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没想到许唯会突然来找自己,给研究生们上完课,就带着许唯回了自己办公室,“老许啊,你这来的也太突然了,我才刚刚上完课,有什么急事吗?”
许唯的落魄是刻在脸上的,看见他这副样子,路父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是不是真遇上事了。
而许唯没有开口,他上前一步,径直跪倒在了路父的眼前,扑通一下子,响的很,好像要把那木地板砸两个洞。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这一下子,把路父都吓的跳起来了。
“文远,如果我不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不会舍下这张老脸来求你的……”
“你先起来,无论是借钱还是办事都好说,但别用这招。”路父还好进来时关上了办公室门,不然就许唯这个德行,让那些外人看到了不一定要怎么想。
“我想,我想我想托你,联系我的孩子。”许唯艰难开口,他无法向路父开口借钱,这似乎是尊严般的问题,他不愿意再被你两千块钱羞辱。
但同为亲人,他就觉得苏和帮一把他们,是理所应当的。
“联系你的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孩子在哪你不知道?”路父觉得不妙,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退了几步。
“我和妻子当初离开丽龙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上次带到学校里的丽龙主。”许唯又拿出那番混淆视听的说辞,“……我向你发誓,这些年我们心里面都惦记着他,只是,上次见到的太突然,我想不到如何跟他沟通,错过了机会。”
“他现在不肯见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京市哪个地方,我想求求你,帮我们组个局,让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吧!”许唯说着,眼泪也流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哭的相当不像样子。
路父从路峥那里听到的往事,是一部分,他并不清楚这其中诸多弯弯绕绕,而许唯一股脑将所有的恩怨全都归咎于丽龙的封建,讲当时大儿子生病,他们也是有苦衷的,讲他们夫妻本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死掉了,这么多年也是被瞒在鼓里。
路父作为局外人这么一听,似乎许唯也的确是可怜人。
“而且,我家老大,前天刚从CCU出来,身体特别差,我想让他们兄弟两个相认,彼此以后能搭把手,有个帮衬,叫我爱人也能开心些。”
“文远,求求你了,帮帮我吧,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路父被几句谎话糊弄的心软,但他依旧没有打包票,毕竟愿不愿意见,还要看苏和的想法,苏和不愿意,他也不能把人绑来。
当晚,路父亲自开车去了路峥的居所,准备跟儿子和苏和,小小提一下这件事。
毕竟许唯一家人,真已经是可怜至极了。
“爸,您怎么这么单纯?他说什么您就信什么?”路峥第一个反驳,他看路父真是大学象牙塔里面待太久了,连许唯的别有用心都看不出来。
苏和也扎着脑袋,不知道许唯为什么打不通他的电话还要去麻烦路父,只觉得这个人更讨厌了。
“他今天找来学校,猛的就给我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说他妻子这几天日日流泪,见到苏和,是他们家这一阵唯一的好事……”
路峥冷笑,“是,苏和如今也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健全人,见完面之后,他身上会多多少担子,您想过吗?那个孩子现在浑身插管子在医院躺着,要唯一健康的苏和到床前给他当护工吗?”
路父却觉得儿子想的太悲观,太可怕了,都是做父母的,生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让一个去给另一个当垫脚石的道理,“或许人家真的想的是一家团聚呢?”
路峥却觉得他爸想的太少,更何况路家只有独生子,没资格插嘴两个孩子家庭的境况,“可能是一家团聚,也可能是寄希望苏和的价值,我知道您这个年纪的人估计都觉得手足之间帮一把是一把,但苏和不欠他们家的,也不欠那个病了的孩子。”
扎着脑袋的苏和抬头,小声问:“谁生病了?”
