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什么草药,也可以尽管说,他都会去帮路峥找到的。
小神子一扑过来,路教授眼里就没有他那位矮小的土豆子情敌了,他的全部心神都在丽龙主身上。
今天的丽龙主没梳头发,墨色的黑发尽是散着铺在脑后。
他背过身拉起路峥往矮榻走时,路教授看到了苏和脑后多了十来个细小的麻花辫,用花骨朵的卡子别着,色彩斑斓,应该是出自楼下几个小姑娘的手笔。
这世上哪有比丽龙主更合适编头发的换装娃娃供她们装点。
“这是?”路峥扫过脸上憋不住醋劲儿的普尔萨,轻轻开口,“你的朋友?”
“你不记得了?是普尔萨。”苏和还以为路峥对一头小辫子的普尔萨很有兴趣嘞。
路教授挨着苏和坐下,和普尔萨面面相觑,“普尔萨?”
“是嘞,我是丽龙主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普尔萨,我们之前见过,在我夜里歇在他这处过夜时,早上走时,我还跟你打过招呼。”普尔萨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他看路峥这个外地人不顺眼至极。
不单单因为路峥抢走了属于他的位置,还因为这个外地人根本不够珍爱丽龙主,却还是占了苏和便宜。
长得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上也就是个狗男人。
“原来那是你,不好意思,没留意。”路峥从小没吃过飞醋,他又是个该成熟的年纪,心里再吃味,也不会和普尔萨一样傻哼哼表露在脸上。
这样掉价还跌份儿。
“没关系,我知道你有点岁数了,记性不大好,也正常,”普尔萨回去暗地里复盘了许多,发现他如今能赢过这外地人的唯一一点,那就是他正值新嫩的十九岁,“叔叔,你多大来着,四十?”
路教授:……
被普尔萨攻击到痛处的路教授眯起眼,他现在觉得,也没必要和这种没礼貌的幼稚小孩讲分寸和礼貌了。
作为叔叔就该狠狠教育他一下,让他知道一下长辈的年纪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可没等路峥开口,丽龙主先跳脚了,他蹙眉盯着塔木族的小子。“普尔萨,你今天眼睛出问题了吗?”
不然怎么就能把他英俊潇洒的搭襟看到四十岁去呢?
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丽龙主挑选搭襟的眼神,路峥帅气着呢,一点都不显老。
普尔萨咬牙切齿,“哪里是我把他看老?是他本来就比你老,都大一轮去了!你也不介意——”
“没关系啊。”丽龙主本质是肤浅的,他并不在意路峥的年纪,只在意路峥的皮囊。
哪怕初见时路峥变成泥猴样子,那鼓囊囊的胸大肌和卓群的身高也是藏不住的呼之欲出,顺利吸引了丽龙主。
“他多帅呐。”丽龙主如是道。
说实在的,路峥从前真心不认为自己的皮囊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但这些话从苏和嘴里说出来的一瞬,却让路峥尤其庆幸自己还好是没有随了路父的长相。
待看清那塔木小土豆菜色的表情,路教授的唇角更少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笑的不算明显,可在普尔萨紧盯他一举一动的眼里,已经足够嘚瑟。
塔木族的二世祖坐不下去了,他受够自打路峥出现之后,苏和的眼睛就一瞬都没看向过自己的现状。
还有那包庇、偏向的说辞,都像吃进胃里的酸枣似的,叫普尔萨的胸口酸涩胃袋翻腾。
更甚至,这短短片刻叫普尔萨无法笃定苏和对这个外地人也全无好感了。
因为丽龙主的眼睛里全是那个外地人。
这窒息的发现叫塔木族的二世祖霍然起身,“我走了。”看着那外地人‘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待不下去了。
有这外地人和苏和的地方,就不能有他。
躲在丽龙主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单挑——虽然从身板上来瞧,普尔萨可能也挑不过路峥。
“你快走吧,不送啦。”丽龙主摆摆手,和普尔萨做了告别。
下楼的塔木族把门摔的冲天响,一到院子里就挨了顿沙的打。
屋子里空了,路峥才开口询问丽龙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怎么聊着聊着,还能把手牵在一起?
