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吸溜橙汁的丽龙主乖乖点头,“好。”
等CT结果的间隙,苏和饿了,肚子咕咕叫起来,唱的响亮。
“要不我们先去吃饭。”路峥找了大学时候认识的朋友催苏和的片子,对方一口应下,但再快也要等一个点,丽龙主的肚子已经瘪到撑不过一个点了。
“算了,刚刚那个医生不是说很快片子就出来了吗?再等等吧,万一他找不到我们怎么办?我也不是很饿……”苏和吸溜干净了橙汁,想喝个水饱,但饿急眼的肚子咕咕地更大声。
路峥:?这叫不是很饿
苏和:……
路教授失笑,摸摸丽龙主的脑袋,“你在这等着我,医院外面有不少店面,我去看看买点什么回来。”
推着坐轮椅的苏和四处逛不太现实,于是路教授给他放到等候区的小角落,靠近一排自动挂号和打印病历的机器,放下轮椅刹车,确保没什么人能趁他不在给苏和推走后,才离开去买吃的东西。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没人看护的苏和无聊到低头捏橙汁罐子,引得好几个医院引导员凑上来问他有没有人陪同,需不需要帮助。
毕竟是坐轮椅的不便患者。
“不用了,我家人在外面,去买东西了,一会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他。”苏和笑眯眯的回道。
“那就好。”引导员绕开了。
苏和继续低头捏瓶子,刚离开他几米不到的引导员继续接待有问题的患者和家属,一个拎着一堆京市医院片子袋子的女人拦住她询问检查化验单如何打印。
“阿姨,您有我们医院的小程序吗?小程序里有您今天做过检查的电子版……”
“小程序?”阿娅掏出手机,她的智能机已经是五六年前的款式了,屏幕上面甚至还带一圈白边,网不好的状态下,打开微信都困难。
引导员似乎也看出她的窘迫,“没关系,没有小程序的话,咱们今天上午做完检查应该有化验报告,报告上有个条形码,到自助机前面一扫,可以自动打印。”
“报告单……”阿娅手上的检查项目单太多,她一时找不到许同康那张肾功能检查单,甚至一个慌神,手上的报告、检查单、缴费条像是雪花片一样,散了一地。
医院来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各有各的糟心事,路过一个头发斑白的枯瘦女人低头捡单子,多是漠然地跨过去,有着急的,还会怨她挡路,心烦地“啧”一声。
坐在角落的苏和虽然没听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想站起来凑过去帮帮那个背对自己辛苦捡东西的阿姨。
只是他脚刚一碰地,痛楚便将他劝退了回去。
他现在走个路都费劲,上去说不定还要给人家添麻烦。
还是算了。
引导员蹲下和她一起收拾,阿娅连声道谢,还没等她直起腰,一个微微地中海,穿着灰扑扑破夹克的男的走了过来,“叫你打印个报告怎么都这么久,医生都催了,打印好了吗?”
