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还是个外地人,在寨子里又没有自己的家人和居所,住进丽龙主这里,也是理所当然。
这件事,苏和倒是跟一直来他这里避风头写教案的路峥商量过,但被拒绝了。
路教授觉得卡旭家没什么不好的,他还付了房费。
但最近,是不怎么好了。
首先是他的两个学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导师放在眼里了,现在都敢跟吉木一伙地开路峥玩笑,打听路峥和苏和之间的种种小故事了。
哪怕路峥的嘴比蚌壳还严,他们依旧从路峥让蒋宁派人送来的休闲服和那一台电视机,脑补了无数个缠绵悱恻的爱情同人文。
林双在背地里和赵徐之探讨:“你看咱们导儿,之前同床共枕表现得像个贞洁烈男一样,这才几天,就彻彻底底入乡随俗了。”
“路导儿也就是普通男人。”之前还坚定站在路教授这边的赵徐之如今也相信了‘男人的劣根性’,反正从那天路峥对他不想喝草药汤的求救避而不见起,赵徐之的心就死了。
赵徐之是愈来愈觉得他们导儿就是纣王,那丽龙主就是妲己。
“纣王妲己也好,周幽王褒姒也罢,咱们导儿忙着谈恋爱,就没空管咱俩了,这不挺好?”
林双一边躺在矮榻上晒从窗子落进来的太阳,一边悠哉悠哉地啃水果,这些日子他义父忙着在那小漂亮的房子里进进出出,他和赵徐之就处于放羊度假的状态。
丽龙的风景很美,空气也清新,饭和水果也好吃的很,有喧嚣城市没有的闲散和舒适,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度假胜地。
林双玩的挺开心,甚至已经提前开始练习他报名运动会的立定跳远。
这两个植物系的研究生已经完全忘记他们最开始进入这片山林是为了什么了。
总之,现在的目标,是参加运动会赢得大奖的最新款手机,以及享受雨林风光,吃好喝好玩好。
赵徐之也在林双的撺掇下报了个擅长的短跑。
这两件事路峥都清楚,按理说,他应该严厉制止两个学生胡闹的行径,这样只会把原本的考察无限往后拖延,耽误太多进度。
但他却默许了。
大概不止林双他们有留在这里的念头,路峥也有。
路峥今天没在白天到丽龙主的木楼去,是因为学校有临时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和院长打了几个电话沟通,对方希望他这个月去冀城参加论坛研讨会,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路教授,你和刘教授是咱们学校植物学的两员大将啊,这次交流,你们两个是一定得去一个啊,但是刘教授这边,你也知道,他上年纪了,冀城这一路舟车劳顿……”
路峥从前在国外读博士期间就极有名气,农林大学用高薪和职称把他聘请来,不单单是为了教育资源,还为了脸面。
想着一把路峥放出去,那就是他们农林大学的金字招牌,是他们在植物学这一领域说话硬气的源头,是数不清研究生、博士生往他们这跑的诱饵。
不过,这都是生科院院长在聘请路峥前的美好畅想,真正把这尊大佛请到自家地盘上,才发现路峥是个什么样的‘懒汉’。
别说直接开大课题增加博士生名额了,路峥就连每年的基本学术指标都在勉强用当年博士成果凑数。
这就是请进家门的大佛,只有供着的份。
但因为这尊大佛的自己出资组建的实验室,是整个农林大学最先进的实验区,就冲这几个亿的投资,院长对路峥也始终是和颜悦色的。
“这次院里决定让你去,为咱们学校增光添彩,也是为你自己多一些经验和理论上的先进心得。”
“张院长,我去不了。”路峥不为所动,“暑假之前我就像学院里报备过,这个假期会带着学生出野外,做植物分类的课题研讨。”
“我知道,可你那个野调不是说最长半个月就会结束吗?这都已经小十来天了,你还没带着他俩回来?”