丽龙主搓搓手,向搭襟解释:“在聊拉弓的事,我报名了运动会的弓箭竞赛。对了,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弓?”
提起弓箭,路峥一直对小神子的运动技能点有些好奇。
卡旭在家总讲丽龙主能够百步穿杨,但路峥怀疑苏和的小胳膊能否拉开三十磅以上的弓。
路教授对于弓箭算不上精通,只是小时候学马术时,凑巧在同个俱乐部玩过国外猎弓和反曲弓。
拉动弓弦需要的不只是胳膊上的力量,而是整个上身的同力协作,如果姿势标准,几乎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在为上弦而运作蓄力。
总之,这不是一项轻松简单的运动。
丽龙主从自己堆放杂物的樟木箱子翻出了压箱底的宝贝,一把弓和五只黑羽箭,箭是明显的现代货,甚至是便宜货。
弓却浑身透露着岁月的古朴,形态上近似传统弓,但弓身又比传统弓稍长,弓体比猎弓稍圆,像是杂糅两者取其间。
很显然,它不是现代工艺下批量生产的碳纤维又或者塑木制弓。
一体弓身以竹子为底,榆木望把和弓稍,封尾和包.皮是很明显的鹿角与牛皮,装饰外皮是蛇,漆黑凶悍过山风的腹部皮。
这把弓威风凛凛,被丽龙主捧在手上也生出一种凶悍,它不该出现在竞技场上,而该展示在博物馆里。
看着利落上弦的小神子,现代社会生活的路教授有点担心他会因为毁坏文物被抓起来。
“这把弓是谁给你的?”
“阿祖,好像是阿祖的阿祖传下来的,年头有些久了,但很好用。”
阿祖对于丽龙主从小生出的兴趣爱好也是尽全力支持,哪怕她实在是不喜欢塔木族的,却还是把传家宝掏出来给苏和带着,到塔木去学弓和马术。
生活在林子里的丽龙族从来不如河谷的塔木人擅长骑射,这是地域限制,也是天生的,可苏和格外争气,用这把丽龙祖上传下来的弓,给那群塔木小子打的落花流水,相当给阿祖争光了。
上好弓弦,丽龙主邀请搭襟,“要出去打打看吗?”
路峥看出他的跃跃欲试,点头,“好。”
只是一下楼丽龙主就叫玩捉迷藏的小姑娘围住了,大家都还等着继续编辫子,将丽龙主变成公主呢。
顿沙也终于见到了救星,把怀里换了尿布还在嗷嗷哭个不停的小崽子推进了丽龙主的怀里。
这小东西月份不大,已然会认人,缩进漂亮的丽龙主怀里,就渐渐停了哭声,甚至笑着吐了个泡泡,呵呵直乐。
“顿沙,我还要带路峥去射箭。”丽龙主抱着小婴儿手足无措,箭和箭筒还在背后背着呢。
“丽龙主,我还要去削洋芋丝,不然今天中午你要饿肚子吗?”顿沙一溜烟拎着筐洋芋跑远,“放心,再等一会,阿姆们就回来了,等她们领走这群小祖宗你再去射箭也不迟啊!”
期待雀跃的丽龙主皱皱脸,还是熟练地换了个抱孩子的动作,又跟围着他的小姑娘们好商好量,编头发可以,力气小些,不要把他薅成斑秃。
于是路峥只是一瞬没看住,苏和就被小孩淹没了。
在小孩堆里当孩子王的丽龙主看向搭襟的眼神有些歉意,想约会呢,也不成了。
“没关系,他们的阿姆们去哪里了?”
“阿姆们去赶集了,今天镇子上有集市。”初一,十五,都是赶大集的日子,大多数丽龙人家都会下山一口气采买回来大半个月的东西。
“孩子就交给你和顿沙?”
