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凌乱,他满手是血。
对面,堂舅赤果的身体被开膛破肚,死不瞑目,惊恐地瞪向这边。
身后,火光冲天,把曾经天真的傅偏楼一并在其中燃成灰烬。
魔因久违地尝到血肉,十分餍足,愉悦地嘲弄着:【还不信我吗?】
【接下来,你会在逃亡中晕倒在路边,被卖去牙行。然后,最精彩的事就出现了!】
【——有一个人,会带着名叫“系统”的东西找上门来,救走你,千方百计地对你好。最后背叛你,夺走你的一切,让你像狗一样跪在面前!】
【万劫不复!傅偏楼,这就是你的命!十辈子从未变更的命啊!】
……
从纷乱回忆中回过神,眼前之人正低眉敛目,仔细地给他涂药。
那张脸犹带愠怒,冰冻三尺,动作却很轻柔,像雏鸟的绒羽。
傅偏楼久久凝视他。
谢、征……谢征。
你就是,我万劫不复的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写的不满意,推翻重写了一遍。
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听话
窄小的柴房里,谢征不说话,傅偏楼也不说话,安静得呼吸可闻。
011受不了这种沉凝的气氛,试探唤道:【宿、宿主?】
没有回话。
相处半个月,除了刚穿越过来那会儿,011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宿主有这么大情绪波动。
虽然谢征年纪不大,但无论说话做事都很沉稳,甚至可以说有点思虑过重,不爱将真实想法表露在脸上。
可正是这种一贯平静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
谢征望着瘦条条的少年躯体,面沉如水。为了方便涂药,傅偏楼解开上衫,背对他坐在柴垛上。
两片蝴蝶骨撑起细薄肩背,暴露出的景象颇为触目惊心,饶是谢征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深深皱眉,动作下意识放轻几分。
感受到他停滞的力道,傅偏楼往后瞟了眼,触及冰冷视线后又飞速低垂下去,一声不吭。
他瑟缩得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011不免心生怜意:【宿主,BOSS是不是有什么阴影,刚刚应激了呀?反正也没酿成大祸,稍微教育两句就好了吧?】
它见谢征依旧神色不虞,困惑道:【为什么这么生气?宿主只和那个钱掌柜认识半个月不到,就重要性而言,BOSS才是第一位啊!】
【小BOSS吃了那么多苦,正是需要好好关爱培养感情的时候,宿主就别吓他啦~】
“……”谢征缓缓道,“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意识到傅偏楼打算让钱掌柜看那只妖异眼睛的一瞬,他真的动了怒。
和钱掌柜无关,和傅偏楼也无关,他是气自己。
明明早知道这家伙是反派BOSS,即便还是凡人之身,也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牙行的家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或许是因为对方脆弱的外表,和相遇以来一直很乖觉的缘故,他居然真的将人视为普通孩子,遗忘掉反派BOSS的杀伤性?
他竟然敢掉以轻心……
谢征眸色愈发深沉。
他本无意追究曾发生在傅偏楼身上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再提未必是好;二来,他也根本没打算和BOSS建立什么正常关系。
不仅仅是傅偏楼,这里的谁都一样,011也一样。
他要回家,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生活里去,绝不能有半分动摇。他不能把一本书当成真实,即便这些人和真实地活着没什么两样。
“我从来没打算和傅偏楼培养感情,”谢征对011道,“不是说过?这孩子是‘我的东西’。”
“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地掌控他——人生也好、生死也好,他不能违逆我,不能离开我,不能出任何差错,必须安安稳稳地作为凡人活到五十年后……”
他忽然嗤笑一声:“011,你是叫救赎系统来着吧?很可惜,我不会救他,而是会毁了他。从被买下的那一刻起,注定他此生都是我手心里的纸片,除非我死,否则,我就是他的主人。”
011听得一阵发冷,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位宿主。然而扭头一看,“主人”正小心仔细地给“纸片”伤处抹着药。
不知为何,它刚悬起的心又放下了:【这样……或许也不错吧。】
“?”谢征愣了愣,他以为凭011的傻白甜程度,肯定会大肆批判他的残忍行径,毕竟他可是准备支配刚刚脱离苦海的BOSS。
结果却莫名其妙得到了支持?
不过这么一来二去的,他心里火气倒散得七七八八,逐渐平静下来。
说到底,就算想把傅偏楼看作纸片,他也不可能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宣泄愤怒,尽管这个孩子握有足以威慑成人的武器。
抹完药,谢征绕到柴垛前,俯身给人系好衣服,边系边问:“还有哪里?”
