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星光轻坠,顾屿好奇几秒沈烬到底想问什么,却很快沉溺在对方香甜的体温里,想的只剩大清早该上哪里弄点板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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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术的日子很快到来,从手续办理、缴费等候到术前准备的流程,顾屿都很熟悉,反倒是秦逐和许停云担心沈烬会紧张害怕。
毕竟对方一看就是那种踢到桌角都恨不得扑顾屿怀里哭出截肢效果的人,动这种胸腔内的手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意外的是,沈烬看起来出奇地冷静。
手术前一天,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讲解整个手术流程的风险时,甚至没意识到沈烬还是个学生。
他在同意书上签下字、配合医疗小组人员做手术部位标记、沟通身体情况,看上去都像是早已出身社会的大人了。
等医生离开了,秦逐才戳脊梁骨:“也不用假装坚强,怕的话就到你宝贝男朋友怀里哭会儿,我们就当眼睛瞎了没看到。”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戳瞎?”沈烬面不改色,“哥当年跟人打架缝80针连麻/药都不带用的,能怕这个?”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废物会被人打到缝80针。”秦逐把湿纸巾放到一旁,“明天记得把手擦干净点。”
沈烬一边抱怨“知道了知道了”,一边使唤秦逐“手机给我”,两人进开心麻将选了把娱乐局,免得别的竞技游戏打多了真影响血压。
在开水房,许停云对顾屿说:“我和秦逐还以为你会很担心沈烬呢。”
以他原本对顾屿和沈烬两个恋爱脑的认知,他害怕他和秦逐一走这两人就得抱着哭。
“……先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想象,云哥。”顾屿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用担心。相反,他应该挺期待手术的。”
许停云怔住半秒,明白了顾屿的嘴硬,也明白了顾屿这句“期待”的意思。
沈烬拖着这病许久不怎么治,也总是自欺欺人说没什么大碍,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不治是很难痊愈的。
入学那会儿许停云在沈烬桌上见过几种药,白色小瓶上打着仅有的手写标签,像是抗生素和甘草片之类,效果挺能唬人,对感冒咳嗽也的确有点作用,但沈烬恐怕比谁都清楚,他的病并不是这个。
那时许停云问他哪儿买的药,他说,是曾祖父带他去镇上看病的时候买的,买了很多,还没吃完。
那好像也是沈烬的曾祖父最后一次离开村里到镇上去,还在集市上称走了几条鱼和鸡鸭。
他明明是有家的,却没有人在意他好与不好。
“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替刚谈没几天的对象治病,这种人我通常称之为傻子。”许停云把接好的水递给顾屿,“你说得也对。能有人注意到问题有多严重、天天带着他去输液几小时、押着他非要他动这个手术,他一定高兴得不行。我和秦逐信了他的鬼话,顶多叫他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也不是坏事。”顾屿握紧手中温热的杯子,垂眸转动了几秒虎口,说,“云哥……我可能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想,许停云和秦逐或许并不清楚其中细节。要不是因为他,沈烬根本就不用受折磨到现在。
“哦,你是说当初你去见他结果走错地方?”许停云却一副清楚得很的样子,说,“别提了,打个电话就能确认的误会,也不知道你俩矫情什么,非要见面。”
说着他拿了另一个杯子:“也就你了,我们谁敢鸽沈烬,超过一分钟他就VX视频过来问候族谱了。”
顾屿懵了一会儿,回病房的路上忍不住问:“……学长跟你们讲过多少我和他的事?”
许停云瞄他一眼,笑容神秘:“要不给你看看聊天记录?你昏过去正好可以当场抢救。”
“……”顾屿深吸一口气,“不了,还是等我死了再打印出来烧给我吧。”
“那可能得烧三天三夜了。”两人回到病房,许停云把水搁到一旁,嘱咐道,“放凉一会儿,最后两口,喝完就完全禁食了。”
沈烬愁眉苦脸地点点头,看样子开心麻将输得并不开心,没一会儿就拉着秦逐要再玩两把。
天很快黑了,秦逐和许停云起身回学校也不忘调侃顾屿:“学弟干脆也别陪床了~要不跟我们一块回去,明天有空再来?”
沈烬马上抱住顾屿胳膊,跟顾屿真要走似的,可怜地看向对方:“老公……”
秦逐和许停云被他恶心得受不了,赶紧摆摆手离开病房还扬言明天也不来了——等送走了二人,顾屿才低头看看沈烬:“老公?”