“嗯。”丽龙主这里是个不成型的托管所,早先家家户户年轻人多的时候,也不这样,只是现在跟丽龙主差不多大的一辈,大多都在外面上学或上班,很忙,也很少回来,更难帮家里带孩子。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每天会有一个阿姆照顾我们一群阿姆不在的小孩。”丽龙主用口水巾给怀里的小小孩擦了擦嘴角。
他小时候生活在阿祖身边,但希泽莎年轻时极忙,忙着协调部落里各家各户的大小事仪,忙着和雨林里其他部落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忙着跟其他部落一起对乡镇政.府让他们搬出林地生活的要求发出抗议。
做不到天天陪在苏和的身边,但希泽莎仍旧会在落日前,赶到今天托付的人家,把苏和抱在怀里带回家。
如果有时幸运,碰到希泽莎到镇子上开会的日子,苏和还能拿到奥特曼或小汽车的小玩具,以及一把棒棒糖。
所以等待阿祖来接自己,是小小年纪的苏和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事情,这件事不亚于十五岁后的他期待落日,现在的他期待路峥的到来。
“阿祖对你很好?”在路峥眼里,那位身板硬朗的老太太像是苏和的剥削者,他也以为,丽龙主跟威严的阿祖之间应当是臣服与被束缚的关系。
“对。”丽龙主毫不犹豫点头,希泽莎待他比她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孙辈还要好。
可能这份好有一部分是出发自希泽莎对于丽龙信仰的崇敬,可苏和不去想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该回报阿祖,不能让阿祖失望。
路峥静静看着丽龙主哄孩子的模样,几个小姑娘围坐在他身边,丽龙主绑了彩色小皮筋的脑袋上又被带上塑料皇冠,小姑娘们甚至想给他染指甲。
苏和无奈又苦恼的脸依旧漂亮的像是一幅被定格的画。
而路峥第一次感觉到,丽龙主真真切切属于这片绿林。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如丽龙一般得天独厚,孕育出苏和这样的存在。
岁月静好中,路峥的腿被一个小男孩用塑料剑戳了戳,“阿达。”
“嗯?”
丽龙主道:“他叫你哥哥。”
为年龄有一瞬不满的路教授和颜悦色,“怎么了?”
“你好高,能不能带我们玩丢飞机。”
“什么飞机?”路峥不明所以,是要他弄一架飞机来吗?
丽龙主解释:“是要你把他们举高高地,然后扔起来再接住。”
于是,想做局外人的路教授也被牵扯进了带孩子的角落。
足够高大的外地人将一个个丽龙小孩抛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把小孩子们吓的嗷嗷大叫,下来后又觉得好玩,还要再来一次。
这阿达比他们阿爸高大多了,扔的也高多了,好像都能碰到登云木的树梢了。
连编头发的丽龙主都直鼓掌,眼馋的很,也想叫路峥给他扔一把,不过在一群不满十岁的小屁孩面前,要端庄自持的丽龙主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念头。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路峥拿出老师的架子,让乱成一团的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个来,不要插队,也不要互相推搡。
极好的体力叫路教授成为了新任孩子王,那些小不点都很听话,哄孩子似乎也没有路峥原先想的那么难。
午后,采买完毕的阿姆们接二连三来接自家娃娃。
有孩子依旧没玩够,指着路峥,想把这哥哥带回家做自己的阿爸,把不能扔飞机的旧阿爸替换掉。
来接人的年轻阿姆一下瞪圆了眼,“你个小犊子,胡说什么呢?”
丽龙主笑眯眯地回道:“不行啦,他不能做你阿爸,因为他是我的搭襟,就算当阿爸,也只能当我孩子的阿爸啦。”
可惜丽龙主不会生,不然路峥看着,还真是个好爸爸的样子。
一旁‘扔飞机’扔了一上午都气定神闲的路教授默默解了颗衬衣扣子,心口有些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