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道:“不如问问丽龙主是怎么想的,他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外地人,那个外地人对他也有意,那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辛苦些要暂时分开。但等新的丽龙主教出来,他就可以轻松了。”
“可这件事情的前提是哪怕他们两个人劳燕分飞,天各一方,那个外地人回到了自己地盘上,也还惦念着咱们的丽龙主。”一个阿姆不赞成地摇头,“男人是个什么样子,咱们都清楚的很,心意转变不过一瞬间。”
“要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等他那搭襟走了后,再为丽龙主寻个合眼缘的新人,在我看来,哪怕他看上塔木族那小子,也比眼巴巴留在部落里等着一个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好。”
“先找几个年轻人来,”希泽莎扶住额头,混沌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一角,“盯好丽龙主,别叫他做出傻事。至于那些外地人,要下山还是去哪,随他们的便,但要是敢挑唆丽龙主……”
那么阿祖绝对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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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教授最近不算清闲,蒋宁长在他眼前,什么工作不用等邮件沟通,转头就能把文件端着电脑举到他眼前,闲暇之余路峥还要点评一下两个学生上交的作业,一天要打两份工,陀螺都没他转的快。
路峥心里惦记着丽龙主,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运动会后,苏和来找他的频率直线下降,他去找苏和的次数也因为放不下的工作少了许多。
越临近离开,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这叫路峥觉得意外且不正常。
同样不太正常的,还有部落里的人,从前那些阿姆阿爸见到丽龙主的搭襟,都会热情的打招呼,爱屋及乌,他们对路峥和他的学生十分友善。
但最近,打招呼时的态度冷淡了,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和打量,谈话时也多是欲言又止,就好像整个部落都在瞒一桩不叫他们知晓的秘密一样。
路峥自诩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并不在乎这些旁观者对他的态度,无所谓。
林双却觉得不太舒服。
雨季的原始林地,一起大雾,就像是恐怖片的拍摄现场,而部落里的丽龙人态度的转变,配上现在的氛围,更叫林双觉得奇奇怪怪。
两个人偷摸找到卡旭打听部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几个阿姆见到他俩,都不给小甜瓜吃了,这态度和最开始实在是天差地别。
卡旭这种毛头小子,没有资格参与大人们的会议,因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也就是道听途说,加上消息人传人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产生了曲解,“你们是想带走丽龙主吗?”
“什么?”林双和赵徐之满脑袋问号,别说带走苏和了,就连他们两个该订哪天的机票路峥都还没给个准信呢。
赵徐之连连摆手,“丽龙主又不是纪念品,我们走带他干什么。”就算要带走什么东西,他们这些学植物的,也该带走一些土壤植物样本好不啦!
“总之,我也不知道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你们如果要走的话,还是赶紧走吧,别久留了。”本来因为上次运动会,许多上年纪的部落老人就不太喜欢那些新潮的外地人,这些天外地人要带走丽龙主的消息,更是炸了窝了。
还等着阿姆给小甜瓜吃,别被阿姆们丢一脑袋小甜瓜就是好的。
林双好奇,他帮义父问一嘴:“如果,我是说如果,把丽龙主带走,会怎样啊?”
卡旭严肃起脸,“那就是贼,贼是走不出林子的。”
“万一丽龙主也想走嘞?之前不是也有跑走的?”
“那他就是叛徒,这么做一辈子都不会被阿图卢、被丽龙原谅,跑走了是运气好,如果被抓回来,就要剥光了丢进林子喂蛇。”
“喂蛇?”