“就是上次在医院里面见到的那个人,我听学生说,他在学校晕倒了,好像还进了重症监护,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苏和眉头紧了紧,回想起上次和许同康短暂的碰面,他们俩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仇和怨。
当年,他俩都是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也做不了最终的决定,苏和讨厌抹黑希泽莎的许唯,但心底,对于他还未正式碰面的母亲和兄长,还是保持一份平常心。
“许唯想让我去见他的儿子和妻子?”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路父点头,“当然,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我去了,就相当于原谅他们,重新把他们当成家人了吗?”说这句话时,苏和的脸上明显是不情愿的。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生母,想和这些人光明正大的见一面,但只是见一面,就要成为家人,他不愿意。
现如今,只是想起许唯的行径,他都觉得恶心。
可苏和又怕拒绝后许唯会因为自己不停骚扰路父,毫无下限,给路父带来麻烦。
路峥牵住他的手:“当然不,你去见他们和接纳原谅他们,完全是两码事。”
“你愿意去见他们,他们就该知足了。”
第84章 小儿子
许唯求过路父后, 擦干鼻涕眼泪,从京市大学返回医院,买了点吃的给始终在医院陪护的阿娅带去, 他琢磨着, 将苏和还活着的事情早一些告诉阿娅, 却又怕苏和不会来见他们一家,到时候平白让妻子燃起希望又失望。
因为许同康的病已经足够劳心劳力的阿娅, 肯定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所以许唯只能忍着, 倘若苏和真的不愿意见他们一家, 打定主意是要划清界限,那么叫妻子一直以为小儿子已经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来看着同同,你吃点东西, 然后去睡一觉吧。”许唯将手里的包子和粥递给阿娅, 指了指病床旁边的蓝色折叠床,这是他们自带的, 晚上陪护时, 还能有个地方睡一觉。
“同同刚刚醒过来了, 还说了几句话。”阿娅拎着包子, 只一提起孩子,眼圈就红了。
心衰患者大多都是这样, 因为心脏功能的衰竭,血液循环出现问题, 大脑缺氧导致陷入长时间昏迷状态, 昏昏沉沉睡下去, 不分白天黑夜,想醒也醒不过来。
许唯抿唇, “医生说这种情况都正常,而且现在也脱离危险期了,迟早会好。”
“还有早上的时候,护士催着交医药费呢,我把我手机里的钱都垫上了,好像也不够。”阿娅喝了两口粥,轻轻叹气,从小到大,每每许同康住院,都一定会是一笔昂贵的开支,一家三口也常常面对囊中羞涩交不起医药费的时候。
该借的亲戚朋友都已经借遍了,许同康的爷爷奶奶还在时,二老还能拿出些退休金帮一帮儿子一家,但现在老人们也都走了,实在是没人愿意再帮她们了。
“没事,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就好好照顾同同就好。”实在不行,只能将房子低价处理出去,这种时候,只要能拿到钱,也顾不得别的了。
许唯晚上的时候和妻子轮着看孩子,第二天一早又要回到学校监考阅卷,洗澡换身衣服的时候都欠缺,好在同事们大多已经习惯了他的简朴和邋遢。
傍晚时分,回家收拾些换洗衣物,准备再去医院换班妻子的许唯接到了路父的电话,对面说,“苏和他,愿意去见你们一面。”
“真的?”许唯又惊又喜,麻木的脸上焕发出欣喜的神情,“这,什么时候?我要不要提前定个饭店包间?”
“别破费了,他也不是去坐下和你们吃饭的。”
按照苏和的说法,他只是想见一见没来得及正式相见彼此介绍的生母和许同康,并不是要融入那一家三口,既然许同康现在在医院,那他们就在医院见一面好了。
“就是这周日,你等会把病房号发来吧,到时候我儿子带着苏和就过去了。”
“怎么还麻烦你儿子跑一趟,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接苏和也行。”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儿子现在——闲的很。”路父也不知道怎么跟许唯讲两个孩子的关系,但苏和跟谁谈恋爱,应该也没有许唯插手干预的地方。
“好,好,那就麻烦了,那我们,就等着周日了。”
许唯在电话里连连道谢,道谢完,拿上东西便往医院赶,他要把这件事尽快告诉阿娅才是。
苏和对他这个做爸爸的没有感情,对长相如此相似的阿娅还能心肝硬的像石头一样吗?这是费劲生下他的女人啊!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许同康也靠着持续吸氧,清醒地久了些,他捏着自己的氧气面罩,见到哭哭啼啼的阿娅,说不出的愧疚,“对不起,妈妈。”
“同同,你有没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妈妈叫医生?”