沈烬脸色飞快地红起来,赶紧松手:“我、我跟他们闹着玩的。”
顾屿暗暗轻笑,也没有强求,而是坐下来摸摸沈烬额头:“害不害怕?”
omega多少和alpha不同,对痛觉的敏感程度总要高一些。
顾屿本以为沈烬会摇头强装不在意,没想到对方缩到他怀里点点头,并抬起手臂比划几下,示意手术要切开的标记就在这里:“当然害怕了……肯定很疼……这两天随便打开哪个APP都给我推送医生手术用的钢钉铁锤……我看大数据是生怕我活得太舒服了。”
沈烬轻轻皱着眉头,和刚才吹嘘自己缝80针不带出声的样子完全不同,像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
顾屿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懊悔,只能摸摸沈烬后背,试图安慰:“钢钉铁锤那是外科手术,内科不一样。而且现在的全麻手术很安全,就像一眨眼就做完醒了,不怕。”
“谁要你说这个了。”沈烬却抓紧他衣服,委屈道,“我又不是听不懂医生说话,连全麻手术什么样都不知道。”
“……”顾屿轻舔嘴唇,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的确太过理性和克制,哄得一点也不好。
他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这一次真把沈烬当作病弱体虚的可怜小动物哄着:“乖,不怕不怕,有老……老公在呢,不会很疼的,等学长好了,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心疼之处,连声音都刻意暗哑温柔了几分。
“可是你在有什么用,你又不主刀。”沈烬却仰头看他,脸上的委屈一点都没减,“手术疼不疼不是医生麻/醉决定的吗,把我当三岁小孩哄?”
看来是横竖都不行,顾屿一时紧张想着该怎么办,沈烬脸上却忽然挂起挑事的笑容,让他意识到原来沈烬一直在逗他。
“你……”他耳根微烫,都快气哭了,“再也不理学长了。”
沈烬笑得弯起的眼睛就像一汪潋滟湖水,荡在他心头。
很快,对方便勾住他脖子悄声在他耳边说:“机会难得,学长就是想听你多哄我两句嘛。”
心头微颤的那一秒,顾屿悄悄收紧臂弯,赌气说:“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告诉我,这种机会不要也罢。”
他难得和沈烬吐露:“当初我刚进大学就听说有人身体不好都没法军训,学长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当然知道。”但沈烬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了,“那天晚上小顾总是不是情难自抑又爱又恨当场发疯一拳打碎了浴室的镜子?”
“……胡说。浴室的镜子明明好好的。”顾屿咬了咬牙,却被沈烬驳回:“肯定被你换了,我懂,越深刻的爱情就是越复杂。”
顾屿气得强行把手塞过去,要让他看看自己的指关节多干净没有一点疤痕,他却扭头就翻滚回床上:“不看不看,我要睡了,明天早点起。我倒是不怕动手术,就怕你等我睡着了摸着我苍白脆弱的小脸一个人哭~”
“我、不、会。”顾屿咬牙切齿,要不是情况特殊,他非得把沈烬薅起来不准睡,但眼下他却只能任由沈烬得逞地闭上眼,自己还得在旁边覆住沈烬的手哄着。
沈烬嘟哝了几声“有点饿”“你的手心好像比平时凉”“别怕,手术肯定顺利”,却没等他一一回答,便擅自睡了过去。
微弱的呼吸声逐渐起伏,顾屿卷起手心轻捏住沈烬手指,几乎意识不到自己担心得有多久没有挪开目光。
最终他想起来要反驳沈烬时,沈烬却早已熟睡,弄得他只能垂下目光悄悄趴到沈烬手边,只剩一句喃喃:“我知道会顺利,我明明……一点都没有怕。”
那一刻窗外月光皎皎,照着他们,一如照着当年晚自习后夜风沉醉的林荫小路。
第92章
对沈烬来说,他只是回应麻/醉医生的询问并在手术台上躺下几秒,意识便重新浑浑噩噩地恢复了过来。
手术过程长达两个多小时,对他来说却跟眨了个眼差不多。
术前他还跟顾屿开玩笑说允许你在手术室外打游戏呢,再见到对方时,他却模糊地感觉到顾屿脸上没什么血色,有种排位连输20把还一直拿败方MVP的绝望。
他想朝顾屿伸手,却动不了。
医生似乎在跟周围的人说着什么,他竭力呼吸着想休息片刻,很快便发觉自己回到了病房。
房里有三个床位,左床没人,右床刚出院,整个房间都应该是安静的,但无数杂音却通过听觉神经倒灌进他昏昏沉沉的脑海,直到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种陌生的软弱,不仅一直在叫顾屿的名字,还带着哭腔说很难受,也很害怕。
alpha赶紧摸了摸他额头轻声安慰着他,又怕他重新失去意识,影响麻/药的术后作用判断,所以一直强迫他不要睡。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温柔触感,却难得掌心冰凉。
沈烬几乎没力气撑起自己的眼皮,他如同坠入沼泽,浑身衣服都吸了水一般,重得手都抬不起来,可顾屿却不肯让他休息,一直逼他说话。
无数委屈涌上他心头,他只能抽噎着试图转身,含糊控诉眼前的alpha是坏人,对他一点也不好。
对方似乎愣了片刻,抿紧的嘴唇像下一秒就要崩塌的防线。
“我艹。”秦逐的声音响起来,“你可别跟着哭啊,沈烬说的是我们那儿的方言他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发音跟普通话有点像。”
这下顾屿大概真要气哭了:“……我好像也是本地人吧?”