“就跟那些上山偷猎的人一样,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毒蛇和蟒蛇一五二,二气无二八衣,蜂拥而至时,吞掉一个人轻而易举,这种法子,还只能当做意外。”
卡旭一本正经的解释,不像是在开玩笑,倒像是这林子里真有叫蛇群分食一个人的诡异方式。
林双和赵徐之两个学生蛋子有点脊背发凉,忙回到母屋,跟吉木打听起下山的路来,无论怎样,他们之中肯定得有一个人知道如何下山才能做保障。
吉木拍胸脯保证,“放心吧,这山上的路大大小小绕来绕去,最终都能通到山脚下,咱们既然能上来就肯定能回去。”
赵徐之默默抹了把脸,“林哥,我觉得,咱们该劝劝导儿。”
初到丽龙时,他们都觉得这地方景好人热情,虽然有点儿奇奇怪怪的习俗,但也在接受范围内,现在却觉得,这些奇怪的习俗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外地人可以入乡随俗的。
赵徐之想回到正常人类社会,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虽然稍微有点儿肌肉,但面对蟒蛇和毒蛇,也就只有叫妈妈的份儿。
“先等导儿回来吧。”林双安抚自己的同门,“别自己吓自己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雨林死了人……”那还真挺好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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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龙主最近没去找路峥,一是因为愧疚,二是因为路峥总是很忙的样子,他跟路教授坐在一起,只能说些无聊又干巴巴的话题,而蒋宁时不时就要带着工作来找路峥。
两个人聊工作时,可有共同语言,可有默契,这加密似的对话从丽龙主的左耳钻到右耳,他每个字都认真去听了,每个字都听不懂,只能沉默。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两次,丽龙主心里就逐渐不是滋味,好像吃了颗没熟的桃子似的,从舌尖一路涩到胃里去。
而自从蒋宁来了,路峥就再也没有到丽龙主的木楼过夜了,这件事也叫丽龙主耿耿于怀。
虽然他和路峥的搭襟关系就要结束了,但,送佛还要送到西,这还没结束呢,就把他抛到脚后跟不理不睬了,这是路峥做的不对,丽龙主生气了。
丽龙主仔细想了想他为什么不愿意路峥离开,得到的结论,是路峥对他太好了,他现如今太依赖路峥了。
所以路峥对他坏点也好,这样等他们走了,自己也就不会太难过了。
可习惯了两个人的时候,一个人就是会寂寞,丽龙主随便看看电视打发时间,都控制不住去想他的搭襟。
谁叫就连这台电视也是路峥买来的!
无形间吃了搭襟不少软饭的丽龙主有种恼火,却又无处发火的憋闷。
路教授大驾光临时,丽龙主正撅着屁股拔电视的插销。
“你在干什么?是电视坏了吗?”没有敲门进来的路教授吓了丽龙主一跳,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所以来找你了,”路峥蹲下,接过苏和手里的插头,“你是在修电视吗?因为这个才没有来找我吗?”
时间不多了,路峥说话也讲起效率来,他不再图苏和可以灵光乍现地开窍了,只求能把自己的情绪叫对方尽力感知。
路教授把插头安回去,电视屏幕跃动浮现,画面清晰真切,“好像没有坏。”
“它没坏,我也没有在修电视。”丽龙主是想把这台电视搬到外面去,他想把一切都恢复成路峥没有来时的模样,想借此叫烦躁的自己也能够恢复正常,“我感觉你很忙,怕过去会打扰你,我帮不上忙,总不能还去添乱……”
“抱歉。”
“嗯?”
“最近公司的药品试验确实出了点问题,在飞国外的工程师都在跨时差上线,蒋宁是个工作狂,我也必须要处理这些事情,忽略了你,对不起。”说蒋宁是个工作狂,路峥其实也是。
路峥做事的时候本来就比较专注,加上苏和自动噤声,一点儿动静都不带出的,等路峥发现他有点忽视一旁的丽龙主时,人家已经要木楼了。
说实在的,路峥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时,苏和可以直接打断他,而不是默默生闷气。
“可你最近晚上都不留在我这里了,是晚上也要工作吗?”
“因为蒋宁的上司除了我,还有我母亲,我继续和你睡在一起,就相当于告诉我母亲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的薄桉应该已经知道路峥在暗恋一个原始人,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可能多亏了路父在这之中当调和剂。
路峥由衷感谢自己父亲。
丽龙主似懂非懂点点头,对于路峥这样保守的外地人,叫父母知道这种事,的确不大好,“那没有叫你妈妈知道吧?”
