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扶住墙壁站稳身体,蹙眉转头,只见少年连咬带扯,把刚戴好的红绳捋了下来,攥在手心茫然若失,眼角都红了。
“还是没有……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了!”
久不开嗓,傅偏楼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变声期的粗砺,听上去宛如石子滚过。
他剧烈地发着抖,好似在面对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冲四周大喊:
“你去哪里了?你也要把我丢掉?不……不可能,你想要我的身体对不对?你不可能离开的……”
“不可能离开……”目光移向谢征,他喃喃自语,“所以……你做了什么?”
谢征一凛,想避开他的眼睛,却晚了一步。
那只湛蓝的眼眸朝这边对焦,散发出魔魅的、引人瞩目的光彩。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它才会消失。”傅偏楼冷冷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把它还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
傅偏楼:魔是什么玩意儿,一边去
魔:???(无故受害)
*
dbq各位小天使,这两天作息太混乱了写不出东西(跪)
欠的两章后面会慢慢补的qaq
第8章 恐惧
刚穿过来那阵子,谢征几乎每晚都要把《问道》里BOSS出场的部分看一遍,否则根本无法入眠。
他知道傅偏楼的魔眼会令人陷入最为恐惧的幻觉中,也曾思考过如果自己不幸中招,会看到什么东西?
他不怕黑,不怕动物,不怕鬼怪,同龄人恐惧的大部分东西,他都不害怕,甚至从个人角度来说,他连死也不怕。
那么,答案或许只剩下一个——
失去他最为珍视的家人。
谢征以为再睁开眼时会看见妈妈和妹妹的惨状,可事实上,周围什么都没有。
荒芜的风卷起红土,纷纷扬扬撒在半空,一轮苍月悬于头顶,幽幽照亮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这是哪里?
谢征环视一圈,只觉安静得过分,别说人声,连虫鸣也听不见,徒余风沙呼哨。
……难道他的恐惧就是独身一人?
蓦然,眼帘中映入一道修长影子,玄衣宽袖,是成年男子的身形,正背着月光向他走来。
那道身影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时不时左脚绊右脚狠狠踉跄一下,却始终没有真的倒下。
等走近了,一股浓郁酒气连同**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谢征不适地蹙起眉。
借着月色,他看清来人容貌,视觉顿时受到极大冲击,尖锐寒气直冲天灵盖,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无他,那副模样实在过于邪诡:一半美得脱俗,又不会误认性别;另一半则像放坏好几个月的烂肉,流脓生疮,为数不多皮肤完整的地方也遍布伤疤,从下颌蔓延至颈项,没入衣领。
让人忍不住想象,他的身体是否也像脸一样,被劈作两半似的可怖。
双面男人分明眼眸紧闭,却像能看见谢征一般,准确无误地停在一寸地前,忽地呵呵笑起来。
他手里拎着个硕大的白玉酒坛,举重若轻地托到嘴边,哗啦啦灌下一大口。
清澈酒液将妃色唇瓣洗得生艳,顺着脸颊滑落锁骨,洇湿了领口。
这是个无论长相、气味和性行都十分危险古怪的家伙,谢征搞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只能沉默。
他一言不发,对面倒先开口了。
那着实是一把醉人的好嗓子,语调轻柔缠绵,声音不高,似在自言自语:
“明涞、虞渊、云仪、荒原、凤巢、兽谷……”
“北方诸妖,南域仙境,我一一屠尽。房屋,财物,草木,通通碾成齑粉……花费百年,往返三回……”
“如今,这片天地,不该存在除我以外的第二人才对?”
他呢喃得诡谲,谢征脑海里突兀浮现出“灭世”两个字,脸色一变:“傅偏楼?!”
听到这句,男人一停,接着猖狂地笑起来。他朝天举起白玉坛,仰头长啸:“傅偏楼,傅偏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酒液滚滚而落,浇湿了全身。乌发狼狈粘黏在一起,几缕贴在颊边,几缕挂在耳畔,不住地往下滴水。
他侧过身时,右边完好无损的一面正对着谢征,线条殊丽,如景如画,仔细打量,的确有几分傅偏楼的影子。
偏偏举动放荡神情疯狂,和印象中总安静垂着头的少年没有半分相似,让谢征无可避免地升腾起极端荒谬之感。
男人被自己洒下的酒水呛了好几口,还在笑个不停,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刺耳,带有说不出的浓重恶意:
“对!我就是傅偏楼!傅偏楼就是我!”
他嘲讽地冲天边大喊大叫,回过头,又嘻嘻笑道,“你找傅偏楼吗?晚啦!他被我吃掉了!”
