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旁人眼底,只见他随手一挥,赶苍蝇似的扇在高峰的手臂上。
人高马大的男生顿时像受了重创般,痛叫一声,惊异地捂住手臂,跌倒在地。
“折、折了折了!”他大声喊道,“好痛!快打120!我的手要断了!”
“你、你没事吧?”吕婷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去检查他的手臂,“只是轻轻打了一下……没事啊?没肿没青没紫的。”
“高老大,”两个小弟捏了捏骨头,在高峰半点不停的惨嚎中也有点无语,“真没事儿,你手没断……不至于吧?就碰了一下,还是你先去抓人的。”
“难不成扭到了?”
“那还是去医务室看看……”
英雄救美落得一地鸡毛,搞得大家都很败兴。
吕婷也十分丢脸,望着还在地上扭来扭曲的高峰,满面窘迫。
而前方,走出一段距离的谢征忽而回眸。
“班长,”他看也不看高峰一眼,只道,“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但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方法解释清楚,这次竞赛的名额,我拿的问心无愧。”
“我……我知道的……”吕婷咬着唇,“对不起……”
对这份迟来的歉意,谢征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默然离开。
“又想说了?”傅偏楼在一旁弯了弯眼睛。
“之前一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谢征垂下眼睫,“但你好像有点在乎。”
傅偏楼郁闷道:“不是有点,是很在乎!要不是你制止,我早就施术,把说你闲话的家伙嘴全部粘起来了。”
谢征被逗乐了,唇边浮起浅浅笑意。
“那样就该上第二天的新闻头条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高中生一夜失语——究竟是教育的压迫还是灵异的降临?原因竟是传了同班同学的谣言。”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又想了想,难得开了个玩笑,“下回试试。”
傅偏楼眸色一软,纵容道:“更任性一点也可以。”
“……有你在的话。”
谢征没有看他,轻声问,“你会一直在吗?”
傅偏楼一怔,却不知如何作答。
而谢征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曾放在心上般,说起了别的话题。
175 往复(三) 你不累吗?
谢征其实并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
听上去简直像是……他很舍不得对方一样。
他们分明才认识了一个早上。
意料之中的,傅偏楼没有回答他。
心底不知是何感受,只知道方才的轻松顿时荡然无存。
谢征收敛起笑意, 没有将失落表露在脸上, 一瞬的脱口而出后, 很快态度自若地扯开了话题。
他照以往的安排来到离学校不远的杂货铺,正欲打个招呼走进去,里间却传来一道爆发似的叫喊。
“我真的受够了!”
谢征脚步一顿。
“你这孩子, 突然干什么?赶紧把饭吃完,小谢一会儿就快来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叫我学习!连午休都不放过!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个机器人?我不要休息吗?”
“你成绩要跟得上, 我至于花钱特地给你找老师补课?”
老板显然也吵出了火气,骂道,“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上课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数学数学不行英语英语不懂,不多花点时间,将来准备干什么?考不上大学喝西北风吗?”
“我在你眼里就是什么都不行是吧?就知道数落我身上的缺点!”
“不然呢?天天没学一会儿就喊累, 水果点心给你伺候得好好的, 想要什么不买给你?”
“人家小谢呢?跟你一样大, 不光成绩名列前茅,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补贴家用,多懂事?有叫过一声累吗?有要休息吗?你要有人家一半的省心我都谢天谢地!”
“真是够了!你这么喜欢他,叫他给你当儿子啊?”
刺耳的碗筷摔碎声后,一个满脸涨红的少年在骂骂咧咧中跑出来,正撞见外边站着的谢征。
似乎觉得丢人,他狠狠瞪来一眼后,摔门而出。
杂货店老板气呼呼地追出来, 同样瞧见谢征,尴尬地停下脚步。
“小谢来了啊……嗐,他这个臭脾气,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说的话?”
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问之色,谢征道,“江叔,我刚到,今天老师拖了会儿堂。”
“江涛怎么跑出去了?”他看了看门外,“今天中午……不补课了?”
“没什么,情绪上来了吧,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这次就算了。”
江老板松下口气,想了想,到底心疼自家孩子,说道,“可能最近逼他太紧,有逆反心了。这样吧,先歇两天,小谢你平时也挺累的,多休息休息,钱还是照样结给你。”
“那就不用了。”谢征婉拒道,“毕竟我也没做什么,不好意思拿。”
不等江老板推脱,他便礼貌地笑了笑:“刚好最近要准备数学竞赛的事,也挺忙的,既然不用来补课,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等下,你还没吃饭……”
话还未落,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江老板也只有摇摇头,叹了口气。
“哎,这两个孩子……”
那边,傅偏楼也蹙着眉问:“不要紧吗?”
“不要紧。”谢征算了算缺两天补习费的窟窿,心里有了判断,“有办法。”
他没有片刻停留,返身回到学校,先去小卖铺买了两个面包,接着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拿杯子接了班里的饮水机,就算是午饭了。
尽管不清楚这是什么食物,傅偏楼也看得出这所谓“办法”的寒碜。
他实在看不下去,敲了敲桌角:“你就吃这个?”
谢征闻言一顿:“对了……你需不需要吃东西?”
傅偏楼摇摇头。
“比起这个,”他道,“你更该关心自己。”
“偶尔应付一下,没关系。”谢征认真地说,“身体是本钱,我不会傻到连这个都忽视。”
傅偏楼一时哑然。
他真觉得,有时候,谢征理智得有点可怕。
好像把自己活成一道精密算计的环扣一般,每一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毫无差错地逐个解开。
可人又不是器具,总有不断产生的欲求,哪能这么干?
望着一口一口慢慢吞咽着面包的谢征,傅偏楼陡然生出一阵挫败。
他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一道虚影,没有半分施加太多影响,现出身形都不能。
除了偷鸡摸狗的坏事,他想不到自己做什么才能帮到谢征。
而且……就算找到了办法,又如何呢?
在谢征真正的十五岁里,并没有他的存在。
独自一人扛过那些闲言碎语和无妄之灾后,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吃面包、喝凉水,想着接下来的竞赛和生计。
那该有多辛苦。
光是想想,傅偏楼就觉得心疼得要命。
“……唉。”谢征忽然叹息一声,纠结地拧着眉,低低道,“我知道了,别露出那种表情。”
他将手边的水杯和面包一推,站起身:“走吧。”
“去哪?”傅偏楼还未回过神。
“去吃顿好的。”谢征拽住他的衣袖往前走,“校门口有家小吃店,价格还可以。”
“没关系吗?”
“没有穷到那个地步。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谢征瞥了身旁的青年一眼,像是有点头疼,“妈妈的收入撑得住日常生活和买药……我是想帮她分担一点学费的负担。”
“算了。”他自言自语,“竞赛的奖金应该够,也不差这一顿。”
“要是别人也能看见我就好了。”
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傅偏楼还真没体会过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
他瞧着自己满身的锦缎珠玉,跟在后边嘀咕道,“拿一个去当掉,够你山珍海味随便吃喝。”
“那我宁愿这样。”谢征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
傅偏楼察觉到他拽住自己袖子的力道紧了紧,好像不太高兴,有点不明白。
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正午已过,校门口的小吃店人不算多,两人走进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会儿不见,少年的头发剔成了短短一茬,瞧上去像只炸毛的刺猬。
他正苦大仇深地嗦着面条,发现谢征后,脸上的无措一划而过,随即重重哼了一声。
“怎么,大学霸,我爸没给你饭吃吗?”
江涛阴阳怪气地说完,就见挑衅的那人神色平静地坐到对面桌前,和老板要了一碗盖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