看见丽龙主忧愁的小眼神,路峥摇头,“没有。”
“如果她知道,应该会派直升飞机来带走你和我去结婚。”
如果暂时不知道儿媳妇其实是男人的薄桉没有被路父及时按住,那么她设想的剧本就是这样发展的。
小野人会跟路教授一起被保镖带上飞机,而后就近找民政局领证,见家长,订婚宴,结婚酒,蜜月旅程争取中标,到第二年结婚纪念日时顺利让薄桉抱上富四代。
“这么赶?”
“她对我的感情生活很关心。”路峥试探着询问丽龙主,“假如她知道了,你愿意帮一帮我吗?”
当初丽龙主求婚时,被路峥毫不犹豫拒绝了,所以,现在轮到丽龙主讲道理了,“我好像还没到结婚的合法年纪。”
“你也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没办法结婚吧。”
第54章 表白
屋顶滚落的雨珠连成了串, 这浑然天成的珠帘,将整栋木楼裹入雨水和雾气带来的潮湿中。
窗外高大的望天木站在雾里,像是停伫的巨人, 一片白茫茫中, 可以隐约窥见浓绿发黑的树冠, 雨季的尾声,是一年中最后一次将这种高大乔木深而发达的根系彻彻底底浇透的机会。
在此之后, 望天木要用一年的时间去等待水汽丰沛的雨季再次到来。
潮湿的雨水腥气弥漫在狭小的屋室内, 丽龙主素白的脸上笼罩一层忧愁的雾霭, 兴许不是路峥在自作多情,那抿紧的唇角和下垂的眼睑都证明着,苏和并不想和他分开。
不止他在为了分离感到焦躁,同样不安的还有丽龙主。
一堵薄薄的木墙之外, 是被丽龙主精心擦拭干净的阿图卢神龛, 木墙之内,是面对喜欢的人时真心虔诚的无神论者。
路峥自私且渎神地发问:“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坐在地上的丽龙主猛地抬起了脸, 惊悚地瞧向他的搭襟, “你、你——”
显然, 这对丽龙主而言, 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恐怖提问。
路峥意识到自己唐突,可他似乎也没办法等了, 他必须有一个能把心情全部讲出来的契机,总不能畏畏缩缩, 等到离开再懊悔, “我其实——”
受到巨大惊吓的丽龙主动作迅猛地将半蹲在他身边的路教授扑倒在地, 两人‘咚’一声摔倒在地,丽龙主占据主攻位置, 骑跨在搭襟的腰上,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捂住了路教授的嘴,他眼里充斥慌张和不解,“住口,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路峥捉下他的手,仰面道:“因为我想带你走。”
路父说的对,路峥这种没有信仰的人,说一千道一万,他也不可能真切了解一个忠诚信徒的心路历程,更不可能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产生真正的尊重。
所有那些口头上的理解接纳和尊重,其实都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夸口而出的傲慢。
更甚至他亲眼看到苏和为了条条框框,放弃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过着日复一日无聊的人生,他会心疼,会难过。
想叫苏和‘逃离’这一切,过上‘正常’的生活,是他作为一个暗恋者的真实情感。
可路峥也明白,这是他的感情,他无法左右苏和的决定和打算,更甚至他眼中的正常生活,或许也只是现代社会待久后的世俗投影,他也在要求苏和去适应一种新的环境。
这需要苏和有勇气和决心,难度不亚于做出是否和他离开的决定。
但如果苏和愿意,无论他们所要经受的后果是什么,路峥都甘愿承担。
“你为什么会想、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丽龙主被吓地快要结巴,不知道该不该给搭襟几下以示惩戒,这种话要是传到阿祖耳朵里,那路峥就完蛋了。
“因为我爱你。”
路峥本身就不是个擅长表达情绪的人,可能是父母不在身边,可能是精英教育中缺少对爱的坦诚,从很小起,跟‘喜欢’和‘爱’沾边的话对他而言就相当难以启齿,这两样情绪也难以表露。
长大后,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角逐的世界,叫路峥误以为感情和他做的课题与项目一般,也是有成败的。
先说出真心话的人就是在灭掉自己的士气,而和一个还弄不清如何上战场的人两军对垒也是路峥不屑于做的事情。
漫长的人生阅历竟然叫他变得傲慢又自负,以至于迟迟无法对迟钝到家的丽龙主讲出这句话。
事实上,讲一句‘我爱你’真的有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