧火的宋淮书也是一手的灰尘。看到季老夫人进来,两人在门口同她点头示意一下便请她先去堂屋歇息。
而季老夫人则摇了摇手,让季月贤把方才坐的竹椅放在了灶屋门口,就这么看着两人忙活。
“政安,淮书,你们真的不考虑同我们一起去上京看看?明年开春儿就回来了。”
“谢谢老夫人美意,我岳父岳母年岁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身边也不能离了人,我和淮书就不去了。等到老夫人您从上京回来,我到时候便带着淮书去江安镇看您。”
陆政安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语气和眼神却极是坚定。季老夫人心知陆政安不会改变主意,便也只能遗憾作罢。
锅里的鸡肉被炒制半熟,陆政安往里面加了一瓢热水,又依次放入土豆和泡发的干豆角。
季老夫人看着陆政安娴熟的动作,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心中后悔未能早一点儿找到陆政安,这样的话这孩子也能少受一些罪。
晓得季老夫人年岁大了,鸡肉这类的不太好克化。等把鸡肉炖好之后,陆政安又做了个酸汤疙瘩,待出锅的时候撒了上青菜苗和葱花,最后又滴了几滴麻油这才端上桌。
陆政安家的饭菜极为简单,但胜在新鲜,素净。加上又是陆政安和宋淮书亲手做的,季老夫人吃的极为香甜。
尤其是那道酸汤疙瘩,破天荒的喝了两碗还有些意犹未尽。张嬷嬷和季月贤生怕她消化不了,忙劝她不让她再吃,老太太这才作罢。
等到一顿饭吃完,季老夫人又跟陆政安和宋淮书说了会儿闲话。
眼看着日头渐渐下落,季老夫人晓得自己不能再多呆,眼神慈爱的盯着陆政安许久之后,这才红着眼睛叹息一声。“哎,你这孩子的性格真真是随了你的母亲,犟的厉害,但凡认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
说着,季老夫人从怀里摸出那条长命锁,用那双满是褶皱的手仔细摩挲了一下后,这才递给了陆政安。
“这条长命锁乃是你母亲自小所戴,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就留在你身边权当是个念想吧。”
长命锁已经被季老夫人命人擦拭干净了,陆政安接在手中,看着银光闪闪犹如新的一般,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长命锁上那三个蝇头大小的名字。
“谢谢老夫人,这长命锁我就收下了。”
见陆政安把长命锁收起来,季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晓得你这孩子向来自强自立惯了,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记得你背后有我这个外祖母,有整个季家。”
看陆政安点头,季老夫人便也就扶着椅子站起了身开始往外走。
见状,陆政安和宋淮书跟在季老夫人身边,直到将人送上马车,看着一众人等慢慢消失在山道上,这才准备转身回家。
然而,就在陆政安和宋淮书牵着手即将进门之际,只听得背后马蹄声忽然响起。
两人下意识转过身去,只见季月贤纵马归来,待到马匹跑到小院门口后,季月贤翻身从马上下来。表情郑重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方才差点儿忘了,你们做的那桃干走礼都说味道不错。我打算年下走礼的时候,也继续从你这边采买。”
见陆政安张口,季月贤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不过,我此举并不是帮扶与你,而是真心实意。季家亲友众多,你手上有多少就都留下给我。价格方面我想,你也应该不会跟我漫天要价。”
闻言,陆政安同宋淮书不由得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为难季公子这么信任我们,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去摆摊卖的。既然季公子想要,那边全都留给你好了。年下肯定都要涨价的,不过季公子既然全包了,那我也不能不讲情面,还是按照老价格。你看什么时候需要,尽管过来派人来取就是了。”
“明日我和老太太就回江安了,那便后日让人过来取,银子到时候也一并结算。”说罢,季月贤握拳在陆政安肩膀上砸了一下,笑道:“好好的,明年开春儿我再来看你们,走了。”
说着,季月贤翻身上马随即打马离开了。
看着季月贤离开的背影,宋淮书仰头看了下路政那,忍不住笑道:“这个季公子的为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侧头瞥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满。“当着你家夫君的面儿夸耀另外一个人,你就不怕我吃味儿?”
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这才脸红红的瞪了一眼他道:“你又在瞎说,赶紧回去了。”
见宋淮书转身便要回去,陆政安疾走两步,趁着宋淮书不注意将人直接抄在了怀里。
宋淮书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惊呼一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陆政安扛麻袋一般扛在了肩上。而后伸手拍打了几下陆政安的肩膀,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下来。
眼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陆政安哪里顾忌那么多。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大步流星的往堂屋里走去。将人扛到里屋后,陆政安将人扔到床上,随即一个饿虎扑食便扑了上去……
等到两人偃旗息鼓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全完黑透了。
宋淮书看着跟前一脸坏笑的陆政安,伸手将人从面前退了开去,红着脸骂道:“哪有你这般不害臊的人,这青天白日的就瞎胡闹。”
“青天白日的怎么了?现在天气日渐转冷,这山上除了我们两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闻言,宋淮书红着脸翻身让自己面朝里侧,语气不满的嘟囔道:“不饿,就累了想睡觉。”
晓得宋淮书是真的累了,陆政安也不再继续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帮宋淮书盖好被子,这才下床穿衣离去。
听着背后陆政安轻手轻脚的离开,宋淮书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想到方才陆政安行事中的酸言酸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