“我还没找到那张报告单,要有条形码才能打印……”阿娅捧着一堆纸片,“这里面没见到。”
“怎么会没有啊?所有的报告都在你手里收着,难道还会凭空消失吗?”许唯蹙眉看着笨手笨脚的妻子,“算了算了,别找了,我去让医生再开一次检查,再做一次。”
“可再做一次又要等好久。”
角落里的苏和认出这秃头的中年男人是那次在京市大学见过的许唯,但一面之缘,不是太熟,他也没必要上去打个招呼。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苏和对许唯没有好感。
心急的许唯对阿娅道:“等就等了,这有什么,孩子身体重要,今天看到这个结果我才能安心。”
孩子做检查,今天这些检查结果如果出不全,他们这做父母的,回去一定是胆战心惊一整个晚上。
多花点钱,换个安心也值得。
许唯掏出手机打给许同康,叫他先跟医生说一声。
电话那头的许同康道:“爸,找不到单据也没关系,我自己下去打印吧,我手机上的小程序里有电子就诊卡。”
今天做过的检查,电子就诊卡里面都有凭证,扫码就能打印。
“那行,那同康你下来,到一楼这边的自助打印机来。”许唯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还得是孩子靠谱。
许同康下来的很快,模样如常,只是脸色不太好,在医院待了将近一天,他也累的够呛,唇瓣都彻底没了血色,“爸,我来了。”
“同康来了,快去把你的报告单印出来,给医生看完,咱们就回家了。”许唯心疼地看着儿子的脸色。
阿娅也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保温杯,里面泡的是八宝茶,补气益血,甜滋滋的,“同同,喝点水吧,看你脸色白的,回家叫爸爸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没事妈,我不渴,您喝吧。”许同康笑笑,扭头举起手机操作自动打印机。
许唯和阿娅就在他一左一右候着。
而苏和,待在角落里的苏和,正睁圆眼睛,清晰地目睹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
如果他是电影里的人物,这一刻恐怕应该夸张地揉揉自己的眼睛,确保眼前这一幕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毕竟一个和他生了张七八成相似面孔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从希泽莎那里听来的过去、听路父介绍的许唯、那张过分相似明摆着写上基因遗传的脸……碎片似的故事得到了缓慢的连接。
苏和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亲眼见证了他故事的后续。
在苏和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父母抛弃的真相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又或者,他的父母离开丽龙后遭遇了什么意外,永远都回不来了。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他心底还是抱着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和家人重聚。
而在希泽莎讲出一切后,苏和明白自己只是被放弃的棋子,他的父母为了病弱的孩子无情地抛下了他,让他孤零零在雨林中成长,让希泽莎为她他背上了谎言的负罪。
要说心底全然没有怨言,那不可能,作为丽龙主的苏和归根到底也是人,是个十八岁还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孩子,他也会痛,也会有自己的委屈和泪水。
毕竟那些错误的决定,叫苏和原本可以作为普通小孩长大的正常人生荡然无存,他的一切都因此改变了。
但一直以来的经历和信仰叫苏和不愿意去怨恨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十五年没见,他连亲生父母的脸都认不出,对面不识,的确算得上素不相识了。
苏和始终觉得,长久的怨恨并将那些悲伤的事儿一遍遍翻出来反刍似的回忆,就是对自己的凌迟。
丽龙主自认为那些经历已经够悲哀了,更不想日日活在过去的痛苦里。
于是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对有没有血亲其实很无所谓,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他也成长的很好,未来还会越来越好——
可面对这突然出现的三个人,苏和暗地里偷偷给自己穿上的层层盔甲,这一刻脆弱的就像报纸浆糊做的一般。
而他正真切地站在枪林弹雨之中,就这样被箭矢、被炮弹,打穿至体无完肤,溃不成军。
第79章 见面
许同康用电子就诊卡顺利打印出了纸质版的化验单, 他转过身,将手里的化验单递给许唯,面冲许唯讲着什么。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 叫坐在不远处怔怔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苏和赶忙垂下了眼睑, 慌张地别过脑袋。
他不想和那个人对上脸, 于是下意识将牛角扣大衣的帽子戴了起来又用围巾捂住了半张清瘦的面孔,急不择路地想拨动自己的轮椅, 有多远走多远。
只是路峥走之前降下了手刹, 轮椅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纹丝不动地焊在了地面上。
闷头想走的苏和不知道拉起手刹,傻乎乎使出吃奶的劲去跟轮子较劲,一着急,手上喝空了的塑料瓶子被他掀飞到地上, 咕噜噜滚远了。
空掉的塑料瓶子掉在地上声音并不大, 甚至在嘈杂的医院里,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角落里的小插曲。
可腿脚不便的丽龙主依旧不敢上去捡瓶子, 虽然他戴着大大的帽兜, 已经完全看不见站在自助打印机前的‘一家人’, 可他也清楚这份看不到只是自己一叶障目、掩耳盗铃。
苏和想跑, 腿上的伤拖了他的后腿。
一只手捏着苏和滚远的果汁瓶递了过来,“您好?您没事吧, 需要我帮您找医生吗?”