“哎哟挺聪明,这都糊弄不了你。”秦逐弯腰朝向沈烬,“六级了没甜味椰奶泡芙?野区我都吃了啊——”
看沈烬一下着急得抓住顾屿袖子,秦逐得寸进尺:“还睡吗?还睡把你BUFF也偷了。”
说着他问顾屿:“学会了吗?”
“欺负学长……”小白眼狼alpha却很是伤心,“以后婚礼不让坐贵宾席了。”
“我TM坐你俩头上。”秦逐又诓了沈烬两句,问,“要不要我们几个先出去,你自己跟他待一会儿?”
为这个手术,江澜陶宴同样来了,几个人在青云山时早已认识,也都赞同秦逐的话。
“去买点喝的,顺便把午饭解决了。”江澜说,“我请客。小屿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因为没得到回应,他怪自己鲁莽:“也是,你估计都没心情吃饭,我们随便打包两个菜,你能吃下多少算多少。”
旁边陶宴一句“我看未必”还没出口,顾小少爷便对哥哥们提出要求:“……糖醋排骨多醋少盐不加白芝麻,烧椒土豆九分软多辣不放花椒撒18颗葱花,再加个花旗参炖鸡汤,要天然高山乌鸡的。”
“……你看我像不像乌鸡?”要不是看他可怜,江澜那一脚可能会真踹上去,“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待着等我们。”
几个人交换完眼神很快离开病房,留下顾屿单独陪着沈烬。
他掩着对方额头捋了捋,视野所及只有对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寥寥两根管子。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姆爸离世之前的事了。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这种“习惯”似乎只是自欺欺人,他不过是咬着最后一丝倨傲不放,免得被谁看出来他其实很软弱,也根本没有任何信心反抗生老病死。
当年姆爸告诉他自己想放弃继续治疗时,他也只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良久才点点头,像平时那样乖巧听话地嗯了一声。
C市的初春总是阴雨绵绵,窗外飘着多少年都停不下的雨丝,时至今日他仍坐在这样的床边,和似醒非醒的沈烬说话。
“我是不是真的对学长一点也不好……?”他的手指搅着沈烬发白的指尖,认真说着一个不可能的假设,“要是能重来一次,学长不要再选我了,好不好?”
他想,要不是喜欢上他,沈烬大概早就可以谈上一段身心健康的恋爱,绝不会经历那么多伤心难过,更别提受这种罪了。
“唔……”但沈烬却睁着朦胧睡眼看他,说,“可是我想吃你做的冰淇淋泡芙……”
顾屿抿抿嘴,气沈烬就这点儿出息:“不跟我在一起又不是不可以做给你吃。”
早在他俩还是死对头的时候,他不就已经眼巴巴做好各式各样的小甜品等沈烬上门来吃吗?
“嗯……真的吗?”对方揉揉眼睛,看来的确经过了缜密的思考,“那等我结婚了,你也可以做好送到我家里吗?”
他非常关心自己和冰淇淋泡芙的未来,顾屿也不反驳:“好。只要你老公不反对,我随时都可以来。”
沈烬又艰难地想了半天,终是摇头:“我老公太喜欢吃醋了,连玩具小熊都差点在他手里变成一坨棉花,可吓人了……”
正当顾屿一口气上不来准备反驳谁爱吃醋了,沈烬却很有信心地反握他的手:“小草莓……到时候你可以偷偷来,我们不给我老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