张院长很不想拆穿路峥每次就是借着野调的由头,带着他手底下那俩卧龙凤雏,仗着实验室资金充足,天南海北的跑。
说是野调,跟旅游也差不到哪去。
就这一伙师徒,已经让生院其他实验室种菜搞生化的学生都看红眼了。
“还没。”路峥也不心亏,“学生还没掌握要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加长课时。”
这也不是路教授污蔑那两个研究生,就现在,如果路峥翻出刚进山那一阵搜集的各种草本灌木特写让林双和赵徐之分辨,他俩估计连屁都讲不出来一个。
早就在丽龙潇洒悠闲的日子里忘光了。
电话里的张院长一时语塞,只能继续磨蹭劝说,试图让路峥回心转意,“这次机会相当宝贵啊,国内外很多优秀人士都会到场……”
路峥打断他的车轱辘话:“张院长,上次您跟我提起,希望圣瑞集团在下次秋招的时候到学校露面,这点我会考虑和集团对接,尽量让学校的优秀学生获得实习的机会,怎么样?”
圣瑞集团,是海外上市的顶尖生化医药集团,市值有一串林双数不清的零。同时,路峥在当老师之前任圣瑞集团亚太地区执行CEO,这是薄家的祖产,路峥是年轻一辈里最有机会的继承人。
张院长的话头一下就被这事吸引住,“真的?”
农林大学除了少数几个专业属于顶尖,整体上只能算是个末流的122。
圣瑞集团基本只会出席高精尖院校招聘会,就算去一般的院校,大多也只走个过场,很少会聘用研究生和本科生,它们大部分研究岗只面向博士生和海归。
这样的公司一旦出现在农林大学,那也是业内一种风向带动,学校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如果真有能被应聘上的学生,那保准就成就业部门老师以后往外吹的牛人了。
“可以考虑,但这个研讨会——”
“你实在是赶不回来,也没关系,我再去联系一下刘教授就是了。”张院长一向是个好说话又通情理的人,“你这也是重视学生教育成果嘛!”
“好,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
顺利推掉研讨会的路教授擒着手机松了口气,一扭身,却对上了从卡旭家门口旱厕出来的赵徐之,瞧那表情,应该是什么都听到了。
赵徐之这人和林双那号擅长找补的戏精不同,他就像一头直肠子的牛,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脸上表现出什么。
眼下,赵徐之耿介又正气的脸上,是一种身为人臣看昏君美色误国的哀愁。
林双哥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导儿,就是乐不思蜀了,就是要带着他们俩一起入赘在丽龙了。
“赵徐之,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不要在这里表演欲言又止。
“导儿,我知道这都是您的私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赵徐之抿唇,哼哧了半天:“但我还是要说,咱们迟早是要走的,对吧?您不会留在这里的,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赵徐之觉得自己好像在劝路峥抛妻弃子,实在对不起那年纪轻轻的丽龙主。
但他作为一个研究生,也真无法接受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抛弃项目和学生入赘在雨林里,他可还要顺利毕业的呀。
“当然。”路峥简短的两个字给了赵徐之莫大的安全感,这小伙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
正当赵徐之心满意足地往屋里走时,路峥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通知林双,你们两个的实践报告和六月份的文献阅读笔记,明天中午之前交给我。”
赵徐之:?莫
被赵徐之通知的林双翻身坐起:“赵徐之!你又怎么惹到导儿了啊!”
林双奔出去想求情,让路峥高抬贵手不要玩这阴损收作业的一套,结果卡旭家的院子里已经没了路峥的身影。
丽龙主他搭襟去找丽龙主了。
路峥到时,顿沙正在院子里带小孩。
丽龙族的阿姆们今天都去镇子上赶大集了,因而孩子都托付个苏和跟顿沙照顾着。
普尔萨一来木楼,就嫌小孩子们吵闹,耽误他跟苏和说悄悄话,都给撵出来了。
顿沙一边抱着一个小婴儿,还要看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的大孩子注意点别摔倒,而这些小崽子大多不是听他话的主,顿沙是没有丽龙主有威严的。
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的顿沙见到路峥像是见到了救星,呼救道:“路教授,您赶紧上去把那个塔木族的撵走吧!他可有闲工夫,在这里喝了好久的茶!”