“来来来,你摸摸看,就在这里~”扯过谢征的手,男人热情地将其贴上自己的胸口,介绍道,“听到他的声音了吗?他在里面哭啊,一直一直一直在哭,烦得不行——你听,砰咚砰咚的,吵死了,真想把他挖出来。”
掌心的动静宛如活物挣扎,谢征有些毛骨悚然,一把抽回手,沉下脸斥道:“疯子。”
疯子笑道:“对对对,就是因为你们都这样,都不要他,他才会这么吵闹不得安息啊!”
谢征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神经病和他认识的那个傅偏楼重合在一起,尽管他知道小BOSS也并非表面上看着那么乖巧。
魔眼的幻觉究竟想让他看什么?用这副样子恐吓他?对象要是011或许还有点效果。
心底说不清地烦躁,谢征后退两步,冷淡望着男人。或许是他的注视过于平静,对方没能获得希望中的反应,无趣地撇撇嘴。
“你不说我也清楚,是天道派你来的吧?”玩味地挑起唇,男人拖长了尾音,“或者用你更熟悉的叫法……【系统】?”
谢征瞳孔骤缩。
系统?
为什么从“傅偏楼”嘴里,会冒出这两个字?
“我弄不明白,实在弄不明白,那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啊?这是第几次了来着?”男人掰着手指,挨个点过去,“貌似是第十次?算了,无所谓了。”
“总算明白那方法行不通,换招了?这回又想怎么玩?把这死人脸的小子丢给我,几个意思啊?”
谢征内心惊涛骇浪,硬生生按捺住,面上不显,问道:“‘那方法’,是指什么?”
男人嗤笑:“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这还要问?过家家那套啊!”
“以为把人接到身边从小养大,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就能成功了?可笑!假的就是假的,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天道啊天道,十辈子了,你看到结果了吗!你可有成功‘救赎’过傅偏楼哪怕一次?!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个结果?你后悔了吗?这不就是你安排的命吗!?”
他厉声质问,又凄楚大笑,豁然睁开眼,一双蓝眸在月下熠熠生辉。
“我绝不会低头!绝不会妥协你!你想玩什么花样,要轮回多少次我都奉陪到底!来啊——来!!”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意思却很明确。
一时间,谢征无比窒息,他回想着少年傅偏楼的种种表现,之前忽略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在此刻有了解释——
难怪他半点不惊讶自己买他回去,泰然得像就等那一刻;难怪他好似很信任自己,一副坚信不会害他的样子……
还有之前突如其来的袭击,口中那个“不在了”的“它”……
倘若自己不是第一个被系统选中,过来执行任务的话……?
倘若傅偏楼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替他记得所有,知晓一切,包括原著的发展,乃至于系统的存在……?
越往深处想,越惊出一身冷汗。
猛然想到什么,谢征抬眼,凌厉地看向男人:“你……不是傅偏楼。”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傅偏楼——
“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不是傅偏楼了?”男人微微眯起眼,“我只是比‘他’晚上几年醒过来罢了,我们共用这具身体。既然这具身体名叫傅偏楼,我自然也是傅偏楼。”
“诡辩。”谢征冷道,“‘他’呢?”
“哎呦呦,现在开始问了?刚刚不还是弃如敝履吗?”歪歪头,男人抚上心口,享受着什么一般闭上眼,“我不是说过?他在这里,与我合二为一了啊。”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面容扭曲,挤出一个似快意似回味的餍足的笑来:“他恨着一切,所以我替他毁了这个世界。他也恨自己,所以……我只好让他解脱了。”
那副陶醉的神态,看得谢征一阵恶寒。
“当然,也要谢谢你们。”男人道,“每轮回一次,他都比之前更早放弃这具身体。那家伙真的又固执又不争气,胆子还小,怕黑怕疼怕死,每回说服他都要废好大力气……何必呢?”
“唯有毁灭,才是永恒啊。”
“……”
不知何时,谢征十指已深深嵌入掌心。只有用疼痛不断提醒自己,他才不至于遗忘眼前所有都是魔眼带来的幻觉。
这些都是幻觉?
亦或是……意外触及的真相呢?
“行了,唠叨这么多,说得我口干舌燥的。”男人弹了个响指,瞬间,谢征感到喉咙被什么紧紧扼住,无法呼吸。
“你真的是天道派来的吗?怎么看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吧。”
男人略微诧异,不信邪地把他招到手边,仔细观察那张逐渐灰败的脸,又徒手捅穿腹部,将内脏绞成一团。
黑眸中的神采开始涣散,浮现出痛苦之色。
男人蹙紧眉,想施展手段先吊住这凡人的命再慢慢拷问,忽然,右手不受控制地探出,闪电般刺穿了起伏微弱的心口。
血肉横飞,他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傅偏楼?!”
“不,你不可能还活着!你藏在哪里了?!”
残破身躯被随手扔掉,倒下的那一刻,谢征朦胧看见男人发疯地将手没入胸膛。
伸出来时,血淋淋的左腕上……
赫然系着一枚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