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眼前一花,成玄发觉自己已出现在秘境之外。
脸色铁青,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成玄。
他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看不上的小小筑基修士吓到,甚至为此动用了结丹期的修为!
无数道视线芒刺在背,成玄浑身僵硬,盯着星天水镜上,已恢复寻常平淡神情的白衣修士,简直目眦欲裂。
谢清规……真是好一个谢清规!
120 融天(完) 融天炉,融天。
成玄的身影消弭无踪, 那副惊诧中犹带惶恐的神色残留在瞳孔深处,久久不散。
不知压抑多久的郁气随着方才一战尽数宣泄,胸中浮现一阵难言的痛快。
谢征收回涅生, 气息尚且不稳,容色先寡淡下来, 好像之前咄咄逼人的姿态皆为错觉。
可即便刻意收敛, 心情激荡下,周身锋锐的冷意仍难以忽略, 恍如寒剑出鞘, 令人见之胆颤。
他随意扫了眼身前,和成玄同队的另外两名修士下意识后退几步,脸色惨白, 转身就跑。
没有去追,谢征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微微握紧, 复又张开。
灵流涌动, 汹涌不绝。
眸中流露出些许困惑, 他这是……
【宿、宿主!】
011结结巴巴道, 【你突破了?】
何止是突破,谢征仔细感受了番,他竟一举从筑基初阶跃至了后阶?
他修道这般久, 还从未听过类似的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尽管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但不能让别人发觉他身上的异样。
略作思忖后,谢征道:“011,模糊一下我的修为。”
不系舟与天机相连,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011也明白事情轻重, 立即答应:【好的!】
它调出系统后,忍不住去看谢征,上下打量一番,问:【宿主,你真的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征摇摇头,011松了口气,又叹道:
【刚刚真的好惊险……虽然知道宿主肯定会赢过那个成玄,不过果然还是很担心啊!】
小奶音里毫不掩饰信任和关切,谢征听完,稍稍笑了一下:“安心。”
【嗯嗯!……诶?】
被那不多见的柔和神情蛊得三迷五道,011晕乎乎地呢喃:【总觉得,宿主是不是……有些不太一样了?】
分明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依旧平静冷淡,但它就是觉得哪里不同。
好似……蓦然地真实起来,身上不再有与世格格不入的疏离。要011来说,大概是形容词从“无法亲近”变成“不好亲近”,实现了质的跨越。
“想通了点事。”
谢征并未解释太多,提了一句后,便怀抱涅生,倚在鼎炉边闭目养神,平复着因心境变化带来的等同队的修士前来会和。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罗源那大大咧咧的嗓门就远远传来:“姜文那混蛋,居然让人埋伏在路上偷袭,还好我们人多……”
“别嘴贫,”岑起冷道,“快到鼎炉了,还不知有谁在那儿守着,警惕些。”
“也不知谢道友那边如何了,希望他没事……”
话音戛然而止,四人望着庞大鼎炉旁袖手抱剑的白衣青年,纷纷失语。
对方听到动静,淡淡睁开眼,乌发玉冠,红鱼灼灼,一时摄人夺目。
“……谢道友?”金羽诧异地问,“你不是去找成玄麻烦了吗?”
“找完了。”
谢征瞧着他们一脸懵的样子,好似没明白他的意思,从袖中摸出南塔的令牌,晃了一晃。
却不想这个举动令几人更加呆滞。
片刻后,罗源的嗓门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你击败了成玄?!”
“修为被封,所奉之器也不是枪。”谢征很清醒,“算不得击败。”
再加上成玄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松懈大意,让他抢占了先机。种种劣势相叠,这才会输。
“不不不,你还真想击败全盛的清云宗大师兄啊?”罗源见鬼似的望着他。
击败?那怎么够。
眼底掠过一丝杀意,如果可以,他不吝于让那人身败名裂,得到应有的报应。
但那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谢征垂下眼睫,遮去眸中异色,说道:“成玄已出局,人队跑了两个,不足为惧。剩下的,就只有北塔,该结束了。”
嗓音不见起伏,却令金羽等人禁不住热血沸腾。
——没错,该结束了。
和北塔的战局,比想象中还要一边倒。看过谢征出剑后,他们终于知道这人为何能独自扫除南塔。
领身在前,十步一人。漫天凛冽剑光中,唯见一道飘摇白影,剑尖所向,无不披靡。
太奇怪了,剑法这般强悍,修为也不算弱,以前怎从未听过问剑谷有这样的修士?