少年摇摇头。
谢征目光扫过他的下半身,他猜测傅偏楼应当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忍受着父母的虐待殴打,兴许是不想被别人发现,爱往被衣服遮掩严实的地方招呼。
比如脖颈、手和小臂就光洁一片,大臂乃至肩头,以及后背都有不少痕迹。既然如此,大腿这样私密的位置,会一点伤都没有吗?
“你不说,我就当没有。”他盯着傅偏楼的脸,那长长的睫羽忽闪一下,下意识垂下去遮住瞳孔,略显心虚。
谢征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将药瓶往少年手里一塞,蹙眉道:“你身上乱七八糟的伤,我不多问。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对你做过什么,为什么你会被卖去牙行,我也不多问。”
“我这个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不用指望我会可怜你。你只要记住一点——我花钱买下了你,你必须听我的话。明白吗?”
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直白又不客气的话,傅偏楼握紧瓶子,呆滞片刻,才犹疑地点了下头。
“你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对劲。”谢征用了肯定句,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的神色,“你想用它攻击钱掌柜,让他变得跟牙行的那个人一样?”
“……”
“理由呢?你和钱掌柜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好意,为什么要动手?”
傅偏楼攥紧手里的小瓶子,手指用力得隐隐泛白。
“钱掌柜和你认识的某个人很像?他们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比如说都很胖?所以你一见就觉得厌恶,以至于在他凑近过来时下意识想要反抗?”
傅偏楼脸色随着他一个又一个抛出的问题变得难看起来,浑身僵直,一副强忍恶心的模样。
谢征本来打算问得更详细点,但看人的反应,还有小小年纪就无可挑剔的美貌,忽然有了一个不太美妙的联想。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艰涩:“好了,我知道了。”
他现在很想把011拽出来质问,谁规定的反派BOSS就非得拥有一个悲惨身世?难道就不能是野心家、天生坏种、或者反社会杀人狂?
倘若如此,他肯定心安理得多。
沉默好一会儿,谢征闭了闭眼,将不忍和怜悯尽数从心中剔除,重又恢复冷静。
一码归一码,再可怜,也无法抹消傅偏楼差点犯错的事实。
“钱掌柜是钱掌柜,不是其他人。就算他不怀好意,在对你下手之前,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谢征一字一顿,“相对的,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没经过我准许,绝不能用这只眼睛看别人。”
“你听话,我就养着你,谁也别想动你。”
“今天谅你是第一次犯,姑且就算了。”他从旁边的碗里拈出一粒硬块,递到傅偏楼唇边,声音骤然放低,“现在,张嘴。”
傅偏楼眨眨眼,顺从地张口,把东西含了进去,然后被齁得皱起了鼻子。
他一边吃,一边投来迷惑的眼神,谢征意味不明地问:“好吃吗?”
“……”太甜了。
傅偏楼思考片刻,诚实地摇摇头。
谢征面无表情:“那是毒药。”
少年鼓起的脸颊一停:“?”
011不可思议道:【宿主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给BOSS下毒!BOSS死了的话这个世界的气运会崩溃的!】
谢征匪夷所思地回它:“我有没有毒药,你不清楚?是糖块,厨房拿的。”
他把BOSS一个人丢柴房那么久,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看见就顺手捎来一块,小孩子一般不都喜欢这种甜甜蜜蜜的东西?
011讪讪不语。
这不是,宿主老是自顾自地行动嘛……它还以为谢征什么都干得出来呢。
那厢,傅偏楼明显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睁大眼睛瞪着谢征,里头写满了震惊。
“已经入了口,什么都晚了。”谢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解药,很快你就会穿肠烂肚,血流而尽。”
“想活命就听话。”他手伸入怀,将编好的红绳取出,“把手伸出来。”
傅偏楼“唰”地背过双手,脸上变幻莫测,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匪夷所思,一会儿后悔莫及。
领人回来后,谢征还是首回见到他这么丰富的表情,而非压抑的淡漠乖顺。
011率先绷不住,发出鹅鹅鹅的声音:【宿主你好坏啊,干嘛这么逗小BOSS,看把孩子急的~】
它笑得太猖狂了,谢征唇角没压平,也跟着泄露一丝哼笑。
他掩饰地清清嗓子,严肃道:“戴到手腕上,不许摘,洗澡也不行。以后每个月找我检查,没问题的话,我才会给你解药。”
“你也别想着杀了我抢药逃跑,一枚解药只能生效一个月,做法只有我知道。”
傅偏楼和他对视半天,终于屈服,不甘不愿地伸出左手,让谢征替他扣上活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戴上红绳后,一直萦绕在傅偏楼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阴郁之气忽然为之一清。
“好,”谢征点点头,起身准备再去厨房一趟,“我去拿解药,你……”
话音未落,背后猛地遭人一扑。
傅偏楼实在太轻了,即便看得出用了很大力气,也只让他脚底踉跄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