等路峥撵走普尔萨,就速速叫丽龙主下来跟他一起奶孩子。
第28章 孩子阿爸
路峥和普尔萨只有几面之缘, 不过这并不妨碍已经意识到普尔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存在的路教授产生一点危机感。
从某些角度来看,普尔萨和苏和之间有相近的文化和传统,从小一起长大, 彼此互相了解。
如果不是当初路峥的泥猴外表足够‘惊艳’丽龙主的眼球, 今天有机会住进这木楼里的搭襟, 未必是路峥。
不过,路教授从不回头去看‘万一’、‘或许’、‘如果’等种种可能。
今天, 丽龙主明面上的搭襟是他, 在他离开之前, 也只有他。
怀揣这样的想法,路峥选择上楼去会会他那毛头小子情敌。
手忙脚乱哄着怀里找奶嘴的光屁股小孩的顿沙抬头一看,莫名觉得路教授今天上楼的伟岸背影显得格外有气场,活像是正宫去抓小三的气场。
普尔萨还浑然不知危机即将到来, 他和苏和的话题从电视机转到了运动会上。
得知苏和已经让顿沙偷偷提交了运动会的报名表, 普尔萨又惊又喜,“真的假的?你阿祖能叫你去吗?这运动会万一要到镇子上呢, 你可以下山?”
“不知道呢, 我还没跟阿祖讲, ”丽龙主眸子雪亮, 笃定阿祖对他的疼爱,“到时候求求阿祖好了, 她会答应我的。你要小心了,我肯定不会给你放水的, 我也要拿第一。”
普尔萨闻言笑起来, 他才不愁苦苏和一旦参加, 那自己射箭的冠军可能就岌岌可危了。
他由衷希望苏和能捧得奖杯,好好迈出这离开木楼的第一步, 去迎接新的生活。
“你的准头还在吗?我感觉你都已经很久没摸过弓了,如果想找回点手感,这段时间可要加强里练习——”普尔萨小时候和苏和一起拉弓骑马,不可否认,苏和在射箭确实比他强不少,“你要是想找作伴的,我陪你一起。”
“你说得对,我是得开始多练一练了。”苏和决心今晚就把压箱底的弓箭掏出来,“不过你就算了,你最近不是在忙吗?”
普尔萨最近的确忙,他们家的草场租给了运动会的组织方,要铺跑马的赛道和路障,家里那些牛羊牲畜都要换个地方圈。
不过这其实都是小事,真正的塔木族大事,是他们或许要迁出河谷了。
不是一家一户,而是整体,搬到镇子上去,和其他少数部落挤在一处,自此河谷的草场就只是草场,而不是塔木人的居所和故乡。
虽然普尔萨的阿爸还在考虑,没有最终拍板钉钉,毕竟要举族离开赖以生存的河谷并不是一件简单抉择的事情。
但普尔萨觉得,他们离开现在的河谷只是迟早的事情,就像多的是年轻人都离开族群的聚集地选择到镇子上、甚至是外地的大城市定居生活似的。
外面的世界都已经被锻造出钢筋铁骨,他们还留在绿木青山中像百年前一样依靠山水绿林生活,怎么可能长久?
普尔萨喜欢河谷,也喜欢外面的城市,无论他阿爸的决定是怎样的,他都能接受。
只是如果他真的搬到镇子上,再来见苏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了,太远了。
“你怎么了?”丽龙主发觉普尔萨突然的沉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神的普尔萨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扯扯嘴角,嬉皮笑脸凑近,“没事,快让我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手,现在开始拉弓,肯定要磨一手的血泡,把你疼的像小时候一样嗷嗷哭怎么办?”
刚开始练习搭弓拉弦瞄准时,手心和手指指腹磨出血泡都是正常事。
血泡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将里面的血水扎出来,留着上面薄薄一层皮,不要撕破,一撕破,那滋味怎一个酸楚可言,疼的从前小小年纪的苏和哭了好几回。
从前的糗事丽龙主也记得,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不怕疼了。”
路峥推门进来时,苏和的爪子还被普尔萨拉着,两人坐在矮榻上,言笑晏晏的样子,给路教授心上泼了一瓢醋,灼烧烘烤。
好在丽龙主仍牢记天大地大搭襟最大的规矩,当即撤回自己的手,冲路峥扑过去了,“你今天来的好晚,怎么,是你的学生又生病了吗?要我去看看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