送姜文出场后,最后一枚令牌也掉落在地,尘埃落定。
五人再度回到鼎炉之前。
赤红的方鼎,宛如一尊缩小的鼎山,鼎肚中则漂浮着滚烫的铁水,熔岩一般。
可想而知,玉牌落入其中,不过须臾就会被吞没融化。
想到就要取胜,金羽长舒口气,忍不住绽出一个笑容。
她转头看向谢征,又是惊叹,又是庆幸,做了手势:“谢道友,这回能胜,多亏了你。请吧。”
“四块令牌,嘿,大获全胜啊!”罗源傻笑,“一个令牌五瓶上品养气丹!我做梦都不敢想!”
不同于他们的激动,谢征的视线落在四块令牌上,略略沉吟。
人牌为青玉,龙牌为白玉,锁牌为玄玉,而婴牌,则是一块青白斑驳的杂玉。
方且问那仿佛意味深长的笑浮在眼前,倘若其中别有深意,究竟象征着什么?
青玉,莲花,无疑代表着清云宗;白玉龙牌……白龙?
指尖一颤,猛地意识到什么,谢征翻出青白驳杂的婴牌。
在寻到想要的东西时,瞳孔骤缩,五指一瞬攥紧,用力得隐隐发白。
只露出一张婴孩脸蛋的襁褓,若是有心去看,就会发觉在襁褓缝隙间,本该是额头的那寸地方……延伸出两枚圆点。
那是龙角。
那是……白龙与清云宗修士的孩子。
“谢道友?”路八音见人迟迟不动,困惑地唤了一声,“怎么了?”
“无事。”
谢征还记得他们的举动会呈现在星天水镜中,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则不动声色,没有露出异样。
他上前一步,又看了眼那块雕琢着半妖婴孩的令牌,松开手,任由四块玉牌跌入鼎炉中。
黑洞洞的铁水几乎一瞬将其吞吃入腹,刹那间,白芒大盛,疾风平地刮起,耳边传来沉闷雷鸣。
那雷声格外恢宏可怖,席卷着被冒犯的狂怒一般,妄图震慑生灵。
然而,在这般天地变色的可怕之象中,鼎炉纹丝不动。
谢征一错不错地盯着它,只见鼎口中,陡然激射出一条银白锁链。
锁链停滞在空中,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好似下一秒就会跌落云端;可还不等它失势,又接二连三地有锁链冲出,与它绑在一起。
锁链结着锁链,结成一道铺天盖地的网,遮天蔽日。
锁网末端,连着一样闪烁着白芒的物什,相隔太远,看不太清晰。
“这是什么东西?”岑起惊道。
路八音还记得方且问说过的话:“四块令牌炼成的器?就是这个?”
秘境外,众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议论不休。
“方且问!”
一道传音凝练入耳,那人怒气冲冲地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
还是来了吗……方且问轻叹口气,故作无辜道:“在举办炼器大会啊。”
“你!”被他搪塞住,声音哼道,“赶紧停下水镜,将秘境那几个修士传送出来!兹事体大,家中族老说了,回去刑讯堂听候发落!”
“啊?刑讯堂?用得着吗。”佯装苦相,方且问摇摇头,“行吧行吧,我知道了。多大点事,那帮老古董……”
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传音赫然中断。
看了一眼镜中那抹白,方且问闭上眼,喃喃自语:“罢了,至少有一人发觉……也不枉我冒险,去一回刑讯堂。”
星天水镜骤然一黑,灵力流入传送石。
秘境中,谢征忽而感到一阵眩晕。
心知这是要被传送出去,他挣扎着,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锁网。
最后一眼,只见它缓缓收拢,数以万计的铁索逐渐下沉。
随之一起下沉的……是天。
——天,被扯塌了一角。
融天炉,融天,居然并非一句空话。
……
身形一晃,谢征站到台上,目光仍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