“没有。”许同康摇头,他只是觉得躺的太久,浑身都很沉,很累,“妈,我是怎么了?”
“医生说是急性心衰还有些肾衰,你的烧才退下去不久。”
放在一般家庭,孩子突然重病,这病情多多少少都要瞒着点,但许同康比一般人家健康的小孩在面对病魔这件事上强大太多,他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突然晕厥进医院,一定是有哪里出了点问题。
现在这种情况还好,只是心衰和轻微肾衰竭。
但,“医药费和住院费又花了不少吧?”
“钱的事情都是我们大人该操心的事儿,你就负责好好养病。”
许同康勉强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绝度不会同意他放弃治疗,回家躺平的。
来到医院的许唯看见儿子醒了,脸上的喜悦更甚,他急切冲到病床前,“同康,你醒了?”
“爸,我感觉好多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许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紧紧拉住许同康的手,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未来的希望,“同康,爸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和你妈。”
“什么事?”许同康很少在许唯脸上看到纯粹的开心,他爸常年都被家里的担子重重的压着,脸上除了沉郁还是沉郁,怎么今年反而笑的像是中了彩票一样。
许唯正色道:“你其实,有一个弟弟。”
“弟弟?”躺在病床上的许同康立马蹙眉,下意识去看自己母亲的脸色。
许唯这句话,叫他误以为,许唯在外面还有一个瞒着他和他妈的私生子。
阿娅也是满面疑云,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什么,“你说的不会是……我们不是说好,这件事不告诉同同吗?”
不是说好要一直瞒下去,不叫孩子为这些事情胡思乱想吗?
现在突然讲出来,是为什么?
许唯拉起阿娅的手,“阿娅,我们的另一个儿子他还活着,他没有死在雨林里,他从雨林里出来了,现在,人就在京市。”
阿娅捂住心口,“和和,是和和?”
“同康,你其实是我们的大儿子,当年在丽龙,你妈妈生的是双胞胎。”
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的许同康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唯,“那就是,我还有一个弟弟?”
“是的,你还有一个弟弟,这周末,他就回来见我们了,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和你妈,都觉得他已经死了,不想增加你的负担,就一直没有告诉你。”
“弟弟……他和我一样吗?是被别的人家的收养了?为什么当初没有把他跟我一样带出来?”许同康有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脑海,同时,他也有些忐忑和紧张,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生子,完全没想过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和他一样体弱多病,那对许唯他们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如果那个孩子是健康的,那许同康反而会轻松些,可他不觉得,一个十几年流落在外的弟弟,会愿意接手他们这一家的烂摊子。
这对他,也不公平。
许唯没有解答许同康的疑问,笑着道:“等你见面了,就知道他是不是健康了。”
“可我就这样在医院躺着见他,是不是不太好?”许同康觉得,还是出院再见面比较好。
到时候,他们也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这些年的不同经历。
“就在医院吧,这是他定下的,他知道你这段时间生病了,所以才想到医院来看看你们。”
“他知道我生病了?他一直知道我吗?”
许唯点头。
许同康戴着氧气罩,深呼吸了几下,莫名紧张起来。
谁让他对弟弟,实在是一点了解都没有,“他叫什么?”
“苏和,他跟你妈妈的姓,家和万事兴的和。”
在许家人期待苏和到来的日子里,丽龙主在发愁,原本答应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算轻松。
如果另外两个人,也像是许唯一样颠倒是非,抹黑曾经希泽莎的所作所为,那苏和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失望。