许同康刚刚注意到角落处的轮椅人,他看起来太奇怪了, 医院大厅暖气很足, 却还戴着帽子和厚厚的围巾。
这人坐在轮椅上, 刚刚的动作看起来像是不舒服在挣扎,连手上的水瓶都撞飞出去了。
许同康本身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只是他想去卫生间,正好路过那个空荡荡的塑料瓶子,意识到对方坐着轮椅恐怕行动不便,就主动上前帮忙拾起来了。
橙汁的瓶子落入视线范围内,苏和伸手接过,从帽檐的缝隙瞧见了这‘善心人’的脸,他登时抿紧了唇角,低下脑袋,虽然心底的抗拒已然很强烈,但仍旧小小声地说了谢谢。
很有礼貌。
“不需要帮你叫医护吗?”许同康以为苏和还是难受,难受到了声息虚弱,不自主弯下腰,凑近听他讲话。
这动作叫丽龙主直往轮椅上缩,生怕对上眼。
下一秒,关切询问对方的许同康被一股巨力拎了起来,继而掀了出去。
作为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男人,许同康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被人掀飞。
他踉跄几步站直身子,和‘罪魁祸首’怒目对视的瞬间,愣住了,“老师?”
“你——”路峥远远看着那背影,还以为是哪个毛头小子在医院也要向苏和搭讪,不要脸至极。
可眼下,突然出现的人是许同康,路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恐惧,毛骨悚然的恐惧,他几乎是下意识挡在了苏和身前,唯恐许同康做出什么荒唐过激的事情,叫苏和受到伤害。
瑟缩的丽龙主认出路峥身上呢子大衣的面料,轻轻抓住了男人的腰带,将自己藏在那宽阔的身影之后。
路教授背过手,轻轻握住丽龙主一片冰凉的拳头。
毫无疑问,会躲成这样的苏和已经看到了许同康的脸,这高度吻合的相似度,任谁看到了都会惊慌。
“不好意思。”路峥克制情绪,毫无愧疚地冲许同康道:“你应该没事吧?”
“没事。”如果说上次只是怀疑,那么这次,许同康彻彻底底感受到了路峥的敌意以及对他的厌恶,“这位是您的家人?”
“没错。”路峥毫不犹豫点头。
“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刚刚看他好像不舒服……”无论怎样,许同康还是希望学校的老师不要误会自己,莫名有那么多敌意。
路峥对他没有误会,只有主观上的排斥,他不希望这个人连同他的家人,靠近自己跟苏和的生活圈。
“那刚刚麻烦你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言外之意,许同康可以赶紧离开了。
听出弦外之音的许同康勉强保持礼貌的笑脸,连老师再见都不想说,一个转身,含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走了。
而路峥赶忙蹲下,去瞧缩成一团的丽龙主,“苏和?你……”
苏和其实有种劫后余生的筋疲力尽,可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路峥看起来认识那个人,他们两个还站着说了一会的话。
路峥是一直瞒着他吗?
这场景在丽龙主眼里,有点像是抓.奸现场,他害怕路峥会像是他的一对父母一样,选择他那血缘上的哥哥。
毕竟他身边所有本应该亲近的人在这道选择题上,都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另一个人,而不是他。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被路教授摘掉帽子的丽龙主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睫毛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你一直都认识他,然后瞒着我,对吗?”
“苏和,不是你想的那样,”手上拎着热腾腾蔬菜粥的路教授手足无措,他或许该怨恨自己大学时候没有去学神秘学,这样学成以后会算命,说不定就能避开今天的荒唐事。
而丽龙主受伤的神情显然已经不能再给路峥修